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唐小鱼一大早就赶去潭柘寺,她一夜不眠,为着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疑问,思索良久也看不出端倪。
陈瑞康和唐氏一族究竟什么关系,为什么默默照顾她多年却从未露面?那个救她出流放刑队的究竟何许人也,以前一直以为在暗处关照她的就只有大伯一人,现在看来还有更多她从前不知道的细节存在。还有罗晨兴给同合堂挖陷阱这事,她也隐隐感到和十二年前唐氏一族的那场官司有关联。
这次唐小鱼直接候在大伯的禅房中,奉茶的小沙弥说大伯正在早课,让她稍等片刻。
唐小鱼坐在高脚凳上,因为无聊就一直盯着正面前挂的那副墨宝。
和静清寂。四个字,字迹遒劲有力,笔者功力可见匪浅。再一看落款,只写着空空二字。唐小鱼觉得这落款也是够别致的,也不知道是真有人叫空空,还是想表达落款空空,不愿留名的意思。
正想着时,大伯走了进来。显然是知道唐小鱼已经侯在这里,身后也没跟着什么人,独自一人走进了禅房。
“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大伯刚落座便说了一嘴。
唐小鱼从没想过昨天的事能传这么远这么快,连身在佛门清净地的大伯都知道了。
“罢了罢了,你的性子,锋芒毕露只是早晚的事。”听到这唐小鱼才明白大伯是有点责怪她强出头的事情。其实她自己也觉得以她现在的位置做昨天那样的举动,有些太浮躁,也太容易在孙晋面前暴露自己。
“我当时只是一时心急,不想白云龙在这件事上栽跟头。”唐小鱼低声说了句,虽然看上去像是在狡辩一般,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话。
大伯“哈哈”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你依然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地,让人看着很欣喜。”
“您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冒失?有些强出头?”
“我看到的是你的心没有被仇恨完全占据,你的眼中还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唐小鱼是完全摸不透大伯言外之意,在她看来,复仇一直是她首要任务,不曾有过犹疑。
“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会认同,日后你自然会有察觉。很多道理听到的总是不如自己顿悟到来得真切和深刻。”
大伯走到神龛前,燃起一柱清香,拜了拜,说道:
“今天你这么早就赶了过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想问我吧。”
“大伯,您可认识陈瑞康?”
“陈瑞康?未曾听说过。”
“那就怪了,我当年落难陈家庄,他暗中送过许多银钱,这事我也是昨日才知晓。”
“你是觉得这是我的授意?”
“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人会对我伸出援手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并不代表不存在,不能只用你的眼界去度量这个世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想不到的事情总是会多过你能想到的。”
“当年流放途中我被解救,也不是大伯您托的人?”
“当年我只是托了一位故人,至于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都是从你给我送来的信函中知晓。”
“故人?”唐小鱼这几天听这两个字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感觉整个北平都要被一群“故人”给占满了。
“这人你昨天也算打过交道了,就是那位罗公子。”
“罗晨兴?”唐小鱼难以置信的喊出三个字。“可是他那么年轻,怎么会和大伯您有交情呢?”
“他和我之间只是数面之缘,和他真正交好的是唐舟。”
“我哥?”唐小鱼当时想问既然两人是兄弟,怎么只是救了她而没有救她哥哥,还是说哥哥已经被成功营救,只是她不知情罢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哥哥怎么一直不来寻找她,他们之间感情那样深厚,但凡有机会早就该团聚的了。
但她还没有机会把这些疑惑说出口,就被大伯的话给岔开了。
“当年你家惹了官非,我已是修行中人,实在没有身份去过问其中缘由。只得修书一封送去杭州罗府,其他的事情,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大伯说完这段话,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唐小鱼看见也觉着心里难受,每次前来都会让大伯心里不痛快。
“昨天的事您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唐小鱼随便找了个话题扯起来。以前的事情实在没必要再让更多人伤心了,唐氏一族当年的官非,是有人存心设计,就算大伯有心插手也是无力回天的。
“昨天深夜,罗晨兴已经来过这儿了。”
“他来干什么?”这件事的人物关系已经复杂到唐小鱼无法理清的地步,她现在只要听到罗晨兴三个字就条件反射一般的在心里问:怎么又是他。
“送了一件东西过来。”
“不会是定慧寺的白果吧。”
大伯一连笑了好几声。
“看来你挺了解这位罗公子的呀。”
唐小鱼心想,这个罗晨兴真是一肚子坏水,宁可拿着白果出来送人,也要故意为难同合堂,害得她绞尽脑汁解决白果太少的难题。
“看来他那锦盒里的九颗白果是有意为之了。”唐小鱼心里其实还有个疑惑,为什么他昨晚要把剩下的白果送来潭柘寺,这么珍贵的食材,不至于用在拜谒一般交情的人身上。
“罗晨兴有个很有意思的诨名。”大伯饶有兴致的说道。“很多人都叫他三刀罗。”
“怎么解?”这名字也太怪异了,唐小鱼一时看不清其中的玄机。这诨名不像在形容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倒像是在赞美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刀客。
“这你可问着我了,我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过我想有一天你可能会帮我揭开这个谜底。”大伯笑眯眯的看着唐小鱼说道,明显言外有意,话外有音。
“他知道我在同合堂?”唐小鱼突然想起这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我不知道。昨日只是聊了聊各自近况,他也只是短暂停留,毕竟夜色深重,他也怕叨扰了我休息。”
“那他也没提起唐舟?”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提,只是喝了一盏茶就告辞了。”
“他这人做事怎么这么不着调。”唐小鱼低声埋冤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