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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躁动年华(2)

事情定下来后,五个人开始策划路线,准备装备,购买车票。然后是开始安慰“家属”:韩石怕晓苇担心,没有告诉她此行的真实状况,只说宿舍决定国庆长假去张家界玩,晓苇不知实情,还天真地问能不能带家属;黎军对苏黛是照实说,苏黛前年跟旅行社去过张家界和凤凰城,四天用了三千多,知道五百元根本不顶用,为此,左叮右嘱,让他千万小心,黎军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这一年来苦苦追求和等待没有白费;铁良也跟他的小师妹琪琪说了,这个几乎属于90后的女孩扑闪扑闪着眼睛,兴奋地让铁良给她带“手信”(礼物)回来,还说最好一个景点一个,还认真地上网查起来,看洞庭湖、张家界、凤凰城各地的特产分别是什么……

为了方便出行,他们每人只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把身上的钱包、银行卡都留在宿舍,每人只带五百元就出发了。铁良悄悄在包里藏了一张银行卡,被批为没骨气暂时没收了。他们买的是下午从广州火车东站出发到长沙的列车,硬座,才四十九元。坐火车,五个人都非常兴奋,觉得既紧张又刺激。

火车晚上十二点多到达长沙,已是深夜时分,车站广场上还熙熙攘攘,到处是人,五个人都没睡意,随意地沿街乱逛,近距离地感受这座省会城市。他们走在街巷上,感觉四周都很安静,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这和繁华的广州有天壤之别。广州人喜欢吃宵夜,这时候正是夜生活丰富的时光。

逛了一个多小时,已是凌晨了,大家都困了,铁良看到小路边有间旅店,建议去住宿。韩石说,不行!我们的费用有限,每分钱要用到点子上,能省就省,否则连回去的路费都没得剩!于是他们又一路找过去,问了好几家,都是四五十以上的。最后在一个小巷尾找到一间地下室般的旅店,二十元一个单间,他们要了两间,住了进去。二十元一间的店真是简陋之极,破床板、旧棉被、玻璃坏了的窗,大家都走累了,也没计较,放下背包就去公共的澡堂洗热水澡。旅店的灯光昏黄,韩石在走廊走着,突然发觉脚下好像有黑黑的障碍物,差点就踩上去了,定睛一看,竟是一排睡得横七竖八的人,从穿着来看像是街上的乞丐或捡破烂的人,看来店主真会赚钱,连过道都不放过。洗完澡,大家躺下就睡了,看来真是累了。下半夜天有些冷,但想到过道上那些避寒的人,大家都不敢用那张黑糊糊的旧棉被,用件外套盖着算了……

第二天,他们决定去爬岳麓山,山下是湖大、湖师大等高校,大家都饶有兴致地在校园里走了走,欣赏那里的湘妹子。到了岳麓书院,要收门票,就没进去,铁林带了部单反佳能相机,大家绕着书院照了许多合影,算是到此一游。

攀岳麓的途中,黎军说:“我看这座山和广州的白云山也没什么两样,为什么在名气上却相差这么远?”

韩石说:“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座山有千年书院作镇山之宝,当然声名远扬,白云山只有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所以只能当‘市肺’啦!”

一路上,他们玩得很尽兴。天黑了才回到火车站,坐上去岳阳的火车。

【5】

到达岳阳已是九点多,出了车站,便有许多妇女围过来问要不要住店。铁良昨晚没睡好,又被脚下的人吓得够呛,强烈要求住好一点的旅馆。对比过后,大家选了一家四十五元的店,但为节省费用,只要了一间。老板娘看他们斯斯文文的样子,出手却如此吝啬,有些不悦,把他们带进房间就走了。

四十五元的店确实有点像旅馆的样子。大家洗漱完了,折腾了一番房里的那台破电视,老半天不见清晰图像,老板娘又不在,只好睡觉。五个人挤一张床,只能横着并排睡。

韩石开玩笑地说:“我们像不像旧社会的长工啊,一排睡大通铺。”

铁良抱怨说:“比长工还苦呢,我看更像矿工!”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了一会儿,感觉兴奋心情依然!

