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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心驰神往

一九五四年,兰田中心小学毕业考试时正值炎热的盛夏,雪梅本就觉得热得难受,偏偏又碰上慢性胃炎发作,胃部剧烈疼痛,吃不下,睡不着。两天下来,她感到头昏眼花,四肢无力,浑身冒虚汗,痛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加剧。

这让她十分恐慌,她反复告诫自己:“要沉着,要冷静,要坚持,要挺住!在这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向困难低头,千万不能向病魔屈服。不能让多年来心驰神往的理想成为泡影,不能让若干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

她咬紧牙关,狠下心来,把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生活费拿了一些出来,到区卫生所去就诊,按医生开的药剂量按时服用,病情慢慢有所好转。

考场上,雪梅用左手紧紧抵着疼痛部位,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地坚持参加考试,监考老师再三劝她回家休息,并表示他们会向教导处反映,为她争取补考的机会。他们还向她承诺,绝对不会影响她的毕业成绩,更不会耽误她的升学考试。

她不愿背个补考的名声,不想给老师和学校增添麻烦,谢绝了老师们的好意,带病忍痛坚持到底,圆满结束各门功课的毕业考试。她自我感觉非常满意,心情也愉悦了许多。

通过这件事,她更深深地领悟到:人生贵在坚持,坚持才能战胜困难,坚持就是胜利。

两周后,毕业成绩公布了,她在全县小学毕业生中名列第一,领到了盖有县教育局以及兰田区中心校大红印章的一号毕业证书。一个生长在农村,几乎未读过初小的超龄女生这样出类拔萃,不能不说是奇迹。她引起了当地教育部门的重视,被树为全县小学生中勤奋学习的标兵,号召全体小学生向她学习。

雪梅的优异成绩为母校争了光,也为自己继续前进开了一个好头,增强了奋斗的决心和勇气,她心里特别高兴。

高兴之余,又有更多的忧虑和不安。毕业考试的胜利仅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下一步能否按自己的意愿顺利地进行她心里也不清楚。毕业了,能否继续报考中学,能否考上,考上了能否顺顺利利读完,全是未知数,她心里很不踏实。

思前想后,她下决心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不管有多大的阻力,她都要报考中学,拼着命也要争取考上。考取了,就一鼓作气地坚持读完,即使是缺吃少穿、忍饥受冻也要坚持下去。这是她多年的愿望,是她坚定不移的奋斗目标。

为实现这心驰神往的目标,她决定在升学考试之前坚持住在镇上,不回旮旯湾老家,不和父母见面,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纷争,一心一意地投入学习,全神贯注地准备升学考试。

六月下旬一个周末的清晨,雪梅迎着初升的朝阳兴致勃勃地赶到学校。今天她要带领毕业班的全体同学和五年级的几位女生打扫学校礼堂,布置会议室,为下午全校举行毕业典礼暨升学考试动员大会做准备。

她深知,这是她参加母校的最后一次劳动,为母校最后一次出力。她必须尽心尽力,全力以赴地做好,让老师和来宾们满意,在低年级的同学中起示范作用,以略表对各位师长几年来辛勤培育的感谢。其他同学也和她的心情一样,来得非常早,都带上了打扫卫生的工具。

经过简单的分工后,同学们各就各位,齐心协力,迅速投入劳动,有的担水,有的扫地,有的抹桌椅,有的擦玻璃,另有两位同学负责上山去采摘野花。

雪梅亲自到教导处领来横布标、纸和毛笔、砚台、花瓶等,并请语文老师带着字写得较好的两位男生负责拟写标语口号。

经过师生们四个多小时的努力,原本简陋、寒酸的小礼堂顿时变得光鲜亮丽,蓬荜生辉。灿烂的阳光从擦拭得亮锃锃的玻璃窗户射进了会议室,和室内四周的鲜花绿叶交相辉映,给会议室增添了绚丽的色彩,墙上五颜六色的标语让人心中油然而生亲切感和自豪感。

毕业典礼和升学动员大会在热烈而隆重的气氛中顺利召开。校长致开幕词,教导主任向大会汇报了学校历年来抓教学,抓思想品德教育,开展体育卫生保健活动,开展“五爱”教育所取得的成绩和存在的问题。

临山县教育科负责同志和兰田区领导分别在会上讲话,一致认为兰田中心小学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教学秩序日趋正常,教学计划严谨,教学管理制度比较健全和完善,抓得扎实,卓有成效。他们对学校能结合时事政治,根据小学生的心理、生理特点,寓思想品德教育于各种形式的活动之中的做法予以充分的肯定。

