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泡沫说买了个时钟,我不由一愣:“时钟?这年头哪来的时钟?”
我讶异地跑过去看,只见桌子上的小香炉里摆放着一盘香,香成篆字图案,其上标有很多个小刻度。泡沫拿烛火将顶端点燃,一缕幽香便缓缓散出。
“这不是香篆么?哪里是时钟嘛!”我不解道。
“哈哈,不懂了吧!这可不是普通香,这叫百刻香!”泡沫解释道,“这地方把一天二十四小时划分成一百刻,这香上的刻度正好是一百个,从一端燃起,整个香篆就会循序燃尽,等这香烧完,就是整整一天了!计时和熏香,一举两得,多巧妙!”
“哦,这就是百刻香啊!”我盯住香细看,叹道,“听说唐宋时人们把香料制成有刻度可以计时的香篆……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见到了!”要知道在没有钟表的年代,这个小东西可是十分实用的。
晚上临睡时,我去关堂屋门,蓦然抬头,却见漫天闪亮的星斗。深蓝的夜幕,璀璨的星光,不知怎么,忽的让我想起雨中那人来……不知道他是谁,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到他……
我兀自出了半天神,才关好了门回到堂屋内,顺口问泡沫:“今天多少号?”
“五月初三,后天就是端午了。”泡沫答道。
“五月初三?五月初三……嗯,好,很好,呵呵!”我自顾自地笑着,趿了鞋子跑回房间。
“这丫头,又发什么神经……”泡沫一头雾水地在我身后嘀咕道。
第二天早饭后,系统和大浪一起来到小院,说这两天过节街上人多,不如大家一起出去找找剩下那三人。我们听了忙表示赞同。刚巧猪猪此时也翻墙过来,于是五人一起出了小院,沿街向东而行。
我们五人来到了大街上后,都如侦查员一般瞪大了眼睛,四下里东瞅西看,不住地打量着身边往来的行人。但说实在的,想要在这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找个把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今天是五月初四,明天就是端午节了,街上的人们越发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仿佛已经开始过节一般。那卖东西的足足比平日多了两倍,有卖端午果子、香糖、各色粽子的,有卖金花、银鼓、画扇、长命缕的,也有卖张天师画像、泥塑、木偶的,还有很多往来穿梭卖花草的,大竹筐里放着各种新鲜花朵,以及桃柳、葵榴、蒲叶和艾草等,招呼询问、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
“哈哈,今天比昨天更热闹了!”泡沫笑道,“瞧,这么多小吃摊,又整齐又干净的,看着就想过去吃点。”
“别说小吃多,就是卖猫粮、狗粮的也不少呢……”大浪道。
“还有猫粮狗粮?”我讶道,“是猫饼干还是妙鲜包?
“不是我们时代的那种猫粮狗粮,是一些小鱼啊小骨头之类制成的汤糟,养猫养狗的人家买来直接喂就可以了。”大浪道。
“啊!那还真先进呢!有人买么?”泡沫问道。
“当然有啊,生意很好呢!”大浪道,“除了猫粮狗粮,还有鸟食、鱼食、牛马等牲畜的草料……”
“官人,来,里边坐啊!有上好的香茶,新鲜的小曲……”一个女子的媚笑声忽然在旁边响起,打断了大浪的话。
我们忙侧头看去,见旁边是一家妓馆,一位身穿绿衫红裙、浓妆艳抹的妙龄女子正站在门前招呼着。她见我们驻足看她,她便赶紧扭着腰身抢步上前来招呼大浪,大浪则笑嘻嘻地推辞着,两人拉拉扯扯,一时纠缠不清。
这时又有位粉衣女子从馆内轻步而出,笑容满面地上前招呼系统。系统立刻眉头一皱,面沉似水,也不睬那女子,目不斜视、耳不旁听地径直快步向前走去。那女子扑了个空,撇撇嘴,白了系统一眼,转身又去招呼别人了。
我和泡沫、猪猪跟着系统走过妓馆,却又忍不住好奇之心,不断地回头张望……系统却正色道:“不要再看了,快走吧!”大有非礼勿视之状。话说系统这人平时一直都是温厚和顺,很少发脾气的,今天忽然这么严肃,倒让我们有些意外。
此时大浪已经摆脱那绿衫女子的纠缠赶了上来,见系统这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便偷着冲我们挤挤眼,小声道:“假正经!”我们三个都捂嘴偷笑起来。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十字大街。但见路北的丁家瓦子门前非常热闹,客人们出出进进,往来不断。
“哎,咱们不如去瓦舍里找找吧!”大浪提议道,“这丁家瓦子是这一带最大的瓦子,里边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没准会在这里碰到他们……”
“瓦子?瓦舍?是不是青楼瓦舍啊?”猪猪叫道,“表哥,你要带我们逛青楼?呸,我才不去!”