早上醒后,他们决定去看岳阳楼,岳阳楼依湖而建,外表看起来的确有些气势,但要对比起《岳阳楼记》里的描述,感觉有些言过其实了。进楼观看是要收门票的,大家都没兴趣去。时间尚早,正不知干什么好的时候,碰到一群和他们一样的大学生,十个人,其中的几个女孩还挺漂亮的。老钱看到靓女,本来困倦的双眼顿时来了精神,借问路之名和其中的一个卷发靓女搭讪,听说他们准备去附近的君山玩,便建议大家跟他们一起去。

君山离岳阳楼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大家都同意了。坐在前往君山的汽车上,大家聊了起来,都是大学生,很容易沟通。原来他们是衡阳的高中同学,就读不同的高校,国庆假期聚在一起出来游玩。

原以为君山是一座山,到了才知道是洞庭湖边一处普通的人造景观,门票要四十元一个人,衡阳那群大学生很快就买好票要进去了,韩石他们悄悄地私下紧急磋商,这每人四十元的开支不在预算内的,如果支出了晚上只能露宿街头了。但是他们又怕在那群大学生面前丢脸,只好买了票进去。里面的景观实在没什么看头的,倒是和那群大学生在游览的途中聊得挺开心。黎军、一楚和其中几个男女聊得挺投缘,一路上谈笑风生。老钱色性不改,一直和那个卷发靓女有说有笑,打得火热。铁良有些妒忌,也选了一个女孩,上前去搭讪,试了好多次,女孩都不冷不热,铁良自讨无趣。韩石留心观察了一会儿,看出了端倪:这群人中有个男的应该是女孩的男友,因为该男的大多时候在和黎军他们聊天,粗心的野牛却看不出来!

游览完君山回到岳阳,衡阳那群大学生要回去了,韩石五人把他们送到火车站,相互合影留念。特别是老钱和那卷发靓女,手都牵到一起了,要不是当着那么多老同学的面,肯定是又搂又抱,伤心吻别!

送走了他们,大家一致把枪口对准老钱,数落他的不是。

老钱一副委屈的样子,说:“要不是我,你们今天能玩得那么开心吗?钱是多花了,可物有所值啊。”

铁良愤愤不平地说:“你当然开心,艳福齐天,我们都当了你的超级电灯泡啦!”

白天超支,晚上断然不能再睡旅馆了,他们在路边的一个小面馆里每人吃了一碗三块的面条,由于晚上没处去,故意吃得很慢,还免费喝了店主几大壶茶。眼看面馆要打烊了,只好沿街溜达。在路边一处花坛里,有几张石凳,大伙都累了,躺下来就昏昏欲睡。一楚走进花丛中小解,惊喜地发现了一个水龙头,连忙拿出牙刷毛巾,招呼大家来享用。有了水,大家都很兴奋,用清水洗洗脸,擦擦身上的汗,果然舒服多了。