县教育科负责同志还特地表彰学校今年的毕业考试成绩显著,表现突出,为全县小学树立了榜样。此间,自然免不了对林雪梅同学的专门表扬。

县、区负责同志的讲话中,着重强调应届高小毕业生必须正确对待升学与参加生产劳动的问题。

大会议程中有一项是林雪梅同学代表毕业班全体同学上台发言。

雪梅事先并没做什么充分的准备,她以朴实的语言和诚恳的心情代表全班同学衷心感谢上级党政领导对同学们的关心和照顾,感谢校长和各位老师对同学们四年多来的辛勤培养,又代表同学们表态:毕业后无论是在学校或是生产就业岗位上,都要继续努力学习,严格以“五爱”教育来要求自己,使自己成为建设新中国的人才,以实际行动回报党和政府的关怀和师长们的辛勤培育之恩。

雪梅的发言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矫揉造作的言词。她还毫无保留地向大家讲述了自己的求学经历和思想历程。最后,雪梅说,她在今年农忙假期间,花了两个整夜阅读了一本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中主人公——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保尔·柯察金的成长历程和英雄事迹深深感动了她。雪梅给大家背诵了书中有一段名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他在临终前就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精力都已献给人类的伟大事业——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而奋斗!

雪梅说她把这段话当做座右铭,当做生活历程中的里程碑,也希望与在座的全体同学共勉。

雪梅的结束语是:“我今天所讲的全是我的真情实感,实话实说,难免有很多不成熟和错误的地方,请在座的各位领导、师长、来宾和同学们批评指正!”话音未落,会场上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大会的最后一项是颁奖仪式。毕业成绩前三名、学生会、青年团、少先队、班级等优秀干部以及全校评出的“五好”生均先后上台领取奖状奖品。雪梅自然是获多种奖项。奖状数张,奖品有笔记本、工具书、笔墨纸砚等一大堆。这些奖品既是荣誉的体现,也是学生的必需品,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自然倍感兴奋。

会议在热烈的欢呼声和高昂的口号声中圆满结束。

这一充满激情、充满理想、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场面,让雪梅终生难忘。

毕业典礼第二天,校长、教导主任和班主任老师都分别找雪梅谈话。师长们首先肯定她昨天会上的发言讲得很好,有理想、有志向,不满足于现有的成绩,立志继续升学,这正是老师们所希望的。

特别是教导主任汪老师更是对雪梅大加鼓励:“你既然有强烈的读书愿望,就把眼光放远一些,继续考初中、高中以至大学。要勇往直前地走下去,千万不能动摇,千万不要犹豫。我很清楚你的家庭情况,也很了解你爸爸的个性,他是绝对不赞成你继续读下去的,你面临的困难一定很多,阻力也很大,但你不要害怕,舅舅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你这次的报名费和到县城去考试的费用我给你付,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考取后,你可以向学校申请助学金,农村去的同学一般都能评上,这样生活就不成问题了。所以你一定要有信心,争取榜上有名,为学校争光,给下一届的同学树立榜样。”

面对老师的真诚关心,雪梅真的非常感动,她向老师保证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

正当雪梅紧张复习的关键时刻,表哥来学校找到她说:“梅子,幺舅叫你赶紧回旮旯湾去!”

雪梅吃惊地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呀!”

表哥说:“你爸爸让我告诉你,你们家过去的成分划错了,现在政府组织人员重新普查、核实,认定你们家的成分是富农。你现在是地、富、反、坏四类分子的子女,是富农崽子,还有什么资格待在学校读书?读出书来又有什么用处,所以叫你赶快回家去,老老实实待在农村。”

雪梅话没听完就又惊又气地对表哥吼道:“你瞎说,你才是富农崽子!这肯定是你瞎编哄我的,我才不相信呢!你赶快走,别在这儿影响我们的学习!”

表哥见雪梅情绪激动,就宽慰道:“昨晚幺舅从我家出来后,我妈就对我说什么成分不成分的,肯定是幺舅不想要梅子继续读书故意编的,用这样的借口好把梅子喊回来。但幺舅的脾气谁也惹不起,我就只好来找你了,你快跟我回去吧!”

雪梅此时心里已经有数,她对表哥说:“你先回去吧,过几天我会自己回去,你家活路忙,你不用再来了。”

表哥走后,雪梅静下心来,她很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总要在她学习的道路上设置障碍,想方设法地断送她的前程,这到底是为什么?雪梅强迫自己把心思收回来,一如既往地抓紧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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