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皱眉道:“乳娘怎么会给你送来此物?有何说法?”
“哦,难怪大父多心,是我没说清楚:其实乳娘送来的最后一样礼物是只白猫,这链环就是束缚在其颈中之物;因我现在总对链环这一类物事有些不放心,便将它单独解下、想再请大父看看。”
大巫又问:“那只猫如今何在?”
公主说:“我已经另外换了根绳圈,让金娃牵到那一间空闲着的静室中去了。”
大巫于是捏了链环,说声“此事由我处理……”,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眼见大巫如此紧张,这很是让公主难以置信:“难道蹊跷竟在那只猫身上?”不过,大巫既然看过布偶和卷轴后都说没事,公主便安下心来。
她猜想乳娘既然将自己送给她的小像又还了回来,其实并不是不要这物事了,而应该是表示如她亲临相见、从此朝夕陪伴自己之意,心中不由一阵温暖!这样一想,公主便展开卷轴,把它挂在榻前的墙壁之上。
且说大巫进了白猫所在的静室,察看了半晌,虽然没发现什么端倪,但任由那白猫一直看着,仿佛它的眼神中总些不可捉摸的意味在里面、心中觉得不妥;又想了一想,便又转身出来,唤一抹红过来,将大致情况略略一说;一抹红便问大巫要如何处置?
大巫道:“你如今可有时间赶制一只木笼?”
“大巫的意思是,先把它关住?”
“正是。我意还是稳妥为要,做一只笼子,索性将它还回去算了。”
“做木笼倒是没问题,只是把送来的物事又还回去,是否妥当?”
大巫说:“这个我会处理,你自去做便了。”
一抹红的手艺真是高明!不多时,一只精巧的木笼就完成了。
“只可惜没有时间,否则可以让房子雕些纹饰在上面。”一抹红略略带着点遗憾的味道说。
大巫就笑他真是职业病,临时起意制作木笼也这般郑重其事。
一抹红也便回过神来: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么认真干什么!他这一想便自嘲地笑了笑。
大巫于是让一抹红把白猫往笼里装了,又解了绳圈、把它和链环放在一起包扎妥贴、就便系在木笼的提环下;最后,大巫又取了块黑布将木笼罩了。
大巫这才唤金娃过来,让他这就提了木笼入宫去见国母、请她着人带他径直去见乳娘,好将东西退还了。金娃惊异地说:“干什么不叫银娃去?”
“乳娘是前辈、脾性火爆,银娃那性子可不能让他去、以免在宫中生出不妥来;故此还是你去最宜。”
“是,那我便一切温言应对便了。”
“正该如此!你见了乳娘就说,‘因为祭坛兼家庙重地,不可饲养此类活物,但公主与我皆是足感美意、心领盛情,这便谢过了、请她包涵。’其他方面你随机应对便可,无需多话。”
金娃一一应了,便一路小跑,匆匆来到宫中。
待见了国母,将情况一说,国母亦是有些哭笑不得;大巫和乳娘的往事她也虽不知详情,但大概是清楚的,这两人暗暗的纠缠交葛,多年来虽然极少见面、但总是藕断丝连,一有交集就总要掐架。国母知道前因后果、也明白大巫的苦心:他如果小题大作,这是在为公主的安全考虑,他总是小心谨慎、生怕节外生枝;然而他就从没考虑过,在连番伤了乳娘的心之余的后果么?
也许是大巫压根不懂得女人心。
也许是大巫一心为国,所以总在不断牺牲自己和亲近之人的感情来成全国家。总之,这也太苦了他和乳娘了!
然而国母也不好掺合进去。所以,国母只好着人带了金娃去王宫某处见乳娘,同时再次告诫他到了地方要多听少说。
所有人都显得郑重其事,这令金娃颇为好奇:这乳娘究竟是一个何等样的人物、竟让大巫和国母、以及公主都如此重视?难道自己手中之物竟是个烫手山芋?如此一想,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
等到了乳娘的居所,才发现要见的人不过是个双目已盲、慈眉善目的老妇!
金娃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于是上前恭谨行礼,轻言巧语地讲清楚了自己来见乳娘的前因后果。
乳娘却是出乎意料地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显得格外的通情达理。
“公主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我自然知道她的性子;都是你家大巫多事,算了,不与他一般见识!”
乳娘于是抱了白猫、收了链环和绳圈,却让金娃把木笼和那块黑布带回去。她平静地说:“我不奈烦要别人的物事。”
她最后又想了一想,从怀中摸出一枚金灿灿的蛮币,说:“你这年轻人很好,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请前辈吩咐,在下一定尽力。”
“你回去时,若有时间,请留意王城中,若遇到卖烤红薯的,就包圆了给大巫送去。若遇不到,就把这蛮币给大巫,就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便了。”
金娃陪着小心,轻声道:“前辈明鉴:确是包圆了的买烤红薯么?大巫怎么用得了那么多?”
乳娘笑道:“你这年轻人,刚刚还夸你来着,这就犯傻了!难道临来时大家没吩咐你要谨言慎行?”
金娃大惭。
乳娘又道:“也难怪你好奇。这是我与大巫的一桩公案,你无须知道太多;我只说与你知道:既然大家都不想相欠,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先前我吃过他的烤红薯,早已经消化得无影无踪,再说也不可能淘出些排泄物来还他吧!我不是又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么?时日既久,加点利息,索性就包圆了来偿还他便了。至于他吃得下吃不下、噎到脖喉消化不良什么的,于我有何相干?再说你们手下一帮人是木头么、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番话,听得金娃满头大汗,这才知道乳娘的厉害,真是让人头大!不禁心悦诚服、口中再不敢多嘴,只是垂头细听而已。好容易,见乳娘吩咐完了、再无余事,这才狼狈出宫而去。
金娃自然而然地在街市上寻到摊主,悄悄把包圆的言辞一说,摊主却是未置可否,只收拾好五六只,吩咐他回去后大家分而食之。
金娃不禁惊奇地说:“她不是说包圆么?有生意你都不做?”
摊主嘿嘿一笑:“你这孩子真是实心眼、难怪在老嫂子面前吃瘪!她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知道变通一下?真傻!”
又是一番数落,看金娃这一趟差事办的,真是郁闷之极!
不过,因为人多眼杂,不好多说。金娃便收了烤红薯,顺手向摊主付了一枚铜币,便转身回去。
摊主望着金娃的背影,笑眯眯地暗道:“竟然不拿金币来付?看来你这小子也财迷得紧!”
且不说金娃到了大巫跟头来交差,乳娘的一番言语自然让大巫苦笑不已!心想只好以后找机会和乳娘解释罢了。
乳娘则独处居所,手抚白猫,意味深长地说:“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都精着呢!那好,总之大家都是要出手的,你们就等着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