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只见眼前这年轻人大约二十左右,束发带冠,黑衣黑靴,身形矫健,面貌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只觉得双目闪闪发亮。他骑一匹黑马,马鞍上斜挂一柄大刀。
起初一见这人,我吓得心里直哆嗦,可再仔细看,此人的打扮并不像那九宫山的兵士,况且他们就是追来,也不该只来一个……我心下盘算,不如先按兵不动,等问清楚了再说。
于是,我定了定神,抱拳问道:“敢问阁下何事?为何拦住我们去路?”
那年轻人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问道:“汝等是何人?为何深夜行路?”
咦?听这话,不像是九宫山的人!我冲泡沫点了点头,对那人笑道:“我们本是出城进山烧香的,不料有事耽搁了,所以只得赶夜路回城。不知阁下是?”
那年轻人听了疑惑道:“哦?是么?那你们为何一见我就拼命奔跑?我还以为你们是夜贼……”
“夜贼?!哈!我说小哥,你看我们这打扮像夜贼么?!”泡沫觉得好笑,“我们见你紧追我们,还以为你是夜贼呢,所以才拼命奔逃……”
“哦,说起来竟是误会!”那年轻人笑道,“惊扰二位了!我也是出城办事回来晚了,不得不夜行。”
嗐,原来如此!我们悬着的心终于又放了下来。
“既是同路,那在下就与二位一起同行,如何?”年轻人笑道。
“呃……行啊,行!”我们忙答应道。
那年轻人笑了笑,拨转马头,走在我们前方。
“咋办?跟他一起走?”泡沫小声问我。
“也只好如此了……”我回头看了看身后,路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便压低声音道,“看样子他只有一个人,而且也不像是歹人。”
“嗯,也好!”泡沫道,“这路又黑又僻,怪吓人的,正缺个免费的保镖。嘿嘿。”
正说着,那人又转过头来自我介绍道:“我是京城人,姓茅,行六,小字阿鬼,你们就叫我阿鬼罢。”
“好,好!阿鬼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泡沫忙笑道,“我叫上官沫,她叫慕容珊。”
“幸会!”阿鬼抱拳一笑,放慢速度与我们并骑同行,“听口音二位不是京城人氏?不知从何方来?”
“……嗯,是啊,我们不是京城人。”我不知如何回答,索性让他猜猜,“你听我们口音像哪里的人?”
“我听来倒像是南方一带的,不知是也不是?”阿鬼道。
“对,对,我们就是从南方来的,到京城投奔亲友的。”泡沫忙笑道。
“二位住在内城还是外城?”阿鬼又问道。
“我们住内城,城东十字大街附近的川月坊。”泡沫答道。
“哦?你们住川月坊?”阿鬼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哈哈!真巧!我就住在川月坊西边的庆乐坊!”
“呦?是吗?!那还真巧!”我笑道,心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街坊了。
“我说你们二位胆子还挺大的,两个女子也敢走夜路!”阿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传闻最近京郊这一片不大清净,常有大盗出没,专抢良家女子!”
“真的假的?!”我和泡沫惊道。
“谁知道呢!不过你们跟我一起走就放心吧,肯定不会有歹人敢近前的!”阿鬼自信满满道。
“哈,多谢,多谢!”我和泡沫忙谢道,彼此互看了一眼,心里嘀咕,这个家伙可别就是大盗吧?于是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们三人一路前行了约半个时辰,夜色已渐渐转淡,路两旁的农舍和旅店里也已经有零星的灯光透出,不过路上行人却依旧聊聊无几。我时不时地回头张望一下,见九宫山的兵士们一直没有追来,才慢慢地放下心来。
前方路旁有一片树林,林子边立着两匹大马和一只驴子。待我们走近时,隐约听见林子深处仿佛有刀剑相碰之声。
“什么声音?”阿鬼立住马,侧耳听了一会儿,神色一变道,“你们先在此等候,我进去看看。”说罢他翻身下马,提了大刀,快步走进树林。
“林子里好像有人打架!”我往林子里探看一眼,却只见黑蒙蒙的一片,“咱们在这里等他么?”
