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两辆吉普车一路飞驰,不到一刻钟就来到张团长家门口,早有眼熟的哨兵跑进去报信。车上的人刚刚下来,张团长就迎了出来:不知那阵风把何厅长吹到寒舍,在下有失远迎,望请见谅!
那穿警服的人也呵呵的笑着寒暄道:唐突造访,还望张大团长勿怪勿怪呀!
原来,这位身穿警服的年轻人就是赫赫有名的省警察厅厅长,原名叫做李汉升,是李家镇镇长的侄儿,其父李景华现任省政府秘书长,是省主席何成骏的心腹。那何成骏在官场上可以说是老奸巨猾,八面玲珑;然而在感情上却是个极为专一的人,他与糟糠之妻患难与共数十年,从未有过异心。唯有一件事令他十分不悦:那就是妻子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未有子嗣。其妻虽然一再要求他纳妾,但他始终不允。
何主席因为想要个儿子,又见下属李景华的大儿子生得英俊不凡,且文武双全,故此心生疼爱。于是和李景华商议,将此子过寄过来给自己做儿子。李景华当然乐意。于是李汉升就改为何汉升,一下子就成了省主席的爱子。
何汉升颇有抱负,不愿做纨绔子弟浪费青春,于是和义父说情,让他进入警察局工作。不料进入警局不到两年时间,这位二十八岁的年轻人竟然屡破奇案,就连大总统都曾致电嘉奖。于是其义父就将他提拔到警察厅厅长的位置。
话说二人寒暄以毕,张团长将何厅长引入正厅奉茶。李汉婷本来也一起到了正厅,可她说:你们谈事,我听着烦,不如到院子里溜溜。张团长说声“小姐请自便”,那李汉婷就跑到他家后院去纳凉了。李天山和李天龙二人被安排在偏厅暂歇。左营长依然被铐着,和刘副官一起站在前院等待处置。
之前刘副官已派下属抄小路骑马飞奔回来报信,因此张团长心里已经知道何厅长的来意,所以未等何厅长开口,他就先开口说道:不想一件小事,竟闹得如此麻烦,还惊动了何厅长的大驾,在下实在惭愧。但不知何厅长想如何处理,在下洗耳恭听。
何厅长一本正经的说:果然是疆场老将,说话如此直爽!何某佩服!只是张大团长也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从来都是秉公执法的,今天只怕要得罪张团长了!你的下属当街杀人,我可不能不管!
张团长听闻此言,沉默半响,接着说道:只是,此事之原委想必何厅长也知道,难道犬子就该白白负伤?若是公正执法,恐怕你堂弟也难逃干系吧?
何厅长道:那是自然。若找到那厮,我定然将他绳之以法!绝不轻饶!
张团长闻听此话,只笑而不言,拿起茶杯“吱—吱”的喝了一口茶。
何厅长问:张团长何以发笑?
张团长说:依何厅长之意,若是找不到你那堂弟,岂不是就不了了之?厅长大人何必拿这种话来哄骗在下呢。
何汉升被张团长问得一时语塞。其实他还真的不敢去把李宫抓来受审,若是真抓了李宫,他的亲叔父肯定不会放过他。
略沉吟片刻,何厅长也拿起桌面的茶,细细的喝起来,不再和张团长说话。
那张团长也是久******的人,当然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于是他起身来到何厅长面前轻声说道:在下言语冒昧了,还请厅长大人海涵。厅长先喝茶,在下去去就来。何厅长应了一声,放下茶杯,掏出一只雪茄,自顾自的抽起来。
不一会儿张团长又回到正厅,手拿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毕恭毕敬的递给何厅长。何厅长推辞了一回,也就收下了。打开木匣子一看,里面是两张银行存单,每张五千银元。
何汉升嘴里叼着雪茄,解开上衣扣子,将存单收进了口袋。手里把玩着那个精致的红木匣子,狐疑的问张团长:就一个下属营长,能值一万银元?何某倒有些不解了。
张团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长叹一口气说:何厅长有所不知,这位杀人的左营长跟我出生入死几十年,他曾经在战场上为我挡了三枪,因此我欠他三条命!不要说一万银元,就算为了他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说着,张团长又冲何厅长抱拳说道:还望厅长高抬贵手!放我这兄弟一马,在下感激不尽。
何汉升本就是个义气当先的人,听张团长这么一说他倒觉得有些惭愧了。于是对张团长说:我这里都好说,只是死者的家属恐怕不依。再说,你那兄弟在大厅广众下杀人,我若不处理,也不能服众啊!
