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盘很大的麻将。”
羊怀易自觉已然逼近怀特的真实目的，却又总好像隔着一层薄纱。怀特正在算计一些人，这很好理解，怀特想要算计自己，这也很好理解，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跟这些人扯到一块呢？
最重要的是，羊怀易无法确定怀特他们需要自己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出于某种目的，或者仅仅习惯使然恶趣作祟，老不死释放了大量烟雾出去。
所以，怀特几个其实并不真正了解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却又仍然指望自己起到某种作用，那只能说明，这盘麻将不仅很大，还很危险。
羊怀易可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甚至可说胆小如鼠，如果有选择的话，或许他将立刻返回首都星，继续在居所、黑市、酒馆、面试单位之间穿梭往来，好像一只沿着固定模式飞行的小蜜蜂。
问题已经没有退路了，银河联邦军用识别系统嵌入很容易，就跟注射疫苗差不多，想取出来可就难了。
鉴于第一次统一战争带路党过于猖獗，二次战争爆发不久统一军便强制性地在军用识别系统中植入了自毁装置，一旦发动只有十秒延迟然后便连同寄主一同灰飞。形势最严峻时，不仅军人连同街道负责人一级以上官员都嵌入了这套系统，没办法，二次战争原星人开局太惨了，怀特仅仅提及第一波阻击战损失总人口十分之一，之后还有第二波、第三波……
近半人口填进无底洞一般的战争深渊，亡国灭种就在眼前。
直到从羊怀易上溯十余代也是柳氏世家出身的一位师祖横空出世，打出了几场伤敌众多的反击战，迫使受损最重同时与联邦星域接壤的天璇星人撇开其他“伙伴”单独媾和，联邦才得以止损并慢慢地恢复元气……
总之，第二次统一战争原星人不再担心可能出现的叛逃和变节，植入自毁装置的军用识别系统可谓居功至伟。
同时，它也成为陆军士兵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利器，围攻的几大强势文明（曾经）莫不头痛无比。
登陆部队更是闻之变色，谁能想到上一刻还点头哈腿腰狗腿之极的猥琐老头下一刻忽然就化成火人，就连**饱胀的哺乳期妇女也狠得不行，上一刻还抱着婴儿在唱摇篮曲，下一刻就撇开孩子向着大兵们扑了过来，而后，“轰”的一声，女人与大兵全都陷入火海，至于那婴儿很可能也是仿真机器人伪装的，同样装有自毁程序……
当时几大强势文明举数国之力尚且无法破解银河联邦的自毁系统，倒不是这玩意科技多高，实在是几乎不可能获得研究的范本。战后，联邦虽然逐步解除了强制安装自毁系统的禁令，但是统一军对于军用识别系统的管制仍然极为严格，中央电脑诞生以后，这种管制就更厉害了，所以呢，羊怀易也不可能指望联邦有民间机构或者个人能够帮他解除这套如骨附蛆的系统控制。
星际时代的战争就是这么可怕，在强大的技术手段控制之下，由不得任何公民退缩、摇摆，独善其身亦不可得。
“MD，上船容易下船难！左右都是棋子，NND，俺可记住了，总得从你们身上找补回来！”羊怀易恶狠狠地想着，不消说，找补对象只有三巨头，怀特虽然奸商，总的来说还算一个比较憨厚的大叔，貌似憨厚的安平之、故作潇洒的前田羽一才是三巨头当中坏水最多的，2389号行动这样兵行险着的计划百分之八十出自安或前田，怀特或许心里也曾这样设想过，却决不可能宣之于口，恐怕自己就先否决了，安或前田提出来，他就不好否决了，毕竟老不死故后，三人只有更加紧密地抱团才可能安然渡过随之而来的潮涌，同时，作为大师兄，他也必须做点什么……
