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小年。这个时代称此日为交年节,也叫小岁。说是旧年和新年在这一天交接,是个新旧更易的日子。人们在这天大多不外出贺岁,只在家里置备过年的物品,并围在一起吃“口数粥”,也就是糖豆粥。这“口数粥”的吃法可谓是大团圆吃法,先煮好一大锅粥,然后上到耄耋老人,下到襁褓小儿,全家人包括婢女家仆在内,有一个算一个,每人都要分上一口粥,甚至连家中的猫猫狗狗也都分得一口。
传说此日是百神上界的日子,所以家家户户都要烧纸诵经以送百神,也有送故迎新之意。而今日百神之中最特别的一位要数灶神,祭灶也就成了这天最重要的习俗之一。自古传说腊月二十四灶君将要上天言事,因此这天京城的大街小巷中,祭灶所需之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什么五色米饵啦,花果啦,胶牙饧啦、萁豆啦……一直卖到天黑才停歇。百姓们不论贫富贵贱,都会准备好酒菜、饧豆来祭祀灶神。
白天我们把厨房打扫干净,又准备好了米饵、糖豆、鱼和酒等供品。到了晚上,大家便把买来的木刻印刷在纸上的灶神像贴在灶上,并在其前摆好供品。
“嘿,你们听说了么?”欣欣道,“这里有句俗语叫‘男不圆月,女不祭灶’,说祭灶得由男子主持,女人要回避的。”
“凭什么啊?平时都是女人在做饭,这不公平!”泡沫叫道。
“对啊!男女平等,为什么女人不能祭灶?我们可不信这些!”皮皮道。
“就是就是,本来就不该信!不管,反正我要祭灶!”泡沫说着,便用一种叫花饧的粘糖涂在灶神像的口上,并用酒糟涂抹了灶门,笑道,“来,灶王爷,吃点糖,再喝点酒,带着酒兴上天,可要说好话,别说坏话哦!”
待供过了供品,敬过了酒,大家便开始焚烧纸钱和灶神像,送灶王爷上天去。这时,泡沫忽然口中念念有词道:“‘君莫问来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杓长杓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
“哈哈,你叨咕的是什么啊?咒语么?”我们都忍不住笑道,“‘乞取利市归来分’?!难道你还要从灶王爷那里分利?”
“笑什么笑,祭灶要严肃!”泡沫一本正经道,“这口诀还是我特意从街坊那里学来的呢!很灵的!”大家听了亦发笑得东倒西歪了。
夜里,我们又依照这里的习俗,将灯放在床底下,听说这叫做“照虚耗”,可以驱除藏在暗处的秽邪和鬼怪。其实我们大家都不信这些,只是单纯觉得好玩,把它当成一个向往美好生活的习俗来完成的。
岁末这几天,因为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所以酒楼的生意相对清淡了很多。忙了大半年的伙计和仆人们也被大浪放了年假,只留下浪福他们几人看店。
酒楼虽然安静,但大街上却是热闹非凡,京城中到处充满着红火喜庆的节日氛围。我们便也趁着这两天开始上街购物,置办年货。
这城里从一进腊月开始就到处都在卖过年所用之物,有卖门神、桃符、钟馗像的,有卖金彩镂花春帖、幡胜、新年年历的,还有卖韭黄、干茄瓠、马牙菜、兰芽、薄荷之类的菜蔬,以及胡桃、糖果、酒肉等食物的,各式等样、五花八门的年节物品摆满街头。邻近年底更是热闹非常,往来购办年货的人们提篮担担、推车赶驴,纷至沓来,一时间喧闹叫嚷之声充斥街市。
“哎,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过年!”泡沫望着这繁华的街市,感叹道,“能感受一下这里过年的气氛可真好!”
“是啊,这里过年的氛围比我们时代的还要热闹呢!”欣欣笑道。
“好好感受吧!”皮皮淡淡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泡沫并没理会皮皮的话,指着摊上摆卖的春联问道:“诶,为啥管这个叫桃符?”
“哦,因为五代时这个是写在桃木板上的,后来才改为写在纸上。”我解释道。
“难怪呢,写在桃木板上是因为桃木能辟邪吧?”泡沫忽又指着旁边的摊位笑道,“嘿,快看那些门神,样子真有趣,咱们也买个回去贴吧!”