张团长说:这倒不难,死者的家属就请你堂妹李汉婷出面说和吧,你这堂妹在这群年轻后生中的威信比你那叔父还高,我也愿意出些银钱了结此事。至于乡民们的口舌,还是只能用乡规来堵住。
何厅长说:乡规?你说的是让死者的家属拿钱,然后主动的向我们握手言和——一把天兴顺,麻将一响和四方!
张团长笑着说:厅长大人以为如何?
何汉升猛抽一口雪茄,长叹一声道:哎,只是可惜了李俊、李恒这两兄弟的命!你该知道,这两兄弟在李家镇可是英雄式的人物!
张团长见何厅长已经默认,于是对着前院大声叫道:小刘、小左,给老子滚进来!
那刘副官站在前院心里七上八下的,正在猜测张团长会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若是知道了,只怕小命难保!这回听见喊,心里猛地一惊,以为大事不妙。再转头看看左营长,他到挺镇定的,于是计上心来:不管什么事都往这个半脑壳头上推!
这两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正厅,张团长大骂道:你这两个****的蠢材!看老子不活剐了你们!说完走上前就是一人一脚踹到在地。此时正厅的门已经打开,坐在偏厅里的李氏兄弟听得一清二楚,看得真真切切。
就在张团长和何厅长准备在李氏兄弟面前演一场好戏糊弄他们的时候,只听见张家后院传来一声犀利的叫声,张团长一听就知道是儿子张瑞的声音,于是对何厅长打了一声招呼,立刻就又跑到后院去了。
张团长跑到儿子张瑞房中一看,顿时傻了眼。只见李汉婷坐在儿子的床边,双手鲜血淋淋;他儿子张瑞则趴在床上,裸露上半身,伤口处鲜血直流。见此情形,张团长大声叫道:你在干什么!
李汉婷背对着张团长,根本不知道他进来了,这一声喊叫,把她吓了一跳;趴在床上的张瑞也惊慌的睁开了眼睛。
李汉婷起身对张团长说: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别把他吓到了。我在帮你儿子疗伤呢!
张团长说:疗伤?你还会疗伤?疗得满身是血!张团长话未说完,低头一看,李汉婷手上还拿着剪刀,于是接着说:你这是要谋杀吧!
李汉婷说:亏你还是个堂堂****的大团长,连这都不知道?这是西洋医术。我已经帮他把伤口缝合好了,不出一个礼拜他的伤就会好的!像你们那样搞些破草药敷在上面,这大热天的,还不捂出疮来!
张团长半信半疑,又不好多说。再看看趴在床上的儿子,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心中甚是恼火。这时,就见张瑞缓缓的张开嘴说道:父亲不必担心,汉婷妹子说的是真话,这西洋医术比我们中国医术先进一些,所以我也会好得快些。张团长听见儿子如此说,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回头又对李汉婷说:是我鲁莽了,李大小姐勿怪!
李汉婷根本就没把张团长的鲁莽当回事,转而又问:叔叔,你和我堂哥商量得怎么样了?
张团长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办,于是答道:这不,正要请李大小姐帮忙呢!
李汉婷听见“帮忙”二字就高兴得跳起来,急急忙忙的拉着张团长来到前厅。张瑞门外的丫鬟看见他们二人出来,急忙又进去服侍张瑞不提。
且说二人来到正厅,张团长见刘、左二人还站在那里,免不得又是一通大骂,之后叫二人退下等候处置。这二人又会同何厅长在厅里商议了片刻,才定下对策。一方面由李汉婷出面和李天山兄弟交谈,李汉婷自然是天上地下,云里雾里的一通说道,把个李天山兄弟说得服服帖帖的;同时张团长又给了他们兄弟四人每人伍佰银元,那几个穷兄弟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钱,拿了钱自然也就不说报仇的话。另一方面,何厅长派人召集了李家镇几个有威望的人以及李俊、李恒家亲人,在镇口开了个现场办公会,他对众人说:张团长和李镇长两家的事,我已经调查清楚,此事两家都有过错,两家各罚款伍佰银元以示惩戒,请两家的主事人来签字画押认罚。另外,李俊、李恒兄弟两虽死得凄惨,但他兄弟二人也有过错——这个,他二人逞英雄强出头,干涉军政事务——啊,这个,但是张团长是个慈善君子,看他孤儿寡母的也可怜,还是答应给李俊、李恒兄弟两的后人各赔偿一千银元,作为丧葬费。——这个,这是李天山兄弟四人签下的契约,银钱已经全数交给他们兄弟,此事无需再起争议!