韩石心想,人在落泊的时候最容易满足了,平时根本不在意的一点清水,这时竟能让他们欢呼雀跃。夜深了,冷风袭人,五个人只好蜷缩着相互靠在一起取暖。

这个时候,韩石感到特别的孤独,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他拿出手机,给晓苇发了一条信息:“想你,在街头!”原以为晓苇已经睡着了,想不到她的回复马上到了,是一句贴心的话:“想你,在床头!”韩石接着又发了一条:“我爱你,今生今世!”“我爱你”这三个字韩石平时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和晓苇拍拖了一年多,好像还从来没当面说过这句话,因为他一直觉得爱是写在心里的,不是挂在嘴上的。在这个冰冷的街头,他说出了这句心里话。晓苇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想必已经是感动得泪眼婆娑了,她在回复中写着:“我也爱你,此志不渝!”韩石感受着爱情的炽热,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发完短信,韩石很困,迷糊中睡着了,后半夜被一旁的黎军推醒,睁眼一看,发现有几个社会青年坐在他们附近的石凳上,盯着他们。四周很安静,没有一个别的人影。韩石看这些人的衣装和眼神都不像善良之辈,意识到危险,又推醒一旁的一楚。五个人很快都醒来了,匆匆收拾了东西,连忙撤退。那几个青年人不死心,还有意无意地跟了过来。大家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出好几条街,终于甩开了那伙人,才停下来喘气。

这时已是凌晨四点多了,大家都惊吓过度,睡意全无。在一个大商店门前蜷缩着讨论下一段旅程。韩石拿出地图,标出从岳阳到张家界的路线,从东到西,几乎横跨了整个湖南省。天亮了,他们从路边摊上买了几笼包子当早餐吃。然后赶到汽车站,坐上前往张家界的长途汽车。

经过昨晚的折腾,大家都疲惫不堪,兴奋和游玩的心情全泡汤了,一个个倒在座位上呼呼大睡。

【6】

经过一整天的长途奔波,车子终于到达了张家界市区。他们找了一家便宜的小旅馆住了下来。由于费用有限,晚餐也不敢吃好的,就在一条小巷一间破旧的小饭店里将就一餐,炒了三个菜,共四十元。其间,他们旁边的一桌人走了,进来一对母子,农民装扮,老母亲有五十多岁,儿子也有三十几岁了,他俩坐到那桌人刚走的桌上,叫了一碗四块钱的汤面,然后,当母亲的拿起筷子吃前面的人吃剩的还没收走的盘里的菜渣,儿子则吃点的面,儿子吃完面了,她才接过来喝碗里剩下的汤。看到这幕情景,韩石胃口全无,心里隐隐作痛!他无法用言语表达心中复杂的感情!他是农民的儿子,他知道那位母亲吃别人吃剩的菜渣的感受,他理解两个人只点一碗面的难处!如果不是读书走出农村,也许至今他还是一个农民!这些苦楚是黎军、铁良他们这些城里的学生无法体会的。

他们向旅馆店主询问去张家界风景区的问题。店主告诉他们,张家界的门票每张二百四十五元。韩石他们吓了一跳,他们每人带的五百元已用去一大半,这价钱是他们根本不可能接受的,大家都很失望,觉得白跑一趟。韩石想起在学校时听一个自行车协会的师兄说过,他以前去票价贵的景点玩,通常不买票,找当地人带进去。于是他向店主提出来,能不能找人带他们进去,他们愿意付带路费。店主想了想,说有个亲戚在山上做建筑工,可以问一问。

第二天,他们百无聊赖,只好在街上随意逛。铁良在街上经常停下来看那些旅游纪念品,大家集体把他批斗了一番,认为这个时候每分钱都不能乱花了,不然后面三天就更难过了。

正当他们失去等待耐心的时候,店主的亲戚终于来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带来了一大蛇皮袋东西,是些建筑用的工具、破衣服。小伙子告诉他们,用他带来的东西扮成建筑工人,由他领着上山,每人给一百五十元的带路费,韩石他们觉得太贵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砍到每人一百元,小伙子答应了。韩石他们个个来劲了,穿上那些衣服,拿着工具,戴上草帽,再把背包扔进蛇皮袋,扛在肩上,一番乔装打扮后,还真像是个建筑工人小分队。

从张家界市区坐车到了张家界森林公园。此时正值国庆长假,从天南地北云集过来旅游的人接踵摩肩,熙熙攘攘。小伙子带着他们绕过排着长队等着买票进门的人群,从一侧的员工通道进去,守门的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们,用当地话问着什么,韩石他们连忙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虽然忐忑不安,但他们都记住小伙子此前叮嘱的坚决不出声。小伙子和他们理论了一番,工作人员才打开闸,五人大摇大摆地鱼贯而入。