“你想去我还不带你去呢!”大浪笑道,“就是瓦舍,没有青楼!这里的瓦舍分两种,一种是只卖东西的瓦子,只是进行商品交易,另一种就是丁家瓦子这样的休闲娱乐场所,和我们时代的娱乐城、游乐场差不多,有很多歌舞杂耍之类的娱乐项目,男女老少都可以去看的。”
“哈,这么门儿清,一看你就是经常去!”泡沫笑道。
“就去过两次而已……”大浪笑道,“太忙了,一直没时间。不过里边确实很好玩!走,咱们进去看看吧!”
我们迈步走进了大门,却才发现里边原来别有洞天。嗬!好大的一个场地!但见此间人头攒动,锣鼓丝竹齐响,竟比大街上还要噪杂喧闹。整个大场地中,分立出来很多小场地,皆用栏杆、绳索或帷幕等围住。大浪介绍说,人们常管这地方叫勾栏瓦舍,所谓的勾栏,就是指这戏台与看席之间的木栏杆,后来勾栏也就成了这个场所的代名词了。这个丁家瓦子里设有二十多座勾栏,勾栏内设有戏棚、乐棚、露台,上演歌舞、戏剧、杂剧等等,其中最大的戏棚能容纳上千人,是集歌舞、杂技、餐饮、买卖于一身的名副其实的休闲娱乐场所。
“奇怪……这里又不是瓦房,干嘛叫瓦子?”泡沫纳闷道。
“我听人说,是‘来时瓦合,去时瓦解’的意思,也就是指易聚易散之地。”大浪解释道。
“这里人也太多了吧!”猪猪环顾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们,郁闷道,“我们要怎么找呀?”
“嗐,此间很多富贵闲人,每天从早上就泡在这里,一呆一整天,夜里才回去……人能不多吗!”大浪道,“没办法,时间有限,咱们就按顺序挨个转转就出来吧。”
“嗯,也不能太着急。”我点头道,“这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儿,碰碰运气吧!”
大家往里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阵悠扬欢快的鼓乐之声从一个帷幕中传出,我们好奇地走到那门口往里观看。只见这场地中间是一座木头搭成的露台,栏杆上结着五色彩绸,台子上有八九个妙龄女艺人在表演乐舞。她们分作两队,坐在后排的女艺人们身着男子装束,头戴幞头,身穿长袍,正在演奏乐器,有吹笛子的、有弹琵琶的,有打小鼓的、也有拍板的,还有的乐器我甚至叫不出名字来,总之合奏在一起十分好听;前排的女子们则头梳高髻,身着飘逸的彩色长裙,正轻盈地旋转舞蹈着,但见舞袖飞扬,裙带飘飘,婀娜曼妙,翩然若飞。台下的看席棚很宽敞,可以容纳几百人,席中的看客们正目不转睛地仰头观看着,时不时地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请!请!快请!”门口的看门人笑容满面地冲我们招呼道,“迟一步满了就没处坐了!”
“不收钱?”泡沫问道。
“想的美!一人五十文呢!走吧!”大浪道。
“啧啧,真贵!”泡沫咋舌道。
我们继续往前走去,边走边留意身边的游人,可惜一直没能发现熟悉的面孔。
“嘿,瞧前边那个人……”泡沫指着前方一个穿宝蓝色绸衫、大摇大摆的年轻男子,小声笑道,“一个大男人,头上戴那么大一朵红花……”
“呸!瞧他那德行,敞怀甩袖的,身后还有小跟班儿,不是地痞就是流氓!”猪猪皱眉道。
“那咱们慢点走,可别招惹到他们。”我忙道。
“哈哈,这里的纨绔子弟都这副打扮。”大浪笑道,“怕什么,哪来那么多流氓!”