何厅长说完之后,李天山站出来说道:各位长辈,何厅长处理案件向来公道,所以我等兄弟服从他的裁决。同时,为避免日后再起争端,我们今天就当着众位长辈的面,按照乡规,和他们打一把“天兴顺”——麻将桌上握手言和,此后永不许反悔!有请何厅长和各位长辈作证。
这“天兴顺”是李家镇的一个传统,简单的说就是:无论有多么大的仇恨,只要坐在麻将桌上磋上三圈麻将,那就是握手言和,以后永远不许再提。这个规矩是怎么来的,始于何时,镇上的人都已经说不清楚。但是所有的人都把这个规矩当做铁律。因此在李家镇,你昨天看见两家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只要他们今天坐在一张麻将桌上,那就又成了好兄弟。有些人当然也小肚鸡肠,一点点小事就记恨一辈子,暗自发誓永远不会和仇人坐在一起打麻将,这样的人在李家镇是不受欢迎的,他们往往被人另眼相看。
当何厅长在李家镇镇口开现场办公会的时候,张团长正在家里准备着“天兴顺”——他先是在自己的卧室用蜡油涂满双手,然后打开卧室后的暗门,取出一副祖传的白骨麻将,到正厅放在那张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上,又叫来八个士兵,抬起桌子来到李家镇镇口。
一切准备就绪,张团长招呼其他三人过来开局——张团长代表受伤的张瑞亲自上阵,李汉婷代表惹事的哥哥李宫上阵,李天山代表他们兄弟四人,左营长作为凶手暂时不敢让他露面,因此由刘副官代替。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在张团长的安排下,李汉婷坐了面向西方的位置,李天山和刘副官一个面朝南一个面朝北,面朝东方的那个位置当然是张团长坐了。四人坐定后,在一旁围观的李镇长似乎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他邹着眉头努力的回想着什么。突然,他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麻将,只见那雪白如玉的麻将在四个人的手中呼啦呼啦的搓着,似乎有一股邪气升腾起来。良久,他才恍然大悟般的拍了一下脑门,可是他知道现在说出来对大家不利,因此只好隐忍不发。摇着头慢慢的转身离去了。
话说这“天兴顺”不过是个形式,打完一圈后,张团长说:今日之事能如此圆满的解决,还多亏了何厅长和李大小姐,当然,李氏兄弟的胸怀、胆识也令张某佩服!如今天色已晚,我已经命家厨备好酒宴,就请几位到寒舍畅饮一番如何?那三人以及被请来作见证的长辈见张团长如此盛情,当然也是却之不恭了。
于是张团长起身,令人收起麻将。又同何厅长一起引领众人返回张府。那张府正厅上早已摆好两桌酒席,只见桌上山珍海味、美味珍馐令人垂涎不止。张团长和何厅长并肩坐在主桌正位。此时张团长放眼一看,却不见李镇长的影子,于是安排刘副官赶紧去请,那知何厅长说:张团长不必客套,我叔叔哪里自有我去解释。于是只得作罢,众人开始大吃大喝。
就在大家吃得正开心的时候,厅外急冲冲的走来一人,身穿中山装。何厅长抬头一看,认得此人是何主席手下的一名小秘书,于是急忙问道:金秘书为何匆匆到此?金秘书慌慌张张的说:何主席命公子速回省府,同时,令张团长即刻调集所有人马奔赴武湖口集结待命,不得有误!
何厅长和张团长见何主席的命令如此紧急,也不便多问,只得放下酒杯,各自召集人马,准备前往省城。
毕竟不知省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