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气拂面,玄老夫人所住的福寿堂内却温暖如春。
宽大的火炕上,放着一张花梨木的八仙桌,桌子边沿雕刻着梅兰竹菊四种鲜花,或正在怒放,或含蕊吐芳。
玄老夫人半躺在一条绸缎面镶着万字花边的软垫上,手里把玩着她的那串蜜蜡佛珠。
红袖穿着一套蓝底暗纹的窄袄长裙半跪在玄老夫人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白玉手锤,为玄老夫人捶打着双腿。
“回来了回来了!”守在大门外的小丫头惊喜地连声叫着。
“都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慌慌张张的!大少爷回来了,仔细照应着就是了,这么忙三火四的跑进来,也不怕惊扰了老夫人,怠慢了大少爷!”红袖抬头看了一眼刚刚跑进来的小丫鬟训斥道。
小丫鬟挨了训,也不生气,嬉笑着说道:“姐姐教训的是,是我失了分寸了!一想到老夫人这几天对大少爷的百般惦记,就忘了规矩了。该打!该打!”
说完,竟然真的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行了行了!一会真的拍红了,让外院的人看到还以为我跟蓝叶欺负了你们呢!”红袖终于咧嘴笑了骂道。
玄老夫人对两个丫头的对话仿佛没听见一样,只是睁开了眼睛:“回来了?是先去看了老爷才过来的吗?”
“正是呢!老夫人。大少爷还带了新姨娘过来,听说模样可漂亮了……”小丫鬟口齿伶俐,还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完,就被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
“大少爷,老夫人一直在等您!”门帘子一挑,高大的玄承业和后面小鸟依然般的杜小娟便相跟着走了进来。
“娘,儿子回来了!”玄承业说完便在蒲团上跪下双膝,恭恭敬敬地给老夫人磕了个头。
杜小娟见状,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身去,跟着磕了头。
“这就是你新娶的新妇?”玄老夫人望着地上跪着的玄承业。
“正是!”玄承业认真地回答。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玄老夫人此时已经坐直了身子,眼睛直视着杜小娟。
一直低眉顺眼的杜小娟这才抬起了头来。
“啊!”玄老夫身边的红袖和地上的蓝叶都发出了惊呼,还有其他几个小丫鬟的惊叹声同时传来!
玄老夫人的身子也紧跟着一阵,但她稳稳地坐在那里,脸上瞬间便恢复了宁静。
对小娟对玄家人这种吃惊的表现已经见怪不怪了:惊呼之声又不是第一次传来!
何况自从同意跟着玄承业来到玄家,她便知道会有一场轩然大波在等着自己,只是一方面考虑到玄承业毕竟救了自己,不能恩将仇报,更不能给张啸霖灭了玄家的借口,另一方面,杜小娟想到了枉死的娘,不管怎么说,娘是死在了玄家的,如果想解开娘死的真正原因,也唯有进入玄家,这是一次机会,一次解开谜团的机会,也或许也是为娘报仇雪恨的机会。
“业儿,她……她……”玄老夫人手腕间的蜜蜡手珠已经掉在了暖炕上,她颤抖着手指着杜小娟,一连说了好几个“她”!
“娘,她是小娟!”玄承业重复地说了一遍。
“老夫人好!”杜小娟今天穿了一件在奉天府订制的蓝色改良旗袍。立起的小翻领边上镶着淡蓝的滚边,没有高高的开衩,下摆也不是常规的旗袍款式,而是略微带点鱼尾裙的样子,这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苗条而高挑。
乌黑的长发被荷语简单地盘在脑后,景德镇的瓷质发簪头上雕刻着一朵盛开的粉莲,下面一串的流苏缀着小小的莲蓬。随着杜小娟的走动轻轻地摇摆生姿。
玄老夫人只觉得这个女人好生眼熟,长得十分像霞子,又有些像四姨太鹿小鹿。
红袖轻轻地拉了玄老夫人衣袖一下:“老夫人,五姨太还给您行着礼呢!”红袖小声提醒道。
玄老夫人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起来吧!”
她淡淡地对半蹲着身子行礼的杜小娟说道,同时脸上原本震惊的神情也恢复了常态。
杜小娟不得不在心里暗自赞叹:姜,还是老的辣!
刘静娴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虽然心思总是被她隐藏的很深,但内心的震荡在脸上还是有迹可循,林翠俏比较奸诈,名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但这种人太过于有心计,反倒惹人防范,柳含烟相对而言要单纯些,欢喜和失落都会摆在脸上:“她们没有一个人是玄老夫人的对手!”杜小娟在心里评判道。
“红袖,你们都听好了,以后谁都不准叫小娟‘五姨太’,如果一定要叫什么的话,那就叫‘小夫人’好了!”玄承业显然听到了红袖低低的对玄老夫人的提醒。
“呃!是!大少爷!”红袖的思维打了一下结,但她还是低眉顺眼地说道。
“哦?”玄老夫人惊疑地说道:“我听外面的小丫头说你一回来人还没进门,就吩咐府里上上下下,谁都不许管这位‘小娟姑娘’叫五姨娘,只能叫小夫人,看来这话是真的呢!”
蓝叶已经从门口小丫头的手里端来了热茶,她把一杯放在了玄老夫人身边的八仙桌上。玄老夫人端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浮茶,轻轻地喝了一口。
“远道回来辛苦了,你们都坐下说话吧!”喝完茶,玄老夫人才吩咐下边的小丫头给两个人看座。
玄承业示意杜小娟坐着说话,自己也便跟着坐了下来。
“龙运王朝已经灭亡多少年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算是龙运末年,平妻的规矩也早已取消了!”玄老夫人像是回忆似的慢悠悠地说着:“没想到,现在在咱们玄家又能看到了,真是稀奇!稀奇啊!”
玄老夫人的语气不像感慨,反倒像极了嘲讽。
“娘……大帅府里都这样叫的!”玄承业耐着性子慢对着玄老夫人说道。
“大帅府?难道大帅是那么没规矩的一个人吗?竟然允许你娶平妻?还是你玄承业翅膀硬了,连这种事都能做主?我是不是该问大帅一声,这是何道理啊?”
玄老夫人一声比一声声音更高,眼看着要发怒了。
杜小娟心下嘲讽地想到:来了,来了!终于开始发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