“可惜不是参谋指挥专业……”在研究所弥漫着百合花香的小院，无数个黄昏，眼见着老不死口若悬河，指点江山、品评古今，羊怀易就羡慕得紧，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在众人面前，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把一场场战役云山雾罩的真相一点一点地揭露出来，随之引发一阵阵惊呼、叹息、尖叫……
装备维护，羊怀易想来就兴致缺缺，可这也不是三巨头的错，他们都让老不死给忽悠了，即使没有当真也必须当真，开玩笑，窥探军神大人机密，由中央电脑来判定的话，百分百属于叛国。
另一方面，装备以外七大专业主教官均由校官担任，换句话说，羊也被认为拥有这个资格，研究所十来年纳入军龄的话，这次任务过后，一个少校应该没跑，此前Ophelia一番铺垫当然不是有意拉仇恨，目的十分明确。
“少校么，出手也不算低了。”羊怀易一边恶狗刨食般对付一大盘食物，一边状似勉强地在心里点点头，决定给三巨头一个面子，陪他们玩了。
MD，羊博士您还能更无耻吗？一肄业博士出道就少校，人秦志刚出生入死二三十年才上尉，喜多一郎，23岁的天才博士起点才仅下士，上面有人就是好啊……诸如此类文字在《小白将军回忆录》里出现过N次，羊的铁杆尚且怨气冲天，可见羊博士是把无耻进行到底了。
凤凰星域T-29星系R-53号行星训练基地位于一座死火山地下20余公里处，占地不过数十万平米，上下却有三十余层，供应500万人训练绰绰有余。军情局暂编224中队仅1万余人，怀特上将又指示一定要提供最好的后勤服务，所以，包括兼任教官的羊怀易在内，每个学员都能获得一间单独的宿舍。
羊入住的教官宿舍设施更好，甚至拥有一套简约版的室内环境调节系统，可以模拟数百种自然和人文环境。半年多来，羊怀易已经习惯了“生活”在沙漠之中，饱餐一顿，正准备痛痛快快洗个澡然后钻进“帐篷”，美美地睡上一觉，却被接踵而至的数拨访客打断。
先是基地负责人——眼镜中校，身后跟着一位家务型机器人，正是怀特?鲁恩佩斯上将亲自安排的理发师。
完后眼镜中校还郑重其事地发了一段远程画面给怀特的秘书。妖娆的女秘书看见羊几乎寸草不生的脑袋，当即乐了，趴在桌上笑得花枝乱颤，甜腻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沙漠”上空，极是瘆人。
羊怀易一阵恼怒，这么个恐龙级军嫂，哪值得怀特跟老不死争风，统一军的脸都被俩老而不死丢光了！
接着，是装备维护专业其他几名教官，寒喧一阵，教官们在充分表达了对霍帅和羊主教官的景仰之意，并表示训练期间羊首是瞻以后，也就知趣地告辞了，实在羊哈欠得太厉害了……
最后来的，却是圆滚小白脸。
“噢？大多数学员都迫切希望分到护卫或者运输专业，您为什么一反常态，偏偏想要转到装备专业呢？嗯，这样不好，军队是讲纪律的地方，理解要服从，不理解也要服从！再说了，装备专业经常和各种油污打交道，工作也十分辛苦，爬高爬低就不说了，忙起来的话，几天几夜趴在机器底下也是有的，说起来，与您身上这套行头很不相配呢……”
羊怀易嘴角微微翘起，略带哂意地说道。
他自然清楚小白脸的来意，毫无疑问这是个极其聪明的小白脸，上将金身上阵，美女尽展诱惑，可不是普通纨绔抵挡得了的，因此而察觉到行动的危险性更是不易。
最后，还能准确地找出唯一一条生路或者说破绽——
装备维护专业虽然与另几大专业有所重叠，单列却也说得过去，羊的存在便是理由，全当给霍帅亲传铺路了，而且，这个专业的教官和学员即便也被指派参加行动，却基本无须冲上前沿，安全系数甚至比实验分析人员还要高。
能想到这些，说明这家伙对军队早就有所了解？
但是，以联邦目前的氛围，连霍帅去世都没多少人知道。这样一个流连风月，在猎食与被猎之间，悠游纨绔的豪富子弟，如何会关注这些？
想到这里，羊怀易眯起双眼，越发好奇地打量起来。
白胖小伙却似颇为坦然，先是自嘲般向着羊怀易眨了眨眼，见羊毫无反应，转而抓抓脑袋，作出羞涩的样子，道：“其实，每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个梦想，从小我就……”
