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落座后,虫儿便将原委细细道来:“穿越那天晚上,我边吃饭边看你们闲聊,因为腾不出手来打字,就没加入聊天。后来看到有人发游戏地址,我就好奇地点了进去,结果不知怎么,屏幕忽然一片雪亮,接着又是一片漆黑,好像掉进了黑洞里似的……等我再能看清东西时,发现本来拿在手里的碗筷都没有了,连电脑也看不到了,而我本来坐的椅子竟变成了一堵墙……”
原来穿越的那晚,虫儿落在了一家道观的院墙上,当时天未大亮,也没人注意到她。正在她迷迷糊糊不知从哪儿下墙的时候,听到道观院墙外有人说话。她就好奇地沿着墙头往声音方向爬去,见晨雾中有一男一女正在低声争执。那男子身形魁梧,穿袍戴冠,女子身形娇小,一袭紫衣,蒙着面纱。虽然听不懂他二人在说什么,但从那女子怨恨的语调、被泪水打湿的面纱,以及那男子决绝的神情中,都可以看出是男子决意要离开女子,而女子不允。二人僵持了一会儿,男子便转身大步离开了,连看都没看女子一眼。
女子望着男子的背影,悲愤交集。忽然,她一手扯下了脸上的面纱,跟上两步,冲男子喊了两声,大概想让那男子回头看她一眼。谁知那男子竟毫不理会,不但不停,反而越走越快,越走越远,转瞬消失在晨雾之中。女子见此,一下子捂住了脸,慢慢蹲下身去,轻声啜泣起来,肩膀微微地抖动着,看样子悲伤之极。待她再站起时,面颊上早已挂满泪水。虫儿这才看清她的样貌,却见她眉目俊秀,樱唇桃腮,然而,粉白的右颊上却赫然现着三道刚结痂的血痕,触目惊心。
女子擦了擦泪水,赌气一般地,将钗环首饰全部摘下,又将紫色外衣外连同金丝绣鞋一并脱下,卷在一起,恨恨地抛在墙边。外衣脱去后,虫儿方见到这女子里边穿的竟是一袭深色道服。女子重新将头发绾成单髻,赤着足,走向道观后门,从背影看去,俨然就是一位年轻的道姑。
虫儿悄悄地溜着墙头,爬向观门方向。她探头看去,只见那道观门内,早有一位中年道姑等在那里,见女子走近,便轻轻打开观门,让其进入。中年道姑温声和气地说了几句,好似在宽慰那女子,接着又似在问她是否真的下定决心。女子狠狠地点了点头,神情决绝。中年道姑轻叹一声,便领着女子往里院内堂去了。
看到此处,虫儿早已猜出了七八分。这女子与刚才那男子必是情侣关系,因为女子面部有损毁,男子便起了异心,决然离去,女子悲愤绝望,遂入空门。
起先虫儿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越到后来,越觉得这梦境太过真实。待女子与道姑走远,虫儿缘墙而下,不留神被墙边的树枝刮伤了脸颊,有很明显的痛感时,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穿越了。因为虫儿平时也常看一些穿越小说,所以那一刻虽然觉得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兴奋与期待。
虫儿因之前刚与移情别恋的男友分手,故而对负心人恨之入骨,谁知刚穿越来,就偏巧看到了这一幕,自然更是气愤不已。眼见那女子入了空门,虫儿心中便起了抱打不平的念头,想为其讨个说法。
虫儿走到墙边,拾起衣服首饰,心中琢磨,这姑娘虽然长得和我不像,但身形却差不多,不如我装扮成她的样子,去找那个负心人,反正有面纱遮着,也不至于一下子就穿了帮。于是,她便穿上了那女子的衣服和鞋子,戴上首饰,回想了一下那女子之前的发式,仿照着胡乱梳了个发髻,又将钗环插在头上,最后带上面纱。幸好穿越时自己穿了条长裙,倒也不违和。装扮妥当后,虫儿便奔着刚才男子离去的方向跑去。
虫儿出了巷子来到大街上,正打算四下寻找那负心人时,却见街边有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孩,突然望着她激动地叫了起来。紧接着,不远处的七八个仆婢装束的人快速地朝她围拢过来,一个个都望着虫儿兴奋地说着笑着。随后旁边一乘暖轿中走下一位年轻的美妇人,匆匆上前来拉住虫儿的手,神情又是微愠又是欢喜,虫儿也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只听得出她声音有些哽咽。之后那美妇人便不由分说地让她上了另一乘暖轿,吩咐仆人抬轿前行。虫儿因不明状况,怕被他们识破了身份,故而只得先不动声色地顺从其意。
“这些人难道是那女子的家人?”皮皮问道。
“对,是她的姐姐带着仆人们出来找她。”虫儿道。
“你就是在这时看到我和泡沫的?”我问道。
“没错!”虫儿点头道,“我当时远远看着路边有两个人的装扮好像是我们时代的,便留意了一下。等到了近处,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你们俩!哎,我当时真是激动地差点喊了出来!”