系统一直在旁边微笑着听我们说话,始终没怎么搭言,目光时刻不断地在人群中搜寻着。而此刻,他却仿佛被什么吸引住了,迈步径直走向右边一处场地,停下来观看着什么……我们纳闷地跟过去,却原来是这里有人在下围棋。
“系统哥哥,你会下棋?”猪猪问道。
“只会一点。”系统道。
“这个棋待诏白姑姑非常厉害,很少有人能赢她,要不你试试?”大浪笑道。
“是啊是啊,跟她下一盘!”泡沫也怂恿道。
系统却只笑了笑没做声,站在一旁认真地看棋。我们其他人都不大懂围棋,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索然无味,便又向前走去,只有系统仍留在原地注目观看。
大家正走着,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卖果子的声音。泡沫忙道:“哎,有卖果子的,咱们去买点儿来吃!”说着,她寻声跑去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女子正在棚子里学叫卖。这女子瘦瘦小小的,大眼睛高颧骨,薄薄的嘴唇,口齿伶俐,吐字清晰,叫卖话在她嘴里如珠落玉盘般说唱开来,把那街头巷尾各种商贩的叫卖声学的活灵活现、惟妙惟肖。泡沫看罢,先是愕然,随即哑言失笑。
“快去跟她买点儿果子来啊。”我笑道。
“原来是假的,学的也太像了!”泡沫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真有果子卖呢……”
“这女子叫武七娘,模仿叫卖声很出名,在这瓦子里是数一数二的。”大浪笑道。
再往前的一处勾栏内,有一个用大布帘围成的高台子,台上正在上演一出傀儡戏。那一个个精致的木偶小人,刻画生动,穿戴整齐,配着小鼓点儿灵动挥舞跳跃着,台下的众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忽然音乐一顿,转而变换成了低沉凄凉的管弦声。我细看去,原来表演的是三国故事,此时正演到关公败走麦城被捉。再看周围的观众们,个个面有悲戚之色,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用手帕擦泪了。我怕被这伤感的气氛感染,赶忙转身离开。一回头,却见泡沫正红着眼圈看得出神。
“泡沫姐姐,阿珊姐姐,快来快来,这里有演杂技的!”猪猪在左边的一个场地门口大声招呼我们,我们跑过去一看,果然见里边有几个短打扮的艺人正在上下翻飞地表演着杂技。
“哎,咱们进去看看吧,别总趴门口了。”泡沫兴致勃勃道。
“好啊好啊,走了半天,腿都累啦。”猪猪忙赞同道。
“这个呀,叫踏索。”大浪笑道,“我前几天来时已经看过了,你们去看吧,我再去西边转转,一会儿回来找你们。”说着他帮我们付了门票钱,每人二十文,倒也不是很贵。
我们兴匆匆地进了看席,先习惯性地在看席四周观察一番,见没有熟悉的面孔,便从旁边的茶摊上买来三杯茶,入席坐好,边喝茶边看杂技。
这场地正中间竖着两根三米多高的木头柱子,在两根柱子顶端,绷直了一条拇指粗细的麻绳子。绳上有位穿着湖绿色衫裙的女子,正在绳子上快步如飞地走着,那绳子因为惯性,随着她的脚步悠悠晃晃地左右摇摆,而她却如履平地一般,脚步的节奏丝毫不乱地配合着一旁的鼓点。
还没来得及称赞,只见绳子另一端又上来一位女子,她头绾螺髻,身着杏黄色衣裙,脚上穿一双木屐。这女子走上绳子,径直地奔着红衣女子而去,二人走到绳子中间相遇驻足。
我们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去,都在揣测她们将如何继续。然而,就在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两位女子轻盈地相互一侧身,竟然在同一条绳子上擦肩而过!围观的人群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我们也跟着一起鼓掌叫好。
待这二位女子走下绳索,又上来一位梳着双环垂髻的女孩子,在绳子的一端立定。看样子她也就十二、三岁,一身绯红色窄袖衣裤,干净利索。鼓声响起,就见这女孩忽然一转身,竟然在绳子上倒着走起来!而且随着鼓点节奏的慢慢加快,她的脚步也紧跟着不断地加快起来。
大家见此,不由纷纷鼓掌,可掌声还没落呢,就见那女孩突然一脚踩空,整个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呼地向后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