“停！”一看这厮长篇大论的架势，羊怀易不敢听下去了，“虽然我对您的梦想很感兴趣，可是哩，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官，要知道，此次专业分配，可是军事情报局亲自操作，完全按照各位精英专长来的……”
“精英？就那群二货！”这回却是发现羊怀易紧皱的眉头抖了两下，脸上也露出些许不以为然的表情，于是，白胖小伙大着胆子咧开了，“除了争风吃醋，打架飙车玩女人以外，那帮二货还会干些什么！连我都不如，更甭说跟羊教官您老人家还有美丽的Ophelia小姐比了，军情局这次可算为，嗯，为民除害了，这些二货在首都星就是一群祸害，仗着……”
“可是，他们的确是军部征召的精英呀！”羊怀易拿出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是，是，是，他们的确是军部征召的精英，但我不是呀！”圆滚小白脸有些急了。
“哦？难道……”
“实话跟您说了吧，我知道，您早就认出我来了，其实，上次我出现在露依丝伯爵小姐的舞会上，纯属意外，我本来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一直受到伯爵小姐的资助，情非得已才出现在那，当我发现伯爵小姐兴趣在其他地方以后，就再没跟她联系过了，也不知为什么……”说时，圆滚物体一阵愤然，好像真的只是一个纯洁无瑕却误入凡尘的小胖子。
“是吗？露依丝伯爵小姐？”羊怀易歪着脑袋作出回想的样子，心里根本不信，这厮能把花丛老将的老不死气得够呛，显然非同一般地精于此道。而且，军情局不可能单凭露依丝伯爵小姐资助过他就发出征召令。
尽管豪门巨富极是热衷这类爵位，实际联邦早在三千年前就一应废除，如今所谓的“爵位”全都来自于豪富们私下成立的纹章院，换言之，也就是私相授受自娱自乐罢了，军部更不会鸟他们，这厮必然还有其他瓜葛。
“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不过，确实看着您有些面熟，唔，面熟！”
“面熟！”圆滚物体语气不由有些哀怨，“就一年多以前，在香榭丽舍大道23号露依丝伯爵小姐府上，您和霍帅一起……”
“胡说八道！”羊怀易陡然怒斥一声，“霍帅日理万机，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仍在为人类命运和前途奋斗不息，怎么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
圆滚小胖愣了，却也知道羊的话根本无从反驳，尤其目前这种命操人手的状况，嗫嚅一阵，似乎最终下定决心，壮着胆子说道：“其实，您和我还见过一面！”
“哦？”羊怀易大为意外，真是再想不起哪见过这么个物体了。
“四个月前——”圆滚物体露出一丝歉然，见羊怀易仍无印象的样子，继续提示道，“伯纳德历史研究所……”
“伯纳德……你就那胖老头！”羊怀易顿然醒悟过来，曾经有个胖老头忽悠着他，想让他去鼓捣核弹，原来是这厮！想到差点被哄骗成功了，还是改装易容的情况下，羊怒火中烧，强自压抑着，两眼幽幽地望向圆滚物体。
圆滚物体竟然颇知赧然：“您知道，虽然只是些微型核弹，毕竟属于管控物资，我们也没办法……”
“你们？”
“嗯，伯纳德先生数十年前与我过世的父母是好友，几年前才在孤儿院找到并且收养了我，我现在的名字叫白家驹?伯纳德……”
原来如此，伯纳德其人羊怀易并不了解，不过，一个在管控武器收藏市场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料来与官富世家瓜葛不少，也就难怪小伯纳德落入怀特和Ophelia撒开的大网。
“其实，我真的是个孤儿，这些在圣玛丽孤儿院都有纪录，真的跟那些‘精英’不是一路！真的！”圆滚物体似乎更急了。
