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扶桃阁的桃花亦然芬芳,苏皖云正就着烛光看山间怪志,而此时的寂静却被一阵嘈杂声打破了,喧闹的盔甲碰撞和熙熙攘攘的推叫混杂在匆忙凌乱的跑步声里,太监四处尖声尖气地喧嚷着,“奉旨搜宫。”
前边的雁露站在扶桃阁的外边,和声细气地和搜宫的公公打着招呼,她往公公手里塞了一个荷包,为难地说,“公公您看这,小主现在已经睡下了,是不是不太方便。”
“诶,不敢当不敢当,只是这上头来的旨意,”宣旨的公公极为客气地将荷包推了回去,白净的脸上微露几分难色,“也不是奴才能做主的,姐姐您看,这。。能否给个方便,要不然奴才也不好交代啊,”这入宫才第一天,谁知道大晚上就不得安宁,半夜起来干着吃力不讨好的事,唉,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小主是不是个好相处的,可千万别得罪了好。
“搜宫?”苏皖云闻言皱了皱眉,披了一件云纹外衫走了出去,“雁露,让公公进来吧。”搜宫的公公和姑姑看她钗环尽卸,面露疲色,也极有眼色,只是派点宫女进去绕了一圈便出去了,并未随意翻动闺阁里的东西。
苏皖云递了个眼色给宛秋,才关门躺下,心里闪过千头万绪,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兴师动众,突然间那横死的宫女身影在她心头闪过,难不成又和这事有关?
她斜依靠在床榻上,脑海里纷乱的思绪此时都连在了一起,宛秋悄无声息地回来,低声说,“小主,公公说,是在追捕逃犯。”
逃犯?苏皖云皱起了眉头。
外边火把围举如同昼夜,皇上却在寿安宫漫不经心地和太后下棋,烛光摇曳焚香袅袅,一幅母慈子孝的温馨场面。
“落子无悔,”皇上不紧不慢地落了一颗黑子,清俊的脸上带着胸有成足的笑意,黑子气势如龙从白字中杀开一条路,随后步步紧逼,锋芒毕露。
“妙棋,”太后赞道,她手里捏着一子,左右转来转去就是犹豫不定,黑子咄咄逼人之下,已成包围之势占据大半江山,太后犹豫片刻,便啪嗒一声丢下棋子,抚掌叹道,“哀家认输了,皇儿的棋艺越发精湛了。”
“孩儿承让了。”君珉气定神闲地举起茗茶微抿一口。
太后温和地笑笑,眼睛里透出温柔的光芒,她柔声说道,“皇儿真是长大了,棋艺也越发高深,母后甚感欣慰,现在母后老了,最近总是头痛,也不知什么缘故。”太后作势抚了抚胸口,“那天啊母后看到寒梅摔落台阶,这心里真是惊慌慌的,左思右想就是安定不下来,这人年纪一大,就是不经吓,皇儿,母后想着左右选秀的事也定了,不如趁此机会去白云寺歇歇,也和圆道大师聊聊佛道,寒梅毕竟陪了母后那么多年,也不知能不能为她酬些福缘。”
“母后身体要紧,不如朕让李御医随母后一道,至于寒梅,母后也不必遗憾什么,不过一个宫女而已,朕将她厚葬便是了。”君珉听闻,眼里闪过几道微光,他紧紧盯着太后,仿佛想要看出点什么。
“好,皇儿有这心,母后也能睡得安心了。”太后脸上仍然是慈祥温和的笑容,好像极为欣慰皇上的孝顺。
君珉见此略有些失望,但还是掩饰不了眼睛透过的喜意,“那既然如此,天色已晚,儿臣就不多叨唠母后了,儿臣告退。”随即起身挥袖离去,旁边跟着的常华安连忙为君珉打帘,“起驾。”
殿外君珉面色沉沉坐在车架里,常华安在旁低声问道,“皇上,既然太后已经自请去白云寺了,那这逃犯?”
