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时候在蛮王的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白羽后是不是冤枉的?老管家是不是冤枉的?阿金和自己失去的孩儿之间有无直接关系?大巫发现了什么?大巫顾虑重重的样子是不是与国母或者公主有关?还是与汉人有关?
但是这些问题或直接或间接,在他的脑中纠结缠绕,千头万绪有如乱麻。
所以为这第二个问题他又失神了半天,他不知道如何发问。再者,钦罕不过是独立调查了几天而已,蛮王相信他不可能回答得出来上述全部问题。
而且,蛮王心中对大巫所说的“隐情”二字,有些莫名的不安。即便真是有什么隐情的话,他也有些想回避、想息事宁人;——当然这是在一厢情愿的前提之下。他想妥协接受某些结果、从而避开某些结果。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都是他不愿看到、无法相信、更无法接受的。
如果真要刨根问底找到确切答案,得出结果,他担心由此又引出更多、更大的事情来。他累,他有些想要得过且过的愿望。
但是大巫的意思,如果就此下去,似乎还会有更多、更大的事情发生。大巫似乎是在暗示:某些人不允许他这样安于现状、总是试图做些事情,目的当然是不让他这个做大王的好过。那么,他们做了什么?他们要做什么?
难道他们眼中盯着的还是这个王座?如果这样的话,当然与国母和公主脱不了干系。
这是笃定的。
但是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即便是事实,他也不愿接受。
在他看来,自己和国母自从有了可怜的孩儿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真正是象夫妻的感觉,这是不会错的。按理说,国母不可能狠到会为了她的女儿、而不惜谋害他们共同的血脉吧!
想到这里,蛮王不由得在心里轻叹。
——算了,就算是死,也死个明白吧,稀里胡涂地死不是他的性格!
那么还是求证一下吧。
蛮王最后咬咬牙,这才问钦罕:“有没有查到凶手的任何线索?”
“禀大王,按照小人的推测凶手应该就在白羽后、阿金以及老管家三人之内,但是小人没有证据,因为答案都在大火中化灰烬了。”
蛮王微微点头。钦罕这话,让他的心情沉痛依然,但却也不由得心头一松:照这么说,他们三个人的死倒也不算冤枉;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死与国母或公主无关,这反而是他最为期盼得到的结果。
白羽后负气出宫前的表现表明,她自知有很大可能在国母之争中落败,所以情急之下脑筋短路、做出谋害国母母子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来,虽然可恨、但也是最有可能的。
还有阿金,在流放过程中回过味来,恨上自己,想找自己报仇而苦于没有机会,这才藏匿在桂花园中寻找机会,这个可能也是最为合理的。
至于老管家,一向谨小慎微的,怎么就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但是世事无绝对,也许他是迫不得已、或者不小心被卷进了这摊浑水。
三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或者说,三个人基于各种原因和理由,都存在合谋作凶手的可能。
要不然,事情怎么偏就那么巧:白羽后负气出宫,哪都不去、就去了桂花园?是不是得到阿金潜回到桂花园的消息,这才故意和自己吵闹寻找机会?
还有老管家,他会制作桂花膏,这是蛮王一下知道的。以前白羽后用了都没事、为什么这次偏偏就有事了呢?还有,他为什么要上吊?是畏罪自杀还是根本就是被人灭口?
这一切尽管正如钦罕所说,真相和答案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但是就算他们是罪有应得了,蛮王不用再因为可能冤枉他们而有内疚负罪感。
此外,也就可以证明,国母和公主不是凶手。如此一来,自己也就可以不用再继续忐忑担心了。
但是这样一来,大巫所指的隐情,究竟是指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对这第三个问题,钦罕回答:
“这是因为在国母出事之初,消息从王宫之中不径而走,大巫也就知道了国母意外流产是因为使用了桂花膏的缘故。而恰好大巫身边就有一个猎户出身、善于配制各种猎兽用药的高手;是他向大巫提出怀疑:会不会是这桂花膏有问题。大巫联系过往历史,于是有些猜测;只不过没有实物证据无法断定,这才从侧面提议大王调查一下的。”
“哦?你且细细说来。”
钦罕便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盒子,轻轻打开,请蛮王靠近嗅上一嗅。
蛮王便小心地闻了闻:“没错,这的确是桂花膏的香味,先前住在桂花园就见白羽后极爱用这东西,我很熟悉。”
“禀报大王,这其实不是桂花膏、而是桂花精。”
“桂花精?不都是桂花么,有什么区别?”