“要不,咱们也进去看看吧?”泡沫貌似十分感兴趣,“嘿,我还没见过古人打架呢,不知道跟电视里的一不一样……”
“是啊,我也挺好奇的……不过,不知道里边什么情况……”我担忧道,“再说,真刀真枪的,很危险吧?”
“没事儿,我们就悄悄地躲在一旁看。”泡沫说着一跃,跳下驴子,把它栓在一棵树旁,低声道,“走,进去瞧瞧!”
我见状也只得跳下驴子,将它拴好,跟着泡沫进了树林。
沿着林中小路往前走去,只觉得树丛间雾气淡淡、露水浓浓,刀剑打斗之声越来越近……泡沫在前方走着走着,忽然站住脚,闪身在一棵树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前看了一眼,立刻回头冲我招手,小声叫道:“快来!快来!”
我见此,赶忙快步走近,也伏在树后偷偷探看去。只见前方略微开阔处,有三人手持兵刃争斗在一起。一青衫男子正手持宝剑与一个黑衣人战在一处,而阿鬼则手持大刀在一旁帮衬。
那黑衣人身材高壮,黑巾裹头,黑帕罩脸,手持大刀,上下翻飞。阿鬼和青衣男子一刀一剑左右夹击。只见三人展闪腾挪,窜蹦跳跃,电光白影闪做一片,刀剑磕碰处,火星乱蹦,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夜风裹着刀剑的寒气层层扑来。
“哇,传说中的蒙面人耶……”泡沫激动道。
“嘘,嘘!别说话!小心被发现!”我连忙低声制止道。
只斗了几个回合,那蒙面人就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开始连连败退了。见势不好,他趁空当虚晃一刀,扭身就跑。却被青衫男子一步赶上,抬手将剑锋横在蒙面人脖颈旁。那人“呀”地叫了一声,慌忙丢了手里大刀,杵在那里,不敢再动。青衫男子迅速取下腰间绳索,扔给阿鬼,阿鬼上前将蒙面人捆好。
青衫男子撤下宝剑,拱手对阿鬼笑道:“多谢阿鬼兄弟帮忙,弗州一别,不想却在此处相逢。”
阿鬼也抱拳笑道:“正是!谁料竟在这里巧遇柳兄,兄长真是越发好身手啊!”
青衫男子笑道:“兄弟谬赞!不知阿鬼兄弟因何至此?”
阿鬼笑道:“昨日去城外收租,贪杯回来迟了些,方才走在路上听林子里有响动,就进来看看,谁成想竟是兄长在此捉贼。”
青衫男子道:“我原本起早进京办事,途径此处,听林中有女子呼救,便跟了进来,正见两个蒙面贼人要抓一女子,我便上前拦阻,与他二人厮打起来,可惜跑掉了一个……”
阿鬼道:“听闻近日城外有盗匪专劫良家女子,府衙缉捕使臣追踪数日却无头绪,莫不是此人?”
“哦?有这等事?如何天子脚下也不太平!且待我问他一问!”青衫男子刚想去审问蒙面人,忽然又转身道,“呦!不知方才那娘子如何了?先去看看她!”说着,他快步走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我们这才发现那树下竟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肩背斜靠在树旁,低着头,像是昏厥过去了。只因天还未亮,树林中雾气弥漫,我们又被他们的打斗所吸引,故而一时间也没发现这女子的存在。
见贼人已被控制住,我和泡沫便从树后走了出来,想上前看个究竟。阿鬼见了我们,讶道:“二位怎么进林子来了?”
“我们在外边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出来,想进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泡沫赞道,“二位真是好功夫啊!佩服佩服!”
阿鬼笑道:“并没什么。”
“诶,那位娘子没事吧?”我边说边走向那棵大树。
当我看清树下那位女子的容貌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惊叫道:“啊!泡沫,快来看!”
泡沫听了忙跑过来,见了这女子,也一下子愣住,惊道:“天啊!怎么是她!”
眼前这女子不是别人,竟是猪猪!
“快,快把她叫醒!”我焦急地扶住猪猪,与泡沫一起轻声唤道:“猪猪,猪猪,醒醒,快醒一醒!”
