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她被人撞飞的一刹那,在意识到她有生命危险的一刹那,在自己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抱住她的一刹那,那一刻,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吧。原来,自己是那么害怕失去她。
感觉到怀里的女孩慢慢地用双手环住自己的腰身,左赫蓦地一僵!
理智在那一刻叫嚣了起来,左赫!你究竟在干些什么?!她是叶美心的女儿!是害死你妈妈的女人、叶美心的女儿!!
猛地推开林小和,她“啊”地一声往后仰,手肘撑在地上,才避免了摔得更狼狈的命运。
“左赫你——”
小和睁着一双惊恐不解的眼睛,像是在质问左赫:为什么你总是可以在前一秒对我柔情似水,下一秒就可以决绝地把我推开?推开我的时候会不会心痛呢?
“滴滴——”
离她只有三步之遥的汽车突然按了一下喇叭,终于把两个人给震醒了。
“学长!你没有事吧?”
“粉红便当”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看到左赫没有受伤终于松下一口气,随即拉着他的手娇嗔道,“学长,你刚才差点吓死我了!”
左赫恢复了冷漠淡然的表情,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来。掸掸身上的灰尘,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到小和的身上。
差点撞到小和与左赫的私家车司机惊魂未定地站在车头左看右看。一个劲地问两人有没有哪里受伤,在极力游说他们去医院做全身检查的同时,还不忘问候那个撞到行人差点闯下大祸的路人甲的爹妈。
四周的议论声十分嘈杂。
小和几次想开口向左赫说点什么,都被那位热情的司机打断,“粉红便当”更是像在防贼一样紧盯着她,生怕她与自己的左赫学长有零星半点的眼神或者肢体的接触。
“小和!”
韩思明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喧闹,众人吃惊地扭过头回望时,那个高大倾长的身影早冲到了眼前,紧紧地拥住了那个差点丧命的女孩。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小和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韩思明的怀抱是火热的。也许是因为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也许是因为他一路奔跑过来的焦急,也许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从来不加掩饰的关怀与欢喜。
也许……
也许只是因为他在左赫推开自己的时候,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
下意识地回拥了一下韩思明,短短几秒便松开手,小和看到了韩思明的狂喜,却忽略了左赫眼底的微痛。
“赫,谢谢你。”韩思明由衷地朝左赫道谢。
左赫垂下眼眸,却是冷冷地说道,“举手之劳,我只是尽了好市民的责任,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即使救助对象是一只小狗或小猫。”
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说了什么?意思是说,在他眼里,她和需要救助的小猫小狗没有差别,请不要自作多情是吗?
她的心莫名难受,难道刚才他抱着自己说“还好你没有事”时的那种担心和害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抬起头,对上一双冷淡又清明的眼睛,她嘲讽地勾起唇角,说,“看来我也不用道谢了,因为政府会给你这位好市民颁发见义勇为奖章的。”
两个人说话一个比一个刻薄。
韩思明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拉起小和的手,听到她“嘶”地一声,“怎么了?”
韩思明这才发现她的手掌上擦破了一大块,整个手掌都是红肿不堪的,还有血从擦伤的肉里渗出来。把衣袖上上捋,手肘的位置还有一大片青紫色的淤青,映着她瓷白的肌肤,格外刺目。
这是左赫推到她的时候受的伤。
左赫的心里一紧,那边的小和又“呀”了一声。
“是脚扭到了吗?”韩思明扶住小和的身体,看到小和疼得直吸气,想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
“不要紧,只是被人撞倒的时候,脚踝有扭到。”小和抓住韩思明的胳膊,“可能要麻烦你背我了。”
“傻瓜,”韩思明爱怜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以后和我不要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说着他就俯下身,把小和稳稳地背在了背上。
“赫,”韩思明朝着神情淡漠的少年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小和俯在他背上一动不动,疲倦地把脑袋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闭上眼,不去看左赫与他的“粉红便当”。
韩思明背着她走开,远远地,两人的交谈顺着风飘了过来——
“韩思明,我的巧克力冰激凌呢?”