“桂花膏是取自桂花精华,而这桂花精乃是人工用兽物身上材料调和配制而成的,两者香味很接近、但作用却有天壤之别。”
“那你且说来,这桂花精有什么作用?”
“按照配制比例的不同,或可帮助孕育、或可杀胎绝生,全在配制者心意之间。”
“什么?!”
蛮王一呆。
那意思岂不是说,当初白羽后送给国母的就是这可以杀胎的桂花精而不是桂花膏?
蛮王一想到这层,心中不由自主地一痛,便目光凶凶地注视着钦罕。
钦罕面上也有些哀容,不过依旧平静地对蛮王说:“小人想来只怕也很有可能,当然这个小人没法证实。”
“可以的!”蛮王咬牙切齿地说,“国母出事以后,我便下令将那只盒子封存了,明天你且去取了,去找大巫,叫他着那人比对核实。”
“是。”
蛮王又恨恨地说:“如果比对结果一样,那么那贱人和她的同党也就死得不冤枉了!就算是其中有人冤枉,那又怎样?不但都该死、死不足惜!死有余辜!”
蛮王怒气上来,不禁从王椅上站起身,就在室内大步往返,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又等了一会,钦罕轻声说:“事已至此,还望大王息怒。”
蛮王又想了想,默不作声地出得门来。
钦罕随后跟着,侍卫们也就簇拥着蛮王继续往外走。
……
进了王宫,蛮王大手一挥,让钦罕和其他人散去;自己则脚步不停,一直往国母的居所而来。
这一路上蛮王总在强力抑制自己的怒意和滔天恨意,以免让自己过于失态;因为有些东西,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侍卫们面前过多地表现出来。但是一入宫,他便不由分说地让众人散了;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和国母立刻就说、他一刻也不愿耽搁,——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实在不想再等到比对结果出来了。
室内。国母正在使女们的服侍下准备宽衣上榻;这时,才听见咚咚的脚步声渐近,等众人抬头看时,蛮王已经一阵风似的进来、不等使女们问安,便大手一挥,要她们全部退下!
于是只剩下蛮王和国母两个人;蛮王背对着国母,只见他呼吸急促、肩背起伏。
又见国母脸上诧异着,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蛮王;知道他有话说,索性等他平复一下情绪。
……
等到蛮王慢慢转过身来,只见他脸色苍白、在他的两只眼眶里是泪水涌出。
“大王,你……”
“你可知道,咱们的娃儿是怎么没的吗?”蛮王涩声问国母。
“……”
“白羽后怎么会如此胡涂!姑且不说对你如何,但那可是本王的骨肉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国母哀伤地沉默。
——蛮王没有用平时的自称“我”、而是“本王”。
“本王要说,她该死!死一次好轻松,便宜她了!还有哪个阿金、老管家,都该死!!”
蛮王继续大声咆哮。
国母依然沉默。
又过了一阵。
蛮王终于平静下来,压着声音对她说:“你回答我一句话!”
“你本来就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桂花精,而不是桂花膏,对不对?”
国母就震惊地望望蛮王,不解地说:
“臣妾实在不明白大王说的是什么意思。”
“呵呵!”
蛮王惨厉地冷笑起来,“你不明白?你真不明白?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
国母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大王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咳咳……”蛮王怒极胸堵,不由得连连咳嗽不止;他伸出一指,指着国母抖索起来,半响才缓过气来。于是继续恨恨地说:
“你当本王老胡涂了吗?当年,本王与白羽后大婚时,那些桂花膏不正是国母你赐给的吗?白羽后爱用桂花膏的习惯不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吗?”
国母委屈地说:“可那些确实是桂花膏……”
“你撒谎!事到如今,事到如今,你依然还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大王你这是要我也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