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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劫完毕,黑二望着面如灰土的魏厂长出神,按照预定的方案,是要杀人灭口的,可是,见了魏厂长可怜巴巴的模样,联想到临出门时雪儿含泪的目光,黑二的心软了。他虽然凶残,但在弱者面前,人性善良的一面依然是能够暂时复苏的。何况拿到了那么多钱,他没有必要再去欠下一条人命。
乌二见黑二犹疑不定,问道:“哥,咋处理?”
黑二说:“放他一条活命,以观后效,假如再作恶多端,或者敢去报警,咱们杀他不迟!”
听得此话,魏厂长连连磕头,千恩万谢。他说:“不敢,我再也不敢干坏事了,也不报警。钱,你俩拿去花就是了,不够了再来取。我哪敢报警啦,岂不是自个儿往自个儿的脖子上套绳子吗?”
“量你也不敢再去干坏事和报警!”黑二伸出刀尖,在魏厂长脸上比划了一下,吩咐乌二,“把嘴堵起来,手和脚捆扎实!”
乌二去卫生间取了一叠卫生纸出来,使劲塞进魏厂长嘴里,然后又重新将魏厂长捆绑了一遍。收拾妥当后,他俩大摇大摆的出门,和门卫打过招呼,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往广州赶。
一路无话,到了广州,天快亮了,黑二和乌二躲进房间,粗略地清点了一下,有130多万。
乌二说:“哥,这么多钱,咋用呀?”
黑二沉思许久,叫乌二将钱分装成两袋,然后去唤雪儿起床。
雪儿见黑二回来了,高兴的不得了。她说:“回来了就好,我还害怕见不着你们了呢!”
黑二说:“咋会呢,我答应了回来就肯定是要回来的。快起床吧,离开这儿!”
“怎么了?”雪儿问。
黑二说:“只管起床赶路,别的事不用管,明白吗?”
来不及吃早饭,他们便慌慌张张的到街上租了一辆出租车,逃离广州,至于到哪儿去,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和方向。车至汕头,他们打发了出租车,换乘另一辆出租车又马不停蹄的朝厦门方向赶。傍晚,到厦门,他们才歇息下来。他们到黑市高价赶制了3张假身份证,黑二改名叫刘勇,乌二改名叫刘俊,雪儿改名叫张英,并且各自的年龄也相应地改大了一两岁。
吃过夜饭,他们以假身份证去旅店登记住宿,然后又到商场买了高档时髦的衣服,打扮了一番。
穿上毕挺的西服,黑二问雪儿:“我像打工仔吗?”
雪儿左瞧右看,说:“龙哥,你咋打扮都好看,只是皮肤黑了一点,还有,脸上没有笑容,老是板着面孔,跟黑社会吃血饭的没啥区别……”她发觉黑二的目光凶狠逼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改口,“龙哥,我不是有意的!”
黑二尴尬地笑一笑,说:“没啥,我不计较,我真是黑社会吃血饭的,只是你以后在外面千万不能信口开河!”
“是吗?”雪儿注视着黑二,“你们去偷还是去抢了?”
“抢!”黑二反身一脚将门踢过去关上了,然后双手抱起雪儿,扔到床上,扑上去,扒开了雪儿的衣衫,一个劲的揉搓着雪儿的胸脯,喃喃地说,“给我,好吗?我有钱了,我要和你睡觉……”
雪儿也不反抗,将嘴唇凑到黑二的脸上,狂吻……
那天晚上,黑二没有和乌二睡一个房间,而是和雪儿睡在了一起。有了钱,黑二就有了同心爱的女人睡觉的勇气和做男人的尊严。在他看来,钱是能够让一个卑微的男人昂首挺胸地做男人的唯一资本,因此,尽管来路是不正当的,他依然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凭借金钱的支撑,扬眉吐气且理直气壮地“要”而不是“求”心爱的女人“给我”。雪儿“给”了他,把肉体和心都“交给”了黑二,只是,她并不是因为黑二有了钱,而是因为她自以为找到了一份真正的爱。虽然她清楚黑二有可能将她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葬送掉她的整个人生,她却仍没有一丝儿后悔。她尝尽了人情的冷暖,看尽了世态的炎凉,她对自己的明天和未来已经不抱任何的希望了。所以,当黑二终于“要”她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给”了!
躺在床上,雪儿试探着问黑二:“龙哥,你们去抢了谁,到底抢到了多少钱呢?”
