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易主了?!”我们大惊道,“怎么回事?!”
“因为……”小羽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因为诸位这些日子一直在器械监,这酒楼无人打理,故而皇上另选了店主来打理酒楼……”
“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做!”小羽话还未完,一旁的败类就已暴跳如雷,“这是我们的酒楼!”
“凭什么?呵,就凭他是皇上。”皮皮冷哼道。
“败类兄弟,你若想喝酒,不如换一家吧,去聚友楼只怕会触景生情……”小羽劝道。
“那大浪呢?他不在酒楼?”败类问道。
“大浪不在酒楼……”小羽摇头道,“酒楼的厨子和帮工已经全换了新人,浪福他们也都被遣散了……哦,还有,那酒楼东院也被一并收了……”
“什么?!”败类亦发怒不可遏,低吼道,“那,那他娘的让老子住哪儿啊?!”
正说到这里,就见从巷子另一头匆匆走来一人,我们定睛看去,发现那人正是系统。
“啊!系统!”我们一见他,便如见了亲人一般,赶忙迎了上去。
“大家都还好吧?”系统关切地问道。
“我们都好,你怎么样?”我们问道。
“我也还好。”系统微笑道,又同一旁的小羽打招呼,“小羽兄弟,谢谢你送他们回来,辛苦了。”
“不客气。”小羽一笑,抱了抱拳,“各位,我还有事,先告辞了。”随后,他不待我们回答,便兀自转身上车离开了。
“哎,这小子怎么说走就走了,我还有话问他呢!”败类望着那远去的车子又气又恼,转头问系统道,“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几天啊,这酒楼,这酒楼怎么就成别人的了?!”
“唉,被皇上收了呗!这就是忤逆他的后果吧!”系统怅然地望着酒楼,摇头叹道,“我回来后,曾进去过一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换了新人,一个都不认识!只是,那些装潢摆设却仍没有变……唉,物是人非,看得我心里真难受……”
“他也太过分了!”败类脸气得通红,愤慨道,“这酒楼可是我们在这里的落脚之处,我们为它付出过多少努力和心血!就算他是皇上也不能说收就收啊!”
“正是因为这酒楼对我们太重要了,所以他才会收走。”皮皮道。
“嗐,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系统劝道,“算了吧,别生气了,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大家平安才是最要紧的。”
“那大浪呢?他不在酒楼,在哪儿?”我问道。
“嘘……”系统摆摆手,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来,到巷子里说罢。”
我们跟着他走进巷子后,系统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原来那天早上他和大浪一起出了器械监后便分开了,柳阆派人送系统回医药铺,而柳阆自己则和大浪乘另一辆车子往西去了。事后系统才打听到,原来大浪是被送到了楚国公府,说是在府里做干办。系统几次想办法见他,却都没能见成,也不知道大浪现在怎么样了。
“呵,竟然是这样……那猪猪和欣欣呢?”我问道。
“猪猪是直接回家的,可是……她家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听说是搬到城南去了,具体位置我还没有打听到。而欣欣……”系统顿了顿,叹道,“唉,她从器械监出来后,就直接进了宫中香药库去制作香药了……”
“什么?宫中香药库?她怎么也进宫了?!”我们惊道。
“嗐!还不是皇上安排的!”系统郁郁道。
“那她没回过小院?”我指了指我们的院子。
“嗯,她应该还没回来过。”系统道。“我偶尔会来这院子附近转转,没发现有人回来过的迹象。”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去向的?”皮皮问道。
“唉,都是我托师傅打探来的……”系统道。
“呵呵,这可真是让大浪言中了。”皮皮冷笑道,“我们离开器械监之日,就是我们各奔东西之时。”
听了此话,众人不由神情一变,目光随即黯然下来。可不是么,也许今后,我们九人真的就这么散了……
“泡沫和三三怎么样了?有他们的消息吗?”我问系统道。
“泡沫还不错,虽然入宫只有几天,就已破例由侍御升为长平郡君了,可见皇上待她还不错。”系统道。
“哼,算他还有点儿良心!”败类恨恨道,“三三那家伙呢?他应该混得不错吧!”
