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到,蛮人既然无力再继续东进,只能退而求其次,掉头来考虑消化口中之物,即蛮占区。
于是,原属帝国、现在被那些蛮人占领的区域内,偷偷摸摸经营多年、养得白白胖胖的大小游击区,它们的好日子也终于到头了!
其中的代表,最具实力的罗盘山游击区,率先打破了平静。春风乍起,池水吹皱,游击区内部的裂变开始了。
——这一变化是从林重和云相的矛盾开始,积累到爆发,终于不可收拾。
究其根源,事情由来已久,当然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人的矛盾在罗盘山上虽然不是人尽皆知,但就木隶来说也略略知道个大概。
首先要从林重、何芝兰与云相之间的感情纠葛说起。上山之前,半大孩子木隶都已经看出来云相对何芝兰的别样情结和仰慕之意。
从云相的角度出发,他也明白其实何芝兰的心思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并且师兄与何芝兰也已经情愫暗生了。
但是,感情这个东西是很闹心很复杂的事情,由不得他不想。虽然想了也没用、白想。
百般纠结之下,眼见林重与何芝兰两情相悦、在第三年头上成了婚,只得强捺心中的情绪和不满,算是彻底死了心了。
林重、何芝兰两个人倒没什么,待他和木隶一如往日。但是在云相的心里,总有些无由的尴尬和不可言说的微妙。
接下来就是罗盘山上的权力分工和利益分配了。
林重让云相发挥所长,管理着罗盘山上一应大小事务,倒是用对了人。这个云相倒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有些不爽的是,林重掌握着方寸图、鲁班在何芝兰手中,这让他根本插不进手。
转念想一想倒也罢了:林重是老大、何芝兰是他老婆,虽然有意见但是也情有可原、忍了!
再说,眼前也未必见得这方寸图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虽说要引起重视、但可能并不象林重口中所说的那样神奇。
那么,好吧,也不计较了。
但是,让云相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林重夫妇对木隶的垂青和偏爱了。这个闷葫芦,当初要不是自己,早就埋土里了!他算得上那根葱?自己早早就跟随林重,如今却得不到半点额外的好处;可是木隶倒好,整天跟在林重身边,屁颠屁颠的,反而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还有天理吗?
可谓嫉妒害死人,云相不止一次想到这些就气得手抖脸发青。
这么一来,云相对木隶更是整天没个好脸色、在大小事务中自然免不了不时要给他双小鞋穿。
但是让他无计可施的是,木隶最能忍。这是云相怎么也赶不上他的一个方面。
木隶的身世可怜、历经生死,他的性子和人品是林重心知肚明的;要不当初也不会有云相是否难为他之一问。
所以在对待云相与木隶的冲突和矛盾上,林重的情感无疑是偏向木隶的。
至于他们二人的师姐,何芝兰就更不用说了。
——诸事累积下来,云相终会有忍无可忍爆发的那一刻。
最后,导火索出现了。云相向林重请求修习幽龙秘术中的梦离之术,但是林重以此术残缺不全有相当大的风险为由拒绝了他。
云相当场便大怒、怒不可扼!他的怒,引得好心没好报的林重也罕见地拍了桌子、摔了东西。
云相认为师兄太偏心、而林重则批评云相过于偏执。
……
有句话说得好:高层闹意见,若无妥协的可能,那就必定一拍两散!无论怎样包容与隐忍,大锅头林重和二锅头云相的矛盾最终还是公开化了。
游击区二锅头本就非寻常人,岂肯久居于人下?于是拉了自己的势力出走到河岔平原,开创自己的大好天地。
一时间,云相之名,声势无俩、他的风头或已盖过大锅头林重,他当然更是常对人言称事实证明自己的离开是正确的选择。这当中,因为云相觉得在平原上走马比较拉风,常常乐此不疲,被人称作‘白马云相’。
在此先例下,罗盘山游击区深受云相带头作用的影响,先后出走过大大小小六七支队伍,同样混得风生水起。
最后留下来的,有木隶这样始终无怨无悔的死忠,当然也不乏杂没胆子做大事者。
而每每面对他们的抱怨或置疑时,本是温**人的大锅头林重仅仅只是淡然一笑、笑而不语。
做大锅头可不是做冤大头。
一方面,都是从罗盘山走去的,如果大家都能成功,对蛮占区汉人遗民而言,那是天大的好事啊,自己也是乐观其成的。
另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了解蛮人。他自然知道,当时蛮人虽震怖警惕,却苦于有心无力,便只好做睁眼瞎,表面无视,暗中已在作着准备,到时必然枪打出头鸟。
直觉上,他铁定认为,云相一定要遭受挫折、之后一定会后悔当初的选择的。既然苦口婆心无效,那就让事实来证明一切吧。
当然,自己暗中也要作些准备。
他只是没料到,蛮人的雷霆一击来得太快。形势已经急转直下了。
当云相暗中派人捎信,如恋人示爱一般,大胆直白归附之意时,他就知道暴风骤雨到来了。以云相这样骄傲的性格,能用如此的低姿态来向自己低头,可以想见他的压力有多大!
于是,他慨然对来人讲:有福虽然不能同享,能共患难也是能接受的。再说,与蛮人你死我活地斗了这么多年,大家清楚,这次,不抱团取暧是不成的了。
为免于被各个击破,不但出走的队伍无条件接收,遍布各处的散沙般力量也要整合!
只是到时还得委屈他再做二锅头。不知道你家大锅头意下如何?
来人忙说:“临来时,二锅头也让口头转告大锅头他差不多一致的想法,因为信中不便表达。”
“甚好,那你回去,就说我在此盼他早日归来。”
……
“大锅头,此事我怎么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面对妻子的担心,大锅头林重微微点头,但是却又道:
“撇开心性不论,云相的才能你是知道的,要是放任他就太可惜了。只有保证游击区的存在,这样大家才都能活下去,我这做大锅头的,不能不通盘考虑;就算是承担些风险,也是应该的。”
“……”
“芝兰,我明白你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那,你的身体……?”
望着妻子,林重爽朗地笑着,说:“所以,不得不提前做些预防和准备嘛。你且放心前去联络其他锅头,我身边不是还有木隶嘛。”
“木隶还是太年轻,要不就让他代我出去历练一番?”
“此次联络事宜,事关重大,需要你的细腻缜密;再说联系的是各家锅头,夫人不出马,让一个青头毛孩子去,不妥当。”
“……”
“好啦,芝兰。想当年你带着一帮山贼弟兄前来投我,从此‘十万军中一红衣’,那是何等洒脱动人,不要小家子气,好不好?”
“呵呵,‘十万军中一红衣,啖冰卧雪谁能及?’”
“从来只爱寒梅意,愿同进退此山里。”
心意如昨,夫妻执手而望远。俄顷,忽然想起一件事,何芝兰便面色微红,附耳对丈夫轻轻数语。林重听罢面显异色,却不言语,只是开怀大笑,慷慨豪迈。
二人于是心中平静,只见云色如墨,变幻莫测。
翌日,何芝兰早早起床,匆匆下山,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