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泰扁?变态马?
那一晚的事,除了王东发和赵小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但不管有没有造成影响,王东发都深深地受到了伤害。首先,他心爱的女人被人欺负,他却不能出手相助。其次,在他最爱的女人面前,他窝窝囊囊的被人侮辱,却无力、也没敢反抗。
说不过去、想不通、气不过。王东发病了。
本来,作为一件很丢脸的事情,王东发对谁都不愿说,想就那样烂到肚子里。但躺床上,越想越觉得窝气,尤其是见到李展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强烈想复仇的欲望。
事后第三天,当李展再来看他的时候。一五一十,他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那晚的不幸遭遇说给了李展。
“知道对方名字吗?”
“不知道!”
“看清长什么样没?”
“天太黑,没看清。”
“那怎么找?”
“喔,赵小思咬烂了那家伙的指头。”
“咬烂指头。好,我知道了。”李展思忖一下,嘱咐王东发好好休息后,就沉着头出去了。
自从王东发卧床不起,赵小思一天三次来看他,还是以前那样放荡不羁、嘻嘻哈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有时给王东发带来零食、有时带来水果,俨然未过门的小媳妇一般体贴。但王东发心里却不是滋味,尤其是赵小思越表现的没事人一样,他的心里就越难受,不要说再也在赵小思面前油嘴滑舌不起来,就连爱的勇气都没有了。
王东发心里明镜一样,赵小思这样刚烈、独立的女孩,哪里是他的,如果她需要一个更加飞扬跋扈的将军来驾驭,那么他王东发连那拉马坠凳之人都算不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会咯了牙、撑了胃。
“罢罢罢,就这样了!”苹果园事件之后,羞辱交加的王东发对刚烈美女赵小思彻底死了心。
心死了,了无牵挂,他的病自然就好了。
久不露面的王东发刚回到学校,他那些以吹牛皮见长的朋友们就给他带来了一个重磅炸弹般的消息——李展被抓了。
这消息把大病初愈的王东发着实惊出一身汗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有什么人、过程如何……王东发如同敏锐的新闻工作者,他急需了解关于李展被抓一事的具体细节。
果不其然,李展的牢狱之灾与他有关。
王东发那些爱吹牛皮的朋友果真不是浪得虚名。事件前因后果、细小环节,包括主人公的心理活动,他们都入木三分地描述给了王东发。
事情起头还得从李展那天离开王东发病床说起。
“谁呢?”听完王东发苦大仇深的诉说之后,李展把东望拎得起的几个流氓混混全部过了一遍筛子,包括以残疾之身退出江湖的刘巴子都没有放过,但他们十个指头都好好的,甚至连破皮都不曾有。
“到底是谁?”李展犯了难。
一个人找一个人不好找,一群人找一个人则轻而易举。这就是网络“人肉搜索”为何如此让人感到可怖的地方。就在李展一个人接一个人找,一个指头掰着一个指头看的时候,整个东望都行动了起来。
“李展在找仇家!”被这话挑起兴奋神经的东望人民口口相传。“找人”很快成为一种风靡东望的集体无意识行动。
走在大街上,那些曾经盯着别人钱包和美女看的眼睛,现在不约而同聚焦在了摇晃于两胯之间的双手上,每一个人都希望第一个发现受伤的手指,每一个人都想知道是谁得罪了“善于用木把铁锉扎人大腿”的李展。
当然,人民群众如此热衷于寻找受伤的手指,并不是想提醒手指的主人应该贴上云南白药创可贴或者要打破伤风疫苗,这些都是父母亲人关心的事情。人民群众关心的,是再一次免费观赏铁锉刺入大腿鲜血直流的壮观场面。
鉴于这种严酷的现实情况,当日众多因意外而手指受伤的人只能请假全休,单位领导也出乎意料通情达理地答应了。毕竟,这种情况下碰到“铁锉大侠”李展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据东望镇志有关记载,那一段时间,企事业单位人员在位率仅为上年同期的百分之六十,人人手指受伤还是有人浑水摸鱼,不得而知。
老祖宗是聪明而令人无比尊敬的,因为他们发明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无可辩驳的至理名言。
又一次,这句名言在小镇东望被验证了。
江湖新人马泰扁是在公共厕所拉臭臭的时候,被好事者发现手指贴了创可贴的。
“兄弟,手指咋了?”撅着屁股同入厕的好事者对伤了手指的马泰扁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啊?手指。”马泰扁扬了扬自己贴着杂牌子创可贴的手指,故作扭捏地说,“嘿嘿,不好意思说。”
“说呗,大男人,有啥不好意思。”好事者来了劲。
“那事呗!”马泰扁把头埋在裤裆里,盯着自己的羞物炯炯有神。
“啥事?”好事者紧问不舍。
“真说?”马泰扁更羞。
“磨叽啥,快说!”好事者甚至来了火。
“那我说?”
“说!”
“你不准怪我?”
“不怪!”
“那——”
“快!”
