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连续下了半个月,长江水位早已突破历史上的最高纪录,肆意的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怒吼着向四面八方奔跑。李家镇的老牛湖也盛不下那么许多水,它就像开锅的粥一样,水花四溢,几天前就把李家镇淹成一片汪洋。
还好,分亭山上的粮仓还在。李家镇大大小小的四五千人此刻全部躲到那空置的粮仓里了。
雨依然在下,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天就像被捅了个窟窿,黑压压的顶在头上,让人不敢正视。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要么旱死你,要么淹死你,总之他不会让靠天吃饭的老百姓好过。
李镇长也和其他人一样,住在了祖辈留下的粮仓里。他本可以早早的逃走,到省城,或者到长沙,他都可以过得逍遥自在,没必要在这里受这个罪、吃这个苦,担心害怕的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浪头打过来,老命就没了。可是他不愿意离开李家镇。虽然他几年前就已经不当镇长了,但是他依然离不开他的李家镇,就如同李家镇的人也离不开他一样。
接任镇长职位的是刚刚成长起来的李天山。这个当年的愣头青,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汉子。但李天山和他爹李俊可不一样,他稳重朴实,头脑灵活,处事得体,虽然没有读过几天书,但言谈举止中总透出一副读书人的文雅气。多年前就已经成长为李家镇新一代的核心人物之一。
由他接任镇长一职是众望所归。更何况他的亲兄弟李天水据说已经在部队里当上了大官,比当年的张团长可威风多了。
新任李镇长冒着雨跑到老镇长栖身的库房里,笑嘻嘻的说:老叔,我有个重要的事情想和您谈谈。说着就坐在一张破马扎子上点燃一锅旱烟。
老镇长闻到烟味就是一通剧烈的咳嗽,好一阵子才停下咳嗽说:镇长大人,有事只管吩咐,何必如此客气。
李天山听出话里的一股酸味,但并不在意,他接着客气的说:老叔,是这样,如今这又是天灾人祸,省城的战争已经持续几个月了,那些日本鬼子像他妈打不完的蝗虫一样不停的到处蹦跶;老天爷又不开眼,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才停。记得当年天大旱、闹瘟疫的时候,是您顾全大局开仓放粮,这才救了上万人的命,我们李家镇才能有今天,您是李家镇的所有人的恩人,大家都没忘呢!
老镇长早就听出李天山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故意装糊涂说:哦,镇长大人的话能否说得明白些呢,难道镇长大人今天是特意跑来给我歌功颂德的吗?
李天山说:老叔,我意思是说,您看这如今大家又揭不开锅了,乡民们实在是饿得没辙了,这两天连树皮也啃光了,所以大家才让我来找老叔想想办法。乡亲们都知道,您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您就像当年一样,再变一点粮食出来救救大伙的命呗!
老镇长笑着说:变,你以为我是孙猴子?当年你们这些猴崽子和外人里应外合,偷走了多少粮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着把粮食高价卖给外地的难民,发着昧心财,你以为我不知道?如今还有脸来找我要粮食?我不跟你们算旧账也就是了!别说没有粮食了,就算有,我也绝不会再拿出一颗粮食给你们!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