羊怀易在心里冷哼两声，就算这物体说的实话，那又怎么样，一连三个“真的”，更是令他重又想起当时被忽悠的情景，MD，核弹都能堂而皇之弄来作收藏，没见老不死玩这些都得弄块研究所的幌子遮掩吗？同时还有一大票高度智能化的机械人士兵守卫在那里，这厮竟然差点糊弄住自己祼身上阵操弄核弹去了，肯定在伯纳德研究所释放了类似催眠作用的气体，要不要通知前田羽一派人过去瞧瞧呢？
总之，统一军一准早就盯上伯纳德父子了，怀特刚修理了自己的脑袋，还没过够瘾呢，再看Ophelia的样子，这位小伯纳德恐怕也上了她的黑名单，哼哼。
想想，Ophelia对怀特五星上将都没给个好脸，偏偏对着小伯纳德笑了两笑，吼吼。
“那个谁，白什么是吧，嗯，我就叫你小白吧，”羊怀易换上一副和霭可亲的面孔，却是隐藏不了话语里的阴恻之意，“小白呀，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这个嘛，在军械装备领域，可谓家学渊源，就装备专业而言，我们是非常欢迎的，可是呢，这是军情局Ophelia中校才有权决定的事情，当时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这个小姑娘不知为什么盯上了我，我还头疼这俩月咋熬过去呢，实在是，呵呵，实在爱莫能助呀！真的，真的没有办法！”
羊怀易心里颇有些自得，不想打起官腔，自己也挺有一套，这样不行哪，准是跟怀特学坏了。想到怀特，摸一摸光秃的脑袋，虽然是沙漠环境，仍然觉得凉飕飕的，于是，又不怀好意地调高了温度，眼看着小伯纳德一身光洁如新的高档衣料慢慢泛黄，变得软趴起来。
小白极是失望地转身离去，要多哀怨就有多哀怨，似乎才被露依丝大妈蹂躏过一样。
羊怀易毫无同情之色，反觉一阵爽利，大呼一声，屋内环境一变为蓝天大海，而后，三两下褪去乞丐装，朝着碧绿的海水一头扎了下去……
“就你聪明是吧，就你小白脸是吧，叫你乔装打扮糊弄小爷，叫你跟老不死抢姘头，没让怀特直接弄进敢死队算走运了，呵呵，自从俺在甘蔗林里亲吻了她，俺就时时想着她，她的……”MD，羊怀易在这种环境唱这种歌，这是自渎的节奏么，果然，吃饱了就不一样！
两个小时过后，羊怀易身着笔挺的统一军军服，道貌岸然地出现在装备维护专业250+1名学员面前，才发现他到底低估了圆滚物体。
“为什么您会在这里？”
“Ophelia中校同意的！”
羊怀易怒极，找到Ophelia：“是您同意那货到我那去的？”
“哪个呀？伯纳德吗，不是说你同意在先吗？”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怎么回事？！”巫女大人也怒了。
“这个，中午的时候，羊教官说的，这是Ophelia中校才有权决定的事情，还说非常欢迎但是爱莫能助什么的，这意思不就是只要中校同意，羊教官也没意见吗？难道我理解错了？”圆滚物体一副极其无辜的表情，又冲着羊怀易挤了挤眉眼，低声说道，“羊教官还说，这个小姑娘……”
Ophelia狐疑地望向两人，羊怀易哪能任由圆滚物体继续说下去，当即陪笑道：“是有这么回事，我以为您都安排好了，不好调整，既然已经这样了，就让他跟着我吧。”
说时，羊怀易偏过头，压低声音恨道：“行啊，小伯纳德是吧，给小爷下套，等着吧！”
白家驹?伯纳德夷然不惧，脸现神秘之色，诡测一笑：“其实，我们还见过一面……”
“MD，这厮早盯上我了？”羊怀易快被急疯了。
接下来的数日，羊怀易茶饭不思，脑袋里面始终转悠着圆滚物体的身影，差点没把自己逼上，嗯，那么一座山。
直到第七次被Ophelia扔进医疗舱，浸泡在冰凉的营养液里，羊才猛然发出一声惨叫：“MD，游戏公司那胖胖的中年主管也是他！这厮到底有几个干爹呀！”
若干年后，羊怀易将军哂然一笑：“嘁，俺羊将军的麾下最不怕就是拼爹了！来人，关门，上小白！”
《小白将军回忆录》：“联邦历3486年7月21日，趴在沙漠的尽头，被烈日烘烤得奄奄一息的我——白家驹?伯纳德被迫向羊弱之宣誓效忠，他说，如果不从的话，就把我扔还给露依丝大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