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正午，诺大个万国寺竟然没几个人，空静小和尚一直走，直走到厨房，才看到几个和尚忙忙碌碌，正在准备午饭。平时厨房里的人都有十来个，除了准备寺里几百人的饮食，还要预备些为那些常来些香客，今天怎么就只有这几个。
十几层的大蒸笼正冒着浓烟，锅里的水沸腾得太快，灶里的火加得太多了，以前这一块是他在负责，交给了师兄，怎么没人了。
“我来拿饭菜，弄好了吗？师兄。”
“饭菜。别跟我提饭菜，你看看就这么几个人，那里去弄饭菜。寺里几百口不吃饭了，你问我要，我问谁去。等着吧！”
凭空被抢白了一番，空静心里很不是滋味。方丈之前可是吩咐得好好地，他照顾的这位客人一定要按时按点地送过去，怎么师兄们都不放在心上。
厨房外飞快跑进来一人，掌勺的师兄立马放下勺子：“怎么这么慢，说好了半炷香的，你看这香都烧了一炷了。接着。”
勺子一扔，人一溜烟的不见了。空静看傻了眼，只见进来的这位师兄满面红光，兴奋到极点：“疯和尚在十八金刚阵里较上劲儿了，多牛呀！你们是没看到。疯和尚什么都没拿，十八金刚也没讨到好。叠罗汉还没发挥威力，就被疯和尚给挑了下面的基柱，明了师父脸都气白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呀！”
斗大一勺盐加入锅里，空静记得那位刚走的师兄也加了这么一手，这道菜还能吃吗？空静咽了咽口水，很自觉地拿起饭盒，自己找吃的。
看来今天寺里来了个狠角色，那天施主来的时候好像比较平静。平静到何种状态，恩。至少十八金刚没有出手，方丈就已经把他当做亲人来对待了。在这方面，方丈是权威，很难想象这疯和尚是有多桀骜不驯，才会引来十八金刚。
还好有菜，提了食盒不再逗留，往静室去了。
静室位于万国寺的后殿，隔着一丛竹林，后面是更为广阔的不归林，静室就是挨着不归林建造的。万国寺前后对称，厨房位于中央地带，所以不用经过前殿。竹林前还能听到前面兵器碰撞的哐当声，过了竹林，寂静无声。一般寺里的人不到这里，这一片空静扫地，所以也没人来，方丈倒是常来。寺里的几位辈分极高的长老也在不归林修行，空静倒是一次也没见过。
静室的门是开着的，空静走的时候关上了，里面的施主已经进来半个月了，未曾踏出一步，是风吹开的？空静想着，带上了门，取出几碟斋菜放在桌子上。向屏风方向望过去，不由得摇头，这位施主进寺的时候玉面潇洒，绢带翩翩，现在，实在是不能看。寺里也曾来过苦行僧，只是从来都不曾进庙过。这位施主住进来这么久，不剃度，不言佛，只修心，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何如此。
“纪颠到了吗？”
“没有。”
施主从一住进寺里每天都问这么一句话，方丈吩咐过，只说无，不说有，所以空清想也没想就答了。
“他今天应该到了。”
空清愣了半晌，这还是这位施主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身材高大消瘦，两颊有些凹陷，下巴上长满了胡子，一双眼睛透着鹰的冷光。
“我出去看看。”
空静再一次震惊了，施主来了之后连门都没踏出一步，怎么知道有人来没？
莫棋一副邋遢样，心情却很好，从静室一直往大殿去，一步也没踏错。
从静室到大殿动静越来越大，打扫院子的老和尚还是一丝不苟的扫着地，挑水的和尚却一个都没有了。畅通无阻到了大殿，大殿前面十八金刚已经倒下了大半，还有几个硬撑着的，其中有个蓝布衣和尚，和一群金布半裸的和尚站在一起很是不配。细数数，应该有十八人，应该是万国寺的十八金刚。
莫棋走到方丈面前：“方丈。”
方丈两只眼睛黏在疯和尚身上，没扯开，好一会儿才看到莫棋：“施主。”
“我等的人到了。”
方丈更纳闷了，这位施主十多天前就来了，怎么就能料到师叔一定会到。到就到了吧，偏偏师叔还会惹事，一惹事还不消停，要是他让十八金刚停下来，一会儿师叔肯定闹着不完，只有让他赢上一把才算完。只是明燥晚来的和尚不知这规矩，看到十八金刚落了下乘就要去帮忙，这么一闹真是符合了师叔闹腾的脾气，不知道还要打上多久。
方丈无奈地望向莫棋：“施主，师叔怕是不会留下来。”
莫棋笑了：“方丈恐怕不太了解纪颠师父，他若是赢了绝不会走，输了立马就不会出现。现在他应该很开心，而且一时半会不会离开。”
这话向来是有道理的，疯和尚正好就对的上这理。十八金刚阵一上，原本还想逃，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不仅不逃，还正正经经的对上了阵。十八金刚所排练的罗汉阵根据佛经中来的，借鉴道家的五行八卦之排位，追究其本源，则是属于佛家的上乘心法，讲究的是慈悲，无门可入，亦无门可出，所以独绝武林。