“嗐,我们当时还以为那轿子里坐的是位富家千金呢!哪成想竟然是你!”我叹道。
“可不是嘛!”虫儿苦笑道,“那么巧遇到,却又不能下轿与你们相认……唉,就这么眼睁睁地擦肩而过了!”
后来虫儿被抬进了一座大宅院中,里边房舍气派,仆从众多,后院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园中有假山大湖,湖上有亭榭曲桥,很是奢华,看得出是个极富贵的大户人家。虫儿想,自己初来乍到,言语不通,又不明状况,而这里衣食无忧,家人又待她不错,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先在此处呆上一阵子再说,等到学好了语言,了解了情况,再想办法去找那负心人也不迟。
于是,虫儿便在这户人家安心住了下来。因为家里人都知道“这位姑娘”性格倔强,最近因婚事烦恼,划伤了脸,故而都不敢去招惹她,仆婢们对她更是毕恭毕敬。虫儿平日里也不说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面纱更是从来不摘,出自己卧房时,还会再戴上一顶带有帷纱的斗笠,脸庞被双层面纱遮住,更没人发现破绽,故而一直相安无事。她也曾想过溜出去看看外边的状况,却一直找不到机会。这户人家因为“她”之前离家出走过,所以命仆婢格外地小心看护,两个专门照顾她起居的小丫鬟更是跟屁虫一样,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半步也不得自由。
待时间一长,虫儿渐渐地掌握了这里的语言后,便常常留心听仆人们的私下对话,从中了解到了这家的大概情况、这个姑娘的身份以及她脸上伤痕的来历。
“你们知道这大宅院是谁家吗?”虫儿问道。
“谁家?”皮皮道。
“高千山家!”虫儿道。
“什么?高千山家?”我和皮皮都大感意外,“怎么会……这么巧?!”
“嗯,就是巧的很啊!”虫儿又道,“那美妇人,就是高千山的老婆,人称雪夫人,而这面颊划伤的姑娘,就是雪夫人的亲妹妹,小名叫莹儿。”
“这么说,今天那位蒙着面纱的新娘子就是她咯?”我问道。
“对,就是她!”虫儿笑道,“那个‘负心’男友也就是今天的新郎——明七哥!”
“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又在一起了?还有,这莹儿的脸颊是怎么划伤的?”我和皮皮追问道。
“嗐!”虫儿愤愤不平道,“这事儿说起来,都怨千山那个大坏蛋……”
原来这莹儿家与明七哥家本是世交,二人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家里也曾给二人口头定过亲。可后来明七哥家道中落,莹儿又因父亲故世,遂跟着母亲住到了姐姐、姐夫家里,故而两家渐渐断了来往。莹儿的母亲年迈糊涂,凡事都听姐夫高千山的安排,而千山则根本不理会莹儿的想法,打算送莹儿入宫为妃。那莹儿当然不肯,曾几次偷偷去找明七哥商量办法。
明七哥虽然很厌恶千山,但因深爱莹儿,所以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门提亲,不料却被千山百般羞辱后,撵了出去。这还不算,紧接着,千山竟然还派人追到明七哥家去,辱骂威胁明七哥的家人。明七哥是个火爆脾气,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一怒之下,便断了提亲的心思。而莹儿为了表明心志,抗拒千山的逼迫,便拿刀子毁坏了自己的面容。高千山见此纵然恼火,却也无可奈何了。
“哎呀!好可惜……”我不禁为之惋惜,又恨恨道,“高千山可真是个混蛋!”
“唉,谁说不是呢!”虫儿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我假装要去那道观许愿,借机偷偷找到了莹儿,跟她说明了来意。”
“啊?你去找她了?那你把顶替她的事也说了?”皮皮问道。
“是啊!我得问清楚她一些事情,才能行动啊!”虫儿笑道,“她听完我的讲述之后,十分惊讶,还以为我是传说中专门抱打不平的剑侠呢,哈哈!”