我们叫了半天,猪猪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我们,先是一愣,一副没搞清状况的样子,又迷糊了一阵儿,才想起刚才的事情,立刻带着哭腔叫道:“泡沫姐姐?阿珊姐姐?是你们么?呜呜,我可找到你们了!呜呜呜……刚才有两个坏蛋要抓我,快救我,快救我啊!”
我们赶忙安慰她一番,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猪猪想站起身,却发现双腿已麻木,毫无力气,被我和泡沫扶起,搀着走了几步后,腿脚这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青衫男子见猪猪并无大碍,便转身走向那蒙面人厉声质问道:“你是何处毛贼,为何要捉良家女子?!”
“我不是毛贼,你别诬赖好人!”高壮蒙面人理直气壮道,“她是我家中逃走的奴婢,我奉我家主人之命捉她回去,干你们何事?”
“胡说!她分明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是你家奴婢?!”泡沫大声驳斥道。
“你既然说是你家奴婢,你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我反问道。
“这……”蒙面人吭哧了半天,瞥了我们一眼,没做声。
“你这厮还有何话讲?”青衫男子用剑指着蒙面人问道,“分明就是贼人,还不从实招来!”
“本是出来抓我家奴婢的……”蒙面人瓮声瓮气地辩解道,“只因夜深未看清容貌,认错了人罢了……”
“放屁!”阿鬼喝道,“这几日城外的几个女子都是被你捉去了吧?莫非她们都是你家侍女不成?哼,且看你这厮是何面目!”说罢一步上前,伸手掀掉了那高壮蒙面人的面巾。但见这人,黑色面皮,短眉凸眼,掀鼻厚唇,满脸横肉,一副凶煞之相。
“……你?你不是,高府的何二么?”阿鬼一见那人脸面,不由愣住。
那被唤作何二的男子原本已低了头,忽听阿鬼叫出他的名字,立刻眼中放光,昂首撇嘴,冷笑道:“哈哈,你既认得我,就趁早放了我,别找麻烦!”
没等阿鬼说话,青衫男子在一旁大喝道:“兀!休得放肆!谁管你是哪个!”
阿鬼忙道:“柳兄不认得他,他是高副都承旨府上的家丁。”
那何二此时愈发来了精神,摆出一副无赖的表情,嚣张地叫嚷道:“喂,汝等快把我放了,我本奉主人之命捉自家奴婢,你们凭甚抓我?!你们想知道原由,何不自己去问我家主人……”
“咄!狗奴才!你家主人纵奴行凶的事还少么?再嚷嚷,小心吃我一剑!”青衫男子将宝剑晃了晃,何二立刻住了口。
“柳兄打算如何处置这厮?”阿鬼问道。
“如何处置?自然是押他到京州府!”青衫男子答道。
京州府?我听了心中一惊,这京州府该不会是开封府之类的地方吧?如果要见官,那猪猪岂不是也要跟去?真到大堂上被问来问去的,那就麻烦了……
我正在担心,就见阿鬼摇头道:“不妥,不妥!不能去京州府。”随即又皱眉思忖了片刻,走近青衫男子,伏在他耳旁小声嘀咕了一番,问道:“柳兄意下如何?”
青衫男子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如此,就依兄弟的办法,只是便宜了这恶厮!”
阿鬼笑道:“柳兄不必气恼,有便宜之时,自然也有不便宜之时。”说着,他提着大刀对何二喝道:“快走!”上前推搡着何二往林外走去。
我见他们不打算去京州府,便放下心来,和泡沫一起,扶着猪猪,跟着他们出了林子。
此刻,天边红日初升,霞光万丈,大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大家站在路旁,又彼此介绍了一番,原来那青衫男子姓柳名阆,细打量去,却见他细眉朗目,面如冠玉,是个很有英武之气的帅哥。
我们三人骑上了驴子,阿鬼与柳阆各自上马,用绳子拴好何二,拉着他一同往城里来。刚走出没多远,就见路前方一片尘土飞扬,似有三人骑快马而来。
马蹄声并着扬起的灰尘越来越近,转眼到了近前,我们这才看清,那为首的骑马之人竟是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