“我这手指呀,昨天扒窗户上看你妈××被夹了!哈哈哈……”马泰扁彻底被自己的玩笑逗乐了,笑得前仰后翻,要不是手撑着地,差不多要掉到化粪池里去了。
“****×!”好事者一边胡乱擦着屁股,一边气势汹汹要找马泰扁干架。但屁股没擦完,裤子没提、屁股上还夹着一坨臭臭的马泰扁就挺着勃勃羞物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要我讲,我才讲的。”止住笑的马泰扁满脸委屈。
“操!”好事者哪肯就此罢休。
但不等动手,就被提好裤子的马泰扁打倒在地。很显然,他也估量出自己不是马泰扁的对手,只挣扎几下,就卧倒在原地不动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忍呗。
好事者是不幸的,因为他遇到了东望镇的江湖新秀马泰扁,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不管有没有人承认,他都是第一个看到受伤手指、寻到李展仇家的人。
马泰扁,男,1980年生,东望镇马家庄人,1986年就读于马家庄学前班,次年以优异成绩升入马家庄小学就读,后学业荒废,因连蹲两级,直到1995年才升入东望初中,初中二年级,又因偷看女生上厕所屡教不改被开除。期间,大概在上世纪90年代左右,未及弱冠之年的马泰扁就因生吃蚯蚓获得“变态马”的荣誉称号,并名扬马家庄。
离开初中校园后,种地嫌累、打工嫌远的变态马就开始混社会,虽然块头不算强壮、身手也很一般,但仗着不要脸、不怕事的先天优势,很快在马家庄一带混出名声,基本实现了普通人民群众人见人怕、人见人躲的初步目标。
后来觉得农村土贫人穷,变态马就以战略家的眼光提出了“农村包围城市”的发展方向。但错就错在他时运不济,那时候,东望镇市民刘巴子经过10多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后,刚摸索出缺斤短两、强买强卖等赚钱的方式方法,值此重要资金积累阶段,岂能容他人染指东望事务。
一个想进,一个抵制。矛盾就此产生,谈判解决不了实质性问题,只有兵戎相见。变态马初生牛犊天不怕地不怕,但刘巴子先下手为强把他抓起来,天天讲道理,今天是关于“东望发展”、明天是关于“国家政治”,刘巴子没文化,但有嘴巴,有嘴巴就能说话,而且只要愿意就能一直说下去。
对于刘巴子的大道理,变态马开始不屑一顾,后来不得不重视——因为实在受不了了。但刘巴子还是讲,他讲的目的就是说服变态马,回到天然无污染的马家庄土地上去。在变态马被刘巴子折磨到崩溃边缘的时候,他们达成了谅解备忘录。自己耕自己的田,不要跨界发展。
这一事件,暂时稳定了东望地区的军事格局。
但几年之后,当一代思想政治教育专家刘巴子教授退出江湖后,变态马又坐不住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大混混的小混混不是好混混。事实证明,变态马是一个好混混,他没有辜负父老乡亲多年来对他的希望。
当大官,要进城市,同样,当大混混,也必须进城市。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当血气方刚的变态马在风高月黑之夜刚刚杀入东望之际,就碰上了苹果园里约会的王东发和赵小思。历史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初中肄业的变态马没有学过历史,就不会用必然或者偶然的视角考虑问题,当王东发非常牛逼喊出李展名号的时候,他只是在自己心里深深的吸了口气,想着——这他妈也太巧了。
变态马行为变态,脑子却清醒。他知道农村包围城市是一个艰苦卓绝的过程,当年兵败刘巴子之手,如果可以找到少不更事的理由,那么这一次,干掉刘巴子的李展将是一个更加强硬的对手。进东望,必须首先干掉李展。
那晚放掉王、赵二人,并不是忌于王东发喊出李展的名号,而是怕赵小思咬舌自尽,在人生即将铺开绚丽画卷的前夜,他可不想傻啦吧唧摊上一条人命。
心里有和李展血拼的打算,却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变态马刚刚拜会完东望的狐朋狗友,就传来李展满东望找他的消息。
迎战还是躲避?变态马苦苦思索,却寻不到答案。
没有答案的人生是痛苦的人生。就在变态马试图在厕所找到答案的时候,却被好事者发现。好事者虽然挨了打,却第一个把手指受伤者的消息带给了苦苦等待的东望人民,此时此刻,他像日据时代把鸡毛信带给八路军的儿童团员一样,内心充满了喜悦和自豪。
约时间、约地点。变态马躲无可躲,只能一战。
东望的大街小巷沸腾了,人们走在大街上、走在田野里,脸上带着微笑、身上充满了力量,因为他们生活中有了近在咫尺的希望——又能看热闹了。
三月的某个周末。上午。猫头岭。
温暖的阳光透过高大梧桐树干枯的枝杈,七零八落洒在地面上,给人视觉温暖,身上却很冷。人,沿着猫头岭的外围一层又一层地叠加,李展和变态马未到,已经里三圈外三圈。
就在大家翘首以待的时候,变态马带着他的小喽啰从东边,李展只身一人从西边,同步向猫头岭靠拢。当两人刚进入人圈,警笛就像号令一般骤然响起,由远及近。
看到派出所的警察叔叔拿着警棍如临大敌跳下车,观众们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直到李马二人被带走,他们才悻悻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