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渊兮坐回刚才的位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整个发呆过程没有被打断过。
青衫少年站在洞口，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踏进洞里来。
少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碧玉色的青衫衬得他皮肤很白，君子如玉，形容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少年看来很有些受伤，听见渊兮如此的口气，深知自己终究是走错了一步，如果不曾表白自己的心意，不曾向扶楹讨教一番，那此刻渊兮断不该是这样的排斥和疏远自己，自己还仍是他最亲近之人。
少年垂下头，递上手中的食盒，道：“扶楹叫我送来的，这山上的鱼，的确是鲜美可口的。”
渊兮不说话，他实际是被这烤鱼香味勾起了肚中馋虫了的，想来也是许久未进食了，大概一个月吧，的确是许久未吃鱼了。
但这鱼是收不得的，收了，就是白白给了人希望。
“你拿回去罢。”渊兮仍是端端正正的坐在火堆旁，背对着少年，所以叫人无法看到他脸上对弃掉这鱼的不舍。
少年小心收起心中受伤，将那食盒放在地上，道：“我要离开你了，你无须找我，若是哪天想我了，也不要去问扶楹，她也不知道我去哪儿了。”
渊兮终于回过头来，却见少年满眼的泪水，早已打湿了那光滑如玉的脸庞。少年不知渊兮竟会突然转过身来，又慌忙拿袖子揩，弄得脸上脏脏的，好一副狼狈的样子。
渊兮眉头微皱，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少年说：“天下之大，总该有一处能容我身。”
其实走了也好，也不叫人再整日的苦恼，叫别的妖再说闲话。略一思索，渊兮道：“你跟在我身边差不多三百年了吧？”
“三百五十年了。”
“哦……”渊兮说：“有这么久了……”
说罢从身侧拿出了挂在腰间的瓷瓶，递给少年。
“这个小玩意儿送给你了。”
少年怔怔看着渊兮手中的瓷瓶，一时间呆住了。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当自己初初被渊兮挂在腰间时，这个瓶子早已在渊兮的腰间待了百年。重要的当然不是这个瓷瓶，而是瓷瓶里的药。
这药是一千年前有个神仙请渊兮帮忙的谢礼，能免去渡劫的疼痛，一共三颗。渊兮从来没有用过，也从不给上门讨要的妖。此刻这三颗药却要这样轻易的躺在自己的手心。少年知道，他是该离开了，渊兮是在告诉他，带着这个药，走得远些，他的死活，再与他渊兮无关了。
少年呆怔，终是接下那烫手的瓷瓶，道：“玉珏告辞了。”
玉珏离开后，渊兮提起那诱人的食盒，细细品尝起来。心中却挂念，不知那块小玉会去到如何穷凶极恶的地方，那三颗药丸，能在关键时刻保住他的性命，却不知这小玉会不会用。于是一顿香喷喷的烤鱼，吃得颇不安稳。
再说那旬谦，本不是人云亦云的人，却叫渊兮一说，也深觉那亭子太过潮湿了，如此以往，恐怕老了是要得病的，他日刮风下雨，叫风湿折磨得死去活来，就再也无法欣赏那雨景了。
这是个严重的问题。旬谦本就是贪图享乐的人，要是老了真如渊兮说的那样，那还得了！于是暗暗在心里记下，等雨停了，要叫人将那亭子修葺一番。
怎料这雨，一下就是三日，一刻未停。
旬谦倒是欣赏了三日雨景，心情颇愉悦，可墨子璃却是懒了三日。本来嘛，十六七岁本该就是整天蹦蹦哒哒的年纪，却叫一场雨给闷在了房里，去哪里都湿哒哒的，不够痛快，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这雨下到第二日时，整个旬宅算是整个浸在了黄泥水中，可千万出不得房门，若是在走廊上还好些，顶多就是容易摔倒，要是到院子里去，那可精彩得很！一脚一个泥坑，叫你连鞋子都拔不出来！
最后连丫头小厮们也懒了，索性也闷在房里，三三两两躲在一起说神摆鬼，或者一文两文赌博一场，也颇有意思。反正如此大的雨，整个旬宅在这半山腰，连条青石板路都没有，出次门就像下了次地，非要弄得浑身是黄泥方才罢休，主人是不会怪罪的。
旬宅的主人就两位。一是男主人旬谦，人如其名，谦谦公子一般，待人和善得很。二是女主人，也就是夫人墨子璃。墨子璃有趣得很，丫头们都爱和她玩，拿不出些女主人的威严来，又从来不苛刻下人，十六岁，真真是个大孩子。于是尽管旬宅在这山上，有些远离人世，但到底，这些下人些还是愿意在这里做工的。
旬谦放下自己的墨笔，笔下是一人，慵懒的在亭子中侧躺着，目光眺望远方。仔细瞧，那一身黑袍，不是渊兮还会有谁？
旬谦深觉此人是怪人，又觉不出怪在何方，如今一画，再一端详，恍然大悟。
“噫！好端端的一个人，这姿态却好似猫一样，在别人家做客，竟也可以慵懒至如此地步！”
真是个?——怪人！
于是旬谦不待墨迹干涸，急急将这画卷起，扔进画筒里去了。
又招手唤来小厮，问他：“夫人现在何处？”
小厮一笑，说：“大概还在丫头房间里耍哩！”
旬谦闻言也笑，还是个孩子秉性，贪玩从来也不少她的身影。
旬谦走到丫头房间门口时，房里面还传出墨子璃和丫鬟们哈哈大笑的声音。顿觉心情愉悦，不待敲门，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丫头们怎会料到老爷突然来了，都有些惊慌失措，霎时都住了嘴，仅剩墨子璃一人还在没形象的大笑着。
“接着说啊，我也想听听是什么这么有趣！”
墨子璃这才发现自己夫君的到来，从床上下来挽着他的手臂道：“谦哥！你来得正好，正讲到精彩的地方呢！”
这亲密的动作让丫头们都红了脸，悄悄别过脸去。
旬谦也深觉不妥，如此大大方方挽着男子的胳膊，确实是叫人为难的事。他不露声迹的推开墨子璃的手，笑道：“好啊，也让我听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