顺利进入景区后,大家抹去额上吓出的冷汗,相互看看对方的扮相,乐得前俯后仰。为了纪念这难得的经历,铁林拿出相机,给每个人留了许多特写。

张家界风景之秀丽真是名不虚传,公园以独特的石英砂峰林地貌著称,集“雄、奇、幽、野、秀”为一体,就像介绍里说的,是“缩小的仙境,扩大的盆景”,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他们忘却了一身的疲惫和此前的不愉快,从金鞭溪、黄狮寨一路玩到十里画廊。

天快黑的时候,景区还没游玩完,但他们住不起景区内的旅馆,只好坐车回市区。

晚上,大家在旅馆里商议行程。由于在张家界等店主亲戚带他们进景区耽误了一天,所以这天已经是第六天了,七天的流浪只剩了一天,凤凰城看来是去不成了,大家一致同意明天结束流浪生活,回广州!

其实此时不回也不行了,人均五百元的费用已经所剩无几了。

第二天他们去火车站买票,一看票价傻眼了:只剩旅游专列硬卧票,三百多元一张!看来是回不去了,怎么办?大家都急得束手无策。这时,铁良开始埋怨没收他银行卡的黎军:“装什么英雄啊,不让我带卡,这回惨了吧,连路费都不够,回不去了,你高兴了吧!”

韩石说:“没带卡是大家的主意,你不能碰到困难就埋怨人啊!”

铁良烦躁地叫道:“韩哥,这时候你还逞能?还是想想怎么把我们带回去吧!”

一楚打圆场,说道:“别吵啦,吵能解决问题吗!我们还是冷静下来想办法吧!”

火车站的硬坐票全卖完了,黄牛党的票他们又买不起,最惨的是,为了节省费用,晚上他们都不敢去住旅馆,只能在火车站候车室过夜。铁良和老钱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一点毅力,靠着墙席地而坐,像秋霜打过的茄子,耷拉着脑袋。黎军给苏黛发信息,告诉她这边的状况,苏黛知道了黎军的惨境,心急如焚,又听说他们还要露宿街头,再也坐不住了,发了条信息:“我现在坐飞机去搭救你们吧!”黎军原本只是想诉诉苦,想不到苏黛竟然要只身赴湘营救他们,既感动又担心,马上拨通苏黛的电话,叮嘱她千万别来。韩石看黎军百感交集的样子,决定不告诉晓苇了。

在火车站过夜的那一晚,韩石感到比在岳阳露宿街头还难受。在岳阳的街头时虽又冻又怕,但毕竟对下一段旅程有期待,兜里的钱还足够让自己安心,而现在,几乎到了绝境了,苦的不仅是皮肉,更来源于心头的恐慌!韩石又一次深刻体会到钱的重要!如果手上还有足够的钱,他们就不用在又乱又脏的火车站里忍饥挨冻,不用流落街头无处栖身。

韩石半睡半醒,好不容易才艰难地熬过那一夜。第二天,他们分头在火车站里游荡,寻找出路。中午的时候,五个人都一无所获地聚到候车室。

黎军开玩笑地说:“钱兄,你那么讨女人欢心,不如牺牲你一人,去做回小鸭子,给我们换回点人民币吧?”

老钱哭丧着脸答道:“你看我这脏兮兮十足的流浪汉,有女人看得上吗?”

一楚提议说:“不行的话我们找民警吧,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吗,我们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正在这个时候,广播响了:“为了缓解国庆假期的交通压力,本站临时开通一条开往广州的普快专列,硬座七十九元,硬卧……”

七十九元!听到这条广播,韩石他们兴奋得蹦起来!他们平均每人只有八十元了,幸亏昨晚没去住旅馆,不然就真的不够钱回广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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