“不用追了,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君珉此时已经不复在寿安宫的喜意,他看着夜色如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追杀逃犯本来就只是为了逼她交出后印,没想到她竟然自请去了白云寺,也不知道我这步棋走的到底对不对。”
君珉面色变幻不定,唤道,“常华安,继续盯着,把寒梅的尸体扔到乱尸岗上看看有没有人为她收尸。”
皇上走后,寿安宫一下子就冷清下来,而太后仍然坐在棋盘前,微笑着看着残留在桌上的棋子,旁边的宫女采菊一边收拾着残茶,一边不解地问道。“娘娘,您明知皇上是派李御医监视您,您为何还要答应。”
太后拾起一子,只是笑笑,并不回答,“采菊,去问问慎刑司,既然白日案子常化安已经结了,皇上也说了要厚葬,那就找个好日头,将寒梅埋了吧,”说着又停了停,“去寻寻她的家人,也送礼过去照顾一下,不枉她跟了我这几年。”太后漫不经心地看着棋盘说着,完全没有注意旁边采菊僵硬的脸,只掂起一颗白子,在棋盘上悄然落下,支离破碎溃败散乱的白棋突然首尾呼应,一下子活了过来,而之前气势正足的黑子,却陷入白子的天罗地网。
“弈道,避彼锋芒,退亦是进,这才能知己知彼运筹帷幄,皇上啊,到底年轻气盛,心太急。”
是夜,扶桃阁
血,冲天的火光,刺鼻地烟味,熙熙攘攘的尖叫,呜呜叫唤的警笛声,而她无力地淹没在水里,四肢被看不清的暗涌纠缠,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劲,微弱地呼救声湮没在喧嚷的嘈杂声里,意识恍惚间,似乎有人在着急地喊她的名字,白光一现,她却再也听不清。
“小主,小主,”苏皖云猛然地睁开眼睛,心脏蹦蹦跳得极快,看着雁露那张熟悉清秀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她才慢慢得舒缓下来,胸前的玉坠传来丝丝凉意。雁露见她醒过来,长吁一口气,拿起汗巾将她额头上的汗珠擦拭干净。
“小姐,是不是又梦魇了,要不我去太医院问问有没有安神香,”雁露细致地为她换下被冷汗浸湿的内裳,担心地问道。
“不用了,”苏皖云无力地朝她笑笑,心里却想着怎么突然间梦见了前世死前的画面,已经很久都没有做类似的梦了。苏皖云的前世是名声赫赫的一代刑警,在办案时却莫名地被困死在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里,而她到死都不清楚是谁要杀她,因为,她得罪的人也的确太多了。她恍然出神间便没有看见胸前的鱼形玉坠一道红光流转,仿佛鱼眼睛一眨一合好似活了过来。
除了入宫的第一个晚上,后宫就再没发生什么事,三天后,皇上恭送太后去白玉寺礼佛,前几日闹得极其轰动的民告官案也草草地结束,建安城外的野兽们多了几具新鲜的食物,朝政上有几个贪腐的官员被贬低,而后宫内,皇上则升了蓉妃为从一品贵妃执掌六宫内务,除了份位和一些例位之内的规制以外,这位昔日的蓉妃娘娘此时似乎与皇后已经毫无区别,这让一些很有野心的新进宫秀女不免的有些失望,而这时后宫之中三派鼎力的局势也被彻底地打破,近日内去贵妃那里送礼和做客的妃嫔们更是尤其的多,而往日熙熙攘攘的婉昭仪玉昭宫和平日里欢声笑语的温妃蓬莱殿倒显得门可罗雀,
听到这个消息时,苏皖云正看着窗外开得天真浪漫的桃花,她坐在窗口默然不动,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贵妃执掌宫务而太后退位远去礼佛,皇上如愿以偿地重新掌握了后宫,是因为那个暴毙的宫女吗?这就是皇上杀她的原因吗?她知道什么值得太后做出那么大的牺牲?”苏皖云又莫名地响起那个宫女惨死的形象,她虽然答应父亲不再探究此事,但心里自然而然地涌现了一丝冷意,虽然重生在这一世,她却仍然改不了前世做刑侦时的老习惯,但明显于前世不同地是,前世她只需要将凶手找出来绳之以法,而现在却需要推衍凶手的动机和目的。
人心比万物要诡诈,谁能识透呢。苏皖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落花繁纷的美景思量着,只是不知在此中看似获利最大的贵妃娘娘,在这场宫女惨死案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