“确实。”系统点头道,“三三现在可算得上是风生水起了。听说皇上很喜欢他写的奏疏,最近还时常召见他。”
“哈哈!”败类冷笑道,“他总算是没有白费拍马的功夫,这下终于如愿了!”刚说到此处,就见从南边的巷子口处跑来了一个医药铺的小伙计,见了系统,急急地说系统的师傅回来了,正在找他呢。
“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等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商量。”系统又转头对败类道,“败类,你就暂时住在我们药铺吧,房间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败类的性子本就急躁,如今又因这酒楼更添了几分怒气,若去外边住,只怕会头脑一热惹出事来……真能跟系统住一起是再好不过了,我们也都可以放心些。
见败类还有些犹豫,我和皮皮便一起劝道:“败类,这仓促间也找不到好的落脚处,你不如就去系统那儿吧,我们联络起来也方便。”
“是啊!”系统也道,“你的身体还没大好,住在医药铺也便宜些。别犹豫了,走吧!”败类听我们这么说,也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郁闷地跟着系统走了。
我和皮皮目送他们出了巷口,才转回身来,走进了我们的小院。院中一切如旧,石桌石凳、秋千架、梯子、铜盆木桶……都没有丝毫变动,仿佛正在安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归来。院中的老槐树已经发出了嫩绿的新叶,几只小鸟雀正穿梭在枝叶间欢快地鸣叫着。墙脚的积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那露出土地的地方已浅浅地覆盖了一层淡绿的小草,草儿中间,有粉紫色的小野花悄悄绽放。望着这院中的一景一物,我心中感慨万千。曾以为正月十五那晚是我最后一眼看这院子了,却没想到,如今又重归此处……一瞬间,恍若隔世。
轻轻地打开房门,我缓步走入堂屋。屋中触目所及的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桌椅家什,皆亦如我们离开之前一样,未曾有变。只是其上落满了灰尘,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环顾这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屋子,昔时那大家欢笑一堂的画面,不觉浮现在眼前,伤感再一次涌出心头……我甩了甩头,不敢细想,只转身步入自己的房间,却又一眼瞥见那端放在桌上的淡红色珊瑚簪子和‘摩合罗’小泥偶,霎时间,百般滋味全被勾起,不由伸手去拿起那簪子,将它重新戴回到发髻上……
“阿珊快来!”皮皮忽然在院中喊我。我吓了一跳,赶忙快步走出屋去,却见她正站在西院墙边的梯子上,隔墙望向酒楼东院。
“怎么了?”我小跑着过去,爬上梯子。但见酒楼东院内清冷空荡,之前院中的物什已被清理干净,院后那两层小木楼的木门紧闭着,其上牢牢地锁着一把大铜锁,连并旁边的厢房也都被厚重的链子锁锁着。整个院子看起来竟有种被废弃了很久的感觉。
“呵,看这意思,我们前脚走,他后脚便封了这里!”皮皮忿恨道。
“是啊,封得还真彻底,简直把整个院子清空了!也不知道那书房内的九把交椅……嗐!想什么呢!我们九人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聚了,还惦着椅子干嘛……”我摇头苦笑,“书房、聚友楼、邀月阁、露台……呵呵,我们辛辛苦苦地忙了大半年,到底在忙什么呢……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算了!只要我们能顺利回去二十一世纪,这些,都不重要了!”皮皮咬着牙,神色异常坚毅。
我们叹息了一回,又将梯子挪到了院子后墙处,爬上梯子往猪猪家看去。却见她家的院中更是荒芜寥落,所有的生活用具都差不多被搬空了,只剩些衰草枯木在风中摇曳,看样子已经没有人在住了。