“她那时已经做了道姑吗?”我问道。
“没有,哪有那么容易就出家了,她只是躲在那里清修而已。”虫儿道。
“那她把事情都跟你说清楚了吗?”皮皮问道。
“嗯,我都没想到,她竟然很相信我……把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虫儿道,“原来那天,莹儿约了明七哥在道观旁相见,她心中打算,要是明七哥不介意她如今的容貌,仍对她一心一意,她便舍了家人,跟他远走高飞;可要是明七哥厌弃她的容貌,那么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就此遁入空门,去做道姑。为此,她还与那观中熟识的道姑提前打好了招呼。结果,明七哥却连她的脸都没看一眼,就决然地离开了……也就是我刚穿越过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看都没看一眼?这么说来,明七哥应该不是因为她容貌改变而离开的……”我推测道,“我看,他还是因为心恨她姐夫千山吧?”
“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了什么,才三番五次地去找他啊!”虫儿道。
“你是怎么知道他在九宫山的,那地方那么隐蔽……”皮皮问道。
“当然是莹儿告诉我的,明七哥在九宫山都好多年了,以他俩的关系,莹儿自然知道……”虫儿道。
我一直以为明七哥对皇上是忠心耿耿、惟命是从的,没想到九宫山那么机密的所在,他竟也告诉了莹儿……看来他对莹儿实在是用情匪浅。
“那后来问明白了吗?”皮皮问道。
“当然咯,不然哪会有今天的婚礼!”虫儿得意地笑道,“嘿,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他真的误以为我就是莹儿了,不过可惜,很快就被他看出了破绽……然后他就一直以为我是莹儿派来捣乱的,根本不听我解释,每次都是直接把我抓起来,丢到地牢里,关两天再放了……哎,真没想到,我那次竟在那里遇见了你们,哈哈!”
“你还笑呢!当时你躲在角落里不出声,差点把我和泡沫吓死!”我笑嗔道,“我们还以为你是什么江洋大盗呢!”
“别提了!我本来就强忍着不跟你们相认的冲动,还担心你们认出我来,刻意把斗笠压下来,严严实实盖住了整张脸,低着头不敢出声,连动也不敢动一下……结果你们两个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的,什么找手机去报警啊,什么精神病山大王严刑逼供啊……哎,跟说相声似的,我忍得好辛苦啊!哈哈哈!”虫儿大笑了起来。
“你可真够狠心的!”皮皮也笑着埋怨道,“好不容易才跟我们遇见,竟然一声不吭,最后还兔子一样地窜了出去!”
“唉,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们相认吗?!你们不知道,我看见你们的时候有多激动,多开心!可是……唉!”虫儿轻叹道,“可是一旦我跟你们相认了,就难保不走漏风声。倘若高千山知道了我的身份,不但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莹儿和明七哥,甚至连你们都要牵扯进来……我不能因为我的私自决定而连累这么多人。再者说,我已经跟莹儿保证过,一定会把这事儿办明白。虽然我不是真的剑侠,但也总要言而有信,不能半途而废吧……”
我和皮皮听了都不禁点头,暗赞她处事果敢周全。
“你也确实有些侠气!那后来他俩是怎么解开矛盾的?”我追问道。
“嗐,说白了,这俩人就是误会。”虫儿笑道,“明七哥那天决然离开,固然有因千山辱骂而负气的因素,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他当时跟着九皇子,起落不定,局势难测。万一九皇子没当成皇上,那么后果便难以预料了。他怕因此连累了莹儿,所以才离她而去,希望她能找个更好更稳定的人家。那天早上,他为了气莹儿,故意说出一些狠心的话来让她死心,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莹儿容貌的变化。后来我跟他把事情说清楚时,他非常惊愕,又是感动,又是心痛,赶忙同我去见了莹儿,二人这才解开心结,重归于好。”
“真了不起!”我由衷赞道,“你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呀!竟成就了一段姻缘!”.
“也没什么啦,我只是帮忙牵桥搭线而已。”虫儿笑道,“主要还是因为他俩彼此深爱,所以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也多亏你的坚定执着,不然这大好姻缘,错过了多可惜……”皮皮道。
“是啊,有情人错过就太可惜了!”虫儿笑道,“后来他们二人说定了,莹儿继续在观中清修,明七哥则继续跟着九皇子,等局势一稳妥,明七哥便与她拜堂成婚。”
“啊?这么说,你必须还得呆在千山家顶替她?”皮皮道。
“是啊,帮忙帮到底嘛……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帮他们,我不离开千山家,还有另一层打算。”虫儿顿了顿,问我们道,“你们还记得那次被千山骗来关在他家水阁中的事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