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我回来了!”
小和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身边的瑞克早她一步跨进了院子,连头也没有回就走进了他和叔叔租住的左厢房。“砰”地一声,老旧的门板门发出一声巨响,屋檐颤巍巍的瓦片被震下一块来,“啪”地跌碎在青石铺成的走廊上。
“真是一个怪人。”
小和不满地撇撇嘴,脱了身上的雨衣小心翼翼地摊开铺在屋子外面的大水缸上。“阿婆,我饿了!”
她推开正厅的门走了进去。
这个小四合院式的房子也算是古董了,大概是二三十年代建的,因为时代久远加之没有钱修葺,整个院落从里到外透出陈旧而腐朽的气息来。
家具什么的还是阿婆结婚的时候办置的——枣红色的油漆已经掉得斑斑驳驳,沙发的海绵垫早已经被坐得扁扁的,倒像是一块铁片。电视机是19寸的老彩电,勉强能用罢了,电冰箱是小和的大伯家淘汰下来的,修了一下,除了老咔咔响之外还不制冷。冬天的时候还马马虎虎,一到三伏天剩菜放在里面,半天不用准馊。
“咪咪。”
小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阿婆,估计她去了邻居家串门子。刚转身,一只刚满月的肉呼呼的小猫在纸箱子里虚弱地喵呜了一声,“咪咪,是不是饿了呀,”小和伸手把咪咪抱在了怀里,“乖啊,姐姐给你弄吃的。”
小和站起身走到冰箱那,打开冷藏柜拿出一瓶玻璃装的牛奶。
“别急,我给你热热。”
小和轻声细语地哄着怀里的小猫,一面走到厨房拿了奶锅给小猫温奶。正忙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滚,滚,你们都给我滚,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阿婆的声音高亢中夹带着恼怒,“我还没有死呢,就想着分房子了?我告诉你们,这房子我谁也不给,我死了就捐政府!”
“哟,您老人家的话可别说这么满,谁不知道您老心心念念挂着屋里那个小的呀,您是想着把房子留着她吧。妈,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兰兰不是您孙女啊?您给她留着肉,再这么着也得让我们喝点汤吧?”一个尖锐的女声夹枪带棒地说道。
“就是,”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插了进来,“妈,二哥好像也没有怎么孝敬你老吧,你老怎么老是贴他呀?给他养孩子不说,他在市里又是买新房又是买车的,您老实说给了他多少吧!”
“哎呦喂,老三居然还有这种事呀!”
尖锐女声又拔高了三个调,“妈,您这事做得也太绝了吧,感情老二就是您手掌心的肉,老大老三就是您手掌上的皮吧!”
“你!你闭嘴!”老太太被气得直哆嗦,顺手抓了手边的扫帚就往围着她的几个人身上招呼。
“哎呀!老太太杀人啦!”
小和从里屋跑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乱轰轰的场面——三婶抱着阿婆的腰、三叔一面抓住阿婆的手一面大喊救命、大伯母顶着一头时髦的卷发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大伯一脸为难地拉了这个劝着那个,可谁也不买他的帐。
屋子外围着满满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看着戏,可谁也没有上来劝和的,阿婆被他几个儿子媳妇治得死死的,脸铁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啊!”
林家老三突然大叫了一声,猛地松开了手,恶狠狠地瞪着咬了他一口的小丫头,接下来又是一声“啊”,只见小和猛地把抱着阿婆的三婶推开。
“阿婆,你别急啊,慢慢的慢慢的。”小和扶着阿婆就地坐下,让她吸了几口气雾剂,又缓缓地给她拍着背顺着气。
“哎哟,老太太哮喘发作了。”
“可不是,那几个还吵着老太太杀人,谁杀谁还不知道呢!”
“这就叫做贼喊捉贼。”
“这都第几回了,他们可真是孝子贤孙。”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大伯母他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转了副关切的脸就要往前凑,“妈,你怎么突然就犯病了?建国,快,快给咱妈顺顺气。”说着几步上前就要把小和挤开。
谁知那小丫头机灵得很,还没有等她的手碰到阿婆,就挡到了她前面,“大伯母,有什么话站着说,不要动手动脚的,不好看。”
“哟,小和,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你这是干什么?怎么?打了你三叔三婶,又要对付你大伯大伯母了吧?”
大伯母插着腰指着小和的鼻子骂,“好个小白眼狼啊,养你怎么大还不如养一只哈巴狗,狗还知道有恩必报呢!”
阿婆听着她口吐秽言气得又喘上了,小和连忙跑到她身边握住她苍老发抖的手。
“大伯母,你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子就好欺负!你说说,是你养大我的吗?我长这么大和你有半毛钱关系?你喂过奶还是给我换过尿布?给我缴过学费还是给过我生活费?啊,如果你说给我买过果冻蛋糕就不用说了,你拿来东西都是过期的,连狗都不吃。”
小和噼里啪啦地说着,口齿清楚,声音又响又脆,听着围观的邻居吃吃笑成一片。
“小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一向憨厚的大伯被妻子掐得手臂乌青,没有办法也只得站出来,“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我不管你管吗?”小和脸上毫无惧色,“阿婆高血压每个月都要吃药你们管过吗?阿婆上个月跌了一跤你们管过吗?阿婆住的屋子漏雨、电风扇也坏了你们有管过吗?除了知道房子退休金你们还知道什么?!”
对着小和指手划脚的所谓长辈愣住了,没有想到这个不满十岁的侄女是一天比一天厉害,这一番话说得他们哑口无言。听得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林家老三也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上前一个巴掌就把小和扇了个倒仰,“翅膀硬了你!”
“小和!”阿婆惊恐地抱住跌倒在地的小和,小和圆圆的脸上清晰的印着五个手指印,这一巴掌力道太狠了,半个脸都红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
“老三你这是想逼死我吗?”阿婆搂着一言不发不哭不闹的小和心疼得掉泪。
“阿婆,不哭。”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抚上阿婆的脸,小女孩很认真地给阿婆擦完眼泪,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婶,从六岁半那年除夕夜,林兰兰在我的棉鞋里放图钉、大伯母明明看到还装作没看到开始,我就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欺负我……”
一一看向这些从来都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的“长辈”,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眼里露出猎豹一般的凶狠——
“我一定十倍百倍欺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