疯和尚一个假和尚，吃就吃肉懂什么上乘佛法，胖和尚看得很放心，还有心情和小和尚打趣：“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今天开不了荤戒了。”
“有句话叫做傻人有傻福，用在你身上还真合适。”
胖和尚傻笑一阵。
十八金刚阵却是很厉害，疯和尚一入阵就被阵法蕴含的柔气牵制，方丈愁眉紧了几分。哪知道不过些许，疯和尚就抓准了其中一点，集中火力攻破。不知是这阵法看上去太简单，还是疯和尚实在是太厉害。十八金刚中最小的一人功力也最弱，几个回合和已被疯和尚雄厚的功力给拖得精疲力竭，这一点破绽一漏，疯和尚连连下手，十八金刚一位出错本还可以还转。可是明燥师父不知就里，胡乱入手，硬插一脚让原本精湛的阵法破绽大露。
后面直截了当疯和尚以一敌众杀了个落花流水，打破了胖和尚的美梦。
疯和尚一赢，连连咋呼，又跳又蹦，好似一个小孩子似的。
“我赢了，我赢了。”
一蹦一跳之下，撞上了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那人被撞得老远，趴在地上直捶腰，跟着的几个老仆连忙扶起来，他一个劲儿的哎哟，哎到了疯和尚面前。猛地一跳，吓得连忙后退：“哎哟！这里怎么会有野和尚在，还是那个万国寺吗？遭了，夫人，小姐正往这边来，我还得回去通报，可不能来这儿。”
招呼着手下的几个家仆转身就要走，疯和尚在一边笑呵呵地望着这几人道：“走了好，走了才不麻烦，佛门不烧香，烧香找别家了。”
说完也要跟在这群人后面走。
老管家一惊，连忙冲他摆手：“野和尚，不要跟着我们，走开，走开，给你几钱买馒头去。”
一贯钱稀稀拉拉撞击石板，撒了一地，疯和尚乐得更开心了，勾着腰，一枚一枚地捡，一边念念有词道：“有钱人家吃一天，没钱人家饱十年。钱哟！钱，别人都嫌你恶，说你臭。铜臭，铜臭，都来我的包里，都来哟！”
一时间多来了几个人，方丈不明来意，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称呼疯和尚师叔，打断道：“不知贵客前来，老衲接见来迟。”
老管家一见到方丈，连忙迎上来，还不忘避开疯和尚：“大师，你这万国寺可是大都远近闻名的寺庙，怎么什么样的和尚都有呀！我家夫人和小姐可是千金贵体，怎么能什么人都见。你这佛门清净之地也太不干净了吧！”
“请问贵府是？”
“我家主人是大都的贵人，前一月就来约了一月的斋戒，为我家老夫人办一场****。这下子完了，日子都选好了，你们这寺不行，太不干净了。”
方丈还没开口，疯和尚道：“干净也好，混沌也好，疯疯癫癫，分不清道不明。求不得干净。”
“大师，你看这也和尚疯疯癫癫的说些什么鬼话。我家夫人和小姐的车架过两天就要到了。我可怎么说？”
“疯和尚走了，带着胖和尚，走了。”
胖和尚连忙躲，一只手被一人拉起，另一只又被拉起，两边一扯，整个人咿咿呀呀地乱叫。
老管家一下子炸开了：“大师，你看呢，这里怎么还有野人，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万国寺来来往往那么多贵人，怎么能收留些来历不明的野和尚和野人呢？”
疯和尚拉着胖和尚，莫棋也拉着胖和尚，胖和尚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谁拉着自己。
“纪颠，好久不见。”
疯和尚拉不动胖和尚，对眼瞧见了莫棋，哈哈大笑起来：“我笑邋遢，自己邋遢，你也邋遢，你和我疯和尚真是有缘，都瞧上这胖和尚了，要不和我一起喝一顿酒。”
“喝酒，有的是时间。现在，纪颠，你要陪我进不归林。”
“我不记得什么不归林，糟糕，糟糕，我的鸡好了，不送了。我先走了，胖和尚下次再请你吃饭吧！”
疯和尚转头就走，莫棋放开胖和尚的手，转身追去。
明了大师一颗心才落定，转头禀明方丈：“方丈，贫僧该回戒律院了。空思，空明，跟我去戒律院受罚。”
胖和尚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一哆嗦，小和尚阴云密布，不敢磨蹭，跟在明了大师后面。
疯和尚走了，明了大师也走了，剩下一摊受了伤的弟子全被送到了戒武院，只有明燥稍微好些，支撑着不走。聚在一堆的小和尚被赶回去念早课，方丈叫人备了一间茶室，招待远来的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