卖门神的摊铺上摆放着各种式样大小不一的门神像,最大的门神像竟和真人身高相仿。这门神还有武门神和文门神之分,武门神要贴在宅院大门上,而院内屋门上则粘贴文门神。这些文、武门神的形象和这个时代的文臣武将的形象相差不多,文门神官帽红袍,神态和穆,双手持笏;武门神则顶盔披甲,全身戎装,手持兵器,与我们时代的秦琼、尉迟恭的门神形象有些相近。
挑选好门神像后,我们又一并买了桃符和用来招财的财门钝驴,结账时摊主还送给我们一幅回头鹿马,希望我们能下次再来光顾。
采购完这些,我们四人又去逛了旁边的一家卖钗环首饰的店铺。我本来只是无心看看,但谁知一进去就一眼相中了一块挂在角落里的白玉云龙佩,赶忙叫店主取来给我。我将玉佩小心地放在掌上,但见这块透雕玉佩轮廓近似椭圆形,雕功纯熟,刻线流畅,龙的造型生动别致,朴拙古雅,玉质也温润光泽。我越看越喜欢,便连价也没砍就买了下来。逛完了饰品店,大家又去转卖果蔬酒肉的摊铺,就这样直到天黑,众人才携带各种年货满载而归。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临近中午,我们刚要准备午饭时,就见大浪匆忙地走进院子,叫道:“大家快准备准备,皇上召我们进宫了!”
“什么?召我们进宫?”我们惊道,“现在么?”
“对!就是现在。”大浪道,“刚才内侍过来传旨,让我们马上进宫。”
“什么事这么急?”我忙问道。
“不知道!我也不敢多问,又不能回绝。”大浪催促道,“我把车子都备好了,其他人都在车上等你们呢,你们赶紧去准备一下,快点出来。”
“哎呀,还用问么?肯定是九哥想我们了呗,没准儿还会请我们吃宫廷御宴呢!”泡沫笑道,“哈哈,我得去找件好看的衣服……喂,你们还愣着干嘛,快点进屋准备啊!”我们这才赶忙地回到房中,重新换衣梳妆。
我和皮皮最先准备好了,出屋来,见大浪还站在院中,我担忧问他道:“这么急,不会有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吧,没听说宫中有什么动静……哦,你们这次先不要跟皇上提及送我们回归的事。”大浪嘱咐道。
“为什么?”皮皮不解道。
“因为我拿不准他现在的想法,只怕我们会越提越糟。”大浪道。
“可是如果我们不提的话,他还以为我们根本不想回去呢!”皮皮道,“再说了,我们这阵子为了他,忙碌辛苦地做出了那么多先进的东西,他怎么也该感激一下吧……”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大浪皱眉道,“我们做出来的东西越先进,他就会对我们越戒备,也就会越不想让我们离开……说白了,我们的功劳越大,也就越危险!”
“但是,他曾经答应过我们,凯旋后就放我们回去,如今他已经做了皇帝,更要言而有信才是!”皮皮坚定道,“反正我这次一定要问问他,否则过了今天,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再见到他呢!”
“我也觉得可以试探着问一次,探探他的口风,不管他怎么答,我们心里也好歹有个底。”我说道,“他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想回去,只要小心些问,应该会没事的。”
还未等大浪回答,就见泡沫和欣欣也已装扮好了走出屋来,于是我们只好先放下这个话题,一起来到巷口,登车直奔皇宫而来。
一路上,众人既紧张又兴奋地谈论个不停。九人中,要数泡沫和败类最为激动,一直滔滔不绝地称颂着九哥;而大浪和皮皮最为安静,各自低头沉思,想来必是在琢磨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车子在皇宫北门处停下,我们九人刚下车,便有内侍走了过来,带我们进入了宫门。记得上一次进宫时,还是个黑漆漆的夜晚,天上残月朦胧,地上灯影憧憧,人影憧憧,当时我心里是既茫然又恐慌的;而如今重来,虽然此刻是晴天白日,又有午后暖阳,但我却依旧忐忑不……一阵北风吹来,透骨的冷。
排列森严的侍卫们,仍旧威武整齐地站在高高的宫墙下,神情冷峻,令人畏惧。我们被这氛围镇住,不敢多说一句话,更不敢随意乱看,只有皮皮时不时地偷偷往左右的建筑上瞥上两眼。大约向南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又向西一转,穿过了几道宫门和几处长廊后,便觉得眼前的景致越来越优美,气象越来越阔大,远山近水,殿阁楼台,奇花异木,皆不同凡俗。
我们不敢停留,也无心观赏,只跟着内侍匆匆前行。大概又走了五六里地的样子,来到了一处青翠茂密的竹林前。我们沿着碎石甬路步入竹林中,终于在一座飞角琉璃亭前站住了。
亭中站有一人,头戴青玉冠,身着锦绣黄袍。那人见我们来了,上前一步,微微一笑道:“诸位,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