“……扔了,在看到你出事的时候。”
“啊,你那么浪费啊,不行,没有吃到我会睡不着!回去重新吃!”
“……大小姐,你身上还好伤好不好,改天我做给你吃吧。”
“哇塞,你还会做冰激凌,太有才了!”
“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我当你的男朋友?我不止会做冰激凌,还有牛排也会做……”
“你先做给我吃,我再考虑一下。”
“不行,你先考虑好我再做给你吃!”
“哪有先给工资再干活的道理?!先做给我吃!”
“……好吧。”
左赫的心突然一痛,下意识地抚向胸口,却摸到一片湿意。
这是……
是刚才抱住小和时,她在自己的衣服上留下的,当时,她哭了,她想抱住他,却被他无情地推开……
“粉红便当”见左赫在发愣,小心翼翼地拉拉了他的衣服,“学长?”
左赫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这个一直跟了他许多天的女孩,她叫什么来着?他回想了一下,却没有想起来。只知道在因为这些天她给自己送便当,得了一个“粉红便当”的外号。
忽然想起那天林小和指着自己的鼻尖,用法文骂他说:不就是顶着一张温良无害、漂亮高贵的脸吗,不就是仗着所有女孩子都喜欢你崇拜你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个性冷漠又古怪,好像人人都欠你一百万的样子!
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拨打了一个电话。不到五分钟,一辆高级私家车出现在街边。
左赫看着女孩上了车,关上车门,交代自己家的司机,“把这位小姐安全送回家。”
女孩见他没有上车一同走的意思,疑惑地问,“学长你……”
“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左赫淡淡地说,“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放下所有的骄傲,是一件愚蠢的事。”
说着他转身离开,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今夜,左赫又失眠了。
记忆里的画面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播放。
第一次得知父亲有外遇、并且在外面养了很多年时的惊诧;第一次在半夜被母亲歇斯底里的嚎叫惊醒时的错愕;第一次跑到父亲面前质问,却被他甩了一个耳光时的愤慨;还有最后一次,在冰冷的棺柩里看到永远沉睡的母亲时的绝望……
翻了个身,努力想清除在心底叫嚣着的各种阴暗情绪。
可是越不想,就越会去想。
脑海里的画面多了起来,一张笑得无比灿烂的小脸硬生生挤了进来——
时而是她在树下气急败坏的样子,时而是她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上大呼小叫的样子,时而是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惊愕又愤怒地看着自己……
她被韩思明拥着怀里,眼睛却是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和失望,她大概是想说,左赫,你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
躺在床上的少年猛地坐起,拉开抽屉,把里面的安眠药取出来,取了两颗,连水也没有喝,就这么干干地咽下肚,躺下,蒙上被子,压下心中的烦躁,等待着自己睡去,但愿不要有梦,但愿梦里不要有她……
接下来的日子,忽然变得平静起来。
自从那个夜晚之后,一直缠绕在左赫身边形影不离的“粉红便当”终于不再跟着他,而让总让他如同古井一般的心境平地起波澜的林小和,好像在刻意躲着他,所有他会出现的场合,她都不会出现,所以他过经过的路线,她绝对不走。
韩思明不定时会出现在她身边,有时候会带上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有时候会是一个巨大的玩偶,有时候会直接在校园的广场中央布置出一个小舞台,然后为高一F班的林小和演唱一首感动了无数女孩的情歌。
于是,关于林小和与韩思明的绯闻开始喧嚣尘上,那些有关于左赫与她的猜测谣言被彻底地压下,小和俨然成为了灰姑娘的现代校园版,成为了无数女孩的目标与假想敌。
左赫好像松了一口气,她与自己的纠缠终于可以以一种平和的方式结束,他应该感到庆幸。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要费怎样的气力才能在她的面前装成满不在乎,装成毫不在意,装成自己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她。
第一次,自己真正尝到了爱恋的滋味,却偏偏那个人,不是他该爱的。他们两个人原本就不应该有交集,更不应该变成今天这种复杂的关系。
这样结束,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