书房和整个房子的装饰格局一样,富丽堂皇。书架上摆设的是父亲从各地收集回来的书籍,这其中更不乏遗世珍本,最为珍贵的一套是宋代的诗词手迹。但事实上,这些也都是父亲自有钱以来想着扩充自己的文学素养买来的,而父亲真正会翻阅这些书的时候更少,更多的时候,这些书籍就只是一个摆设的作用。
但事实上,从夏末有记忆以来,父亲就已经有了藏书的这个爱好。可是那时的父亲还买不起这么多的书,而父亲之所以爱上藏书是因为父亲出生于一个很贫困的家庭,作为家里面的长子,父亲只能早早就辍学,负担起养家的重担。父亲年轻的时候当过饭店的洗碗工,修车的学徒,甚至是在垃圾场看过场子……那时候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那种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最底层人民的那个生活状况。即使父亲这样说了,夏末还是在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成年以后,父亲赶上国家物价上涨,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靠着贩卖各种稀缺物品,父亲脱离了贫穷的身份,走上了小康的日子,后来,父亲又抓住了各种商机,一夜暴富。
有时候夏末会想,可能是内心的空虚,又或者是底气不足,父亲需要用一些东西来向别人证明他的知识渊博,而摆设在这里的书就成为了最好的媒介。
父亲看完手上的文件,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夏末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夏末一屁股坐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略过父亲的提问,开始了自己讲述:“昨天晚上有一个叫梅姨的人来学校找我。”
父亲的板着的脸孔出现一丝裂痕,还是强装平和的说道:“她找你干什么?说了什么?”
“你竟然认识这个梅姨?”夏末没想到父亲直接这样问道,但还是接着讲道:“她说我有一个孩子,孩子患了再生障碍性贫血,需要我去救他。”简单明了,夏末不想再浪费时间去拐弯抹角,这件事已经折磨她一个晚上了。
阳光从窗户折射进来,父亲起身走到窗户前,背对着阳光,夏末的视线随着父亲的移动而移动,等父亲站定在窗户边时,夏末因为逆光无法看清楚父亲脸部的表情。
“这不是真的?对不对?”父亲长时间没有开口,夏末等不住了,焦急的询问道。
“是真的,梅姨说的都是真的。”父亲击碎了夏末最后的希望。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过孩子,还有当年住院,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住的院,现在想想,你们到现在都没有给我讲清我的病,还有我为什么会失忆,失去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夏末已经无法镇定,已经压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父亲一步一步的走向我,“那时,你还小,发生那种事情都是我的错,我身为你的父亲,却没有保护好你,所以在那件事后,我发誓要保护好你,你的母亲也是自责不已,其实在确定你失忆后,我们真的都松了一口气,不用去骗你,只要瞒着你就好,护着你,我们就都可以维持下去,而那个意外的孩子,在你早产后,我们就将孩子送回到那户人家,这件事本以为会这样就此揭过去,可是,现在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对这个孩子也有些不舍,可是对于我们一家而言,现在我们一家还是先会确保你的感受。所以,救还是不救,末末,”父亲眼里蕴含了很多夏末看不懂的含义,听着父亲那一声呼唤,夏末的心咯噔一下,就又听到父亲开口:“我们尊重你的意见。”父亲说完这些话,像是累极了,扶着夏末身后的靠背站住。
夏末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双手抱着头部,慢慢的蜷缩起身子。
父亲弯下腰搂住夏末的双肩,沉默不语,给予夏末最大的安慰。
夏末突然抬起头,双眸里面满是泪水的看着父亲,道:“那现在呢?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父亲也看着夏末,有些无奈道:“爸爸也不知道啊,末末,爸爸真的是不知道啊!”对于这件事,作为父亲,他想顾重女儿,可他作为姥爷,即使那个孩子是自己女儿被那样后才意外有的,可他还是将这个外孙也放进了心里,这种情况,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做啊。
夏末的脑子陷入了空白,整个书房一下陷入了沉寂,不知过了多久,夏末突然站了起来,用手擦了擦那不知何时干涸的泪痕。
夏末咽了咽口水,沙哑的说道:“我想要去看看孩子,可以吗?”
父亲沉默了半晌,回道:“也好,去看看吧!”
不知何时,母亲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当父女二人发现她的时候,她也已是满脸泪痕,看到自己被发现了,母亲直接冲了进来。
“不行,我不准,看他干什么?你又帮不了什么忙!去看什么看。”她气冲冲地对着夏末说着,与平时那温柔如水的样子形成巨大反差,又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又轻声说道:“末末,我们不去看,好不好,和妈妈呆在一起,嗯?”
“妈,不是的,他们说了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救的,只要……。”夏末还没有说完,母亲便又激动把她的话打断了。
“那是什么鬼方法?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母亲的声音里面满是恨意。
夏末没有再反驳,只是沉默,而泪水却又很不争气的从双眸里面流出。
看着夏末掉眼泪的样子,母亲也又开始了抽泣,心疼不已道:“末末啊,妈妈不能让你再去趟这趟浑水了,你好不容易出来,而且,你还要出国,还有那么大好的前程,又何必去管这些你根本管不了的事情呢?你的现在跟你的过去没有关系啊!”
夏末依然沉默,掉着眼泪,母亲便把矛头转向了父亲,道:“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你这样沉默干什么?”
“唉,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让末末自己去想清楚吧!就像你现在对她一样,医院躺着的毕竟也是末末的孩子。”
“想什么想!她能想清楚吗!难道你真的让末末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吗!再跟那个强奸过末末的人在生孩子啊!而且,万一怀的孩子也配不上,那还要怀几个孩子才能把配型配上!再万一孩子还没有出生,现在的孩子就不行了,这都怎么办啊!”夏母说的越来越激动,脑中更是出现了更多不好的预想。
“没有那么多的万一,这件事,末末总要自己决定,我们不能替她决定什么啊?”父亲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气恼起来。
“总不能为救一个没有明天的孩子赔上末末的未来啊?”母亲言辞激烈的反驳着父亲。
“够了,都不要再说了。”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些话,确实是让夏末无法去接受。
说完,夏末头也不回,没有丝毫犹豫的跑回到自己房间。
留下一脸心疼无奈的父母在书房继续无声的对抗着。
晚上,一家人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去了吴叔的五十寿宴。
在车上,父母都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而夏末也表现的意外安静,只有弟弟依然是活泼的。
“我们今晚好像是去吴叔的寿宴吧!怎么你们都好像是去奔丧一样。”夏至看到自己说了那么多话,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说了一句很不开心的嘟囔,但声音很轻,只有身边的夏末听清了。
夏末苦苦的一笑,看着那窗外迅速流动的灯火,依然如往日一般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