下了梯子,我茫然地环视着整个院落。眼前这看似毫无变化的屋院,却已是物是人非了。隔壁的院落中将再也不会响起我们聚会时的欢声笑语,而猪猪那丫头也再不会嘻嘻哈哈地跳墙而来了……我落寞地伫立在院中,惆怅地回忆着一幕幕过往,直到夕阳西下。
回来后的第三天——二月初五,便是春社。朝廷和州县都在这一日差官祭社稷于坛,祈求丰年;百姓们也纷纷用社糕、社饭、社酒相互赠送,走街串巷,热闹非常。不过,这热烈的气氛却丝毫没有感染到我,反而勾起了我对去年秋社时的回忆。记得那一日,我们也曾兴致勃勃地与周围的邻居们互相赠送社糕、社酒,又同他们一起痛快地饮至大醉……唉,那时候可真是无忧无虑、快乐自在啊!哪曾想如今却……我正在感慨,门外巷子里突然传来的女孩子们斗草的欢笑声,将我的思绪打断了……
隔日便是春分,夜里窸窸窣窣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第二天一大早,巷子里便传来了清脆的卖花声,“梅花、杏花、樱桃花……”叫卖声此起彼伏。呵,倘若欣欣在,此时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跑去,将那卖花人的花枝全买下来做香露吧……想到此处,我便下意识地走出门去,从那卖花担上选了几只新鲜的杏花带回堂屋,插入瓶中。不曾想这娇艳蓬勃的花枝,反倒衬得整个屋子更加清冷孤寂了。
因之前剩余的钱粮还足够度日,所以我和皮皮一时间也不急着找工作。皮皮仍旧每天出去,拿着地图和指南针,走街串巷;而我则一直闷在院中,或锄地种花,或闲坐翻书。败类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可心病却难医就。刚开始的几天里,他总是喝酒赌钱,整日沮丧颓废,昏昏不醒。这几天,他在系统的不断规劝下,总算略微收敛了一些,时不时地也在医药铺帮个忙,搭把手。现在看来,我们这三个最不被信任的人,反而比其他人获得了更多的“自由”,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自打回来以后,我们便一直想去找大浪和猪猪他们,但又担心皇上再安排什么眼线监视我们,只怕寻找不到反而连累了他们,故而只得暂时作罢。
出去买东西时,偶然路过聚友楼,行至门前,我忍不住往里面瞧了一眼。楼中的宾客似乎比以前略少了一些,但推杯换盏、欢闹吵嚷之声却一如从前。看着那店中熟悉的装潢摆设和那陌生脸孔的跑堂小二,我忽然有些恍惚,好像以前我们在这里所经历的那些过往都不过是一场梦境……
日子过得沉闷而平淡,转眼到了二月十五——花朝节。这个时节正是百花盛放之际,城中百姓纷纷外出游赏,凡有奇花异木的名胜佳处,必游人云集,往来不绝。此时也是尝新菜的好时节,许多城中的市民都会兴致盎然地出城去,到田地里挑蒌蒿新芽来做米粉吃。朝中亦会派人出城到郊外,召父老赐酒食,劝以农桑。
皮皮这天一早就被系统叫去探讨一些数学和物理方面的问题了,小院中只剩下我一人。虽然此刻春色满城,可我却毫无踏春的兴致,只在街边买回了几只鲜艳可爱的山桃花枝,将那瓶中已然凋落的杏花换了下来。唉,繁华,也不过一瞬间……
花木如此,朝代又何尝不是?距离此地万里之遥的大宋,也曾是文化、科技和经济都高度繁荣的时代,可奈何靖康之难、崖山之战……繁华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想到此处,我心下悲凉,不由取出许久未弹的古筝,独坐院中,弹起了那一曲《崖山哀》。
原本是想借这曲子抒发心中感伤,可谁知这悲壮哀伤的旋律倒使我更加难过,不由越弹越悲,不能自已……突然,“啪”地一声响,曲声戛然而止!我一怔,定睛看去,却见一根琴弦竟断了!或许是因为许久未弹,琴弦有些偏紧,也或许是我情绪激愤难抑,按弦不当……总之,一曲尚未终了,却只能断于此处。
我摇摇头,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抬头的瞬间,我猛然发现,有一人正站在不远处的大槐树下,凝目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