黑二紧紧地搂着雪儿,两眼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他说:“我和小虎的事你最好不要打听,一人做事一人当,免得把你也拖了进来。谈谈你的老家吧,谈谈长仁湖,多漂亮的湖水呀……哎,这辈子怕是无缘再看见她罗!”
“龙哥,你不是说要陪我回老家吗,爸爸等着我的音信呢!”
黑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没有回头的路了,我不能回去,你也不能回去。知道吗,只要你、小虎和我一露面,警察就会抓住咱们的。如今咱们只能远离滨江,远离长仁湖,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过日子。还好,有钱了,咱们可以做点正当的生意,得过且过!”
“龙哥,你不要那么悲观嘛,其实你和小虎不去偷不去抢,咱们不是一样也可以做点正当的生意么?要不,你把那钱还回去吧,何苦担惊受怕呢?”
“你不懂,你也不了解我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我没读过几天书,斗大的字不识一挑。实话说吧,在认识你以前,我的内心世界是魔鬼般的残忍和丑恶,可是,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开始逐步的想摆脱自己过去的阴影好好的做人了。这不是假话,但残酷的现实告诉我,我已经走到了悬崖的尽头,前进不能,后退也不能,所以,只好硬着头皮瞎闯,或许某一天,咱们能闯出一条大道来……”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徐薇和陈星溅满鲜血的面孔在他的眼前晃荡,他自己也怀疑那桩血案会是自己犯下的了。他喘了一口粗气,收回目光,打量着雪儿,“明天咱们离开这儿,沿海不是久留之地。”
“去哪?”雪儿问。
“贵州。”
“多远呀,干嘛去那么远的地方!”
“安全,明白吗?听村里打工的回来讲,贵州是山区,交通不便,经济落后,咱们去那儿办个厂……”
雪儿一骨碌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黑二:“龙哥,你们抢了很多钱吧?”
黑二注视着雪儿,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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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改头换面,穿着毕挺的西服,蹬着锃亮的皮鞋,再戴一副宽边墨镜,派头十足地装扮成生意人,辗转到了贵州六盘水市,觉得那儿流动人口管理较严,不是十分安全,便又折回到大娄山下,寻找合适的栖身之处。
黑二和乌二各自买了一只密码箱。黑二将抢得的钱分成两份,分别由自己和乌二保管。尽管雪儿对那两只黑色的密码箱充满了好奇和疑惑,可黑二和乌二对她都守口如瓶。黑二在电视荧屏上“见多识广”,他深信女人是靠不住的,所以,他一再嘱咐乌二,抢钱的事只能他俩知道,并且彼此都要终身死守秘密。
雪儿从本质上讲,属于既本分又善良的乡下女孩,她出门,只是想多挣一点钱,压根儿不曾想把自己的一生押在“杀人越货”的勾当上。察颜观色,她猜测黑二和乌二一定是干下了一桩“大买卖”,要不,他俩咋那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咋又那么犹如惊弓之鸟,四处躲藏呢!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黑二和乌二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产生要离开黑二和乌二的想法。虽然她对他俩的行踪感到担忧,但她仍旧幻想着不至于出“大事”。只要不出“大事”,那么,躲一躲,藏一藏,风头过去了,好日子不就来了吗?所以,她尽可能的配合着黑二和乌二的一举一动,不该问的她绝对不问,不该说的她绝对不说。她只管跟着他俩,做黑二的“妻子”,有吃有喝的也就行了。
黔渝公路翻山而过,巍峨起伏的大娄山横亘绵延。在大山深处,有一个叫横山的小镇,人口不足两万,却因盛产优质木材而远近闻名。他们在那儿落下脚跟,打算做点木材生意。然而去镇政府打听,原来做木材生意要有县林业部门的批文,他们拿不到,也不敢随便抛头露面的去拿,于是便改变了主意。
乌二问黑二:“哥,咋办?”
黑二说:“先住下来,不能再游荡了,否则会出事的!”
他俩商量了一下,以收购中药材为名,由雪儿出面去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屋。山区小镇,房租十分便宜,只是没有液化气,居民烧的全是煤和木柴,有些不方便。不过,对于重案在身的黑二和乌二来说,能够暂时安定下来,却也是最大的满足了。
那时候,秋尽冬凉,几场绵绵细雨洒过,开始有了寒意。他们整天呆在房间里,无所事事,有些无聊。黑二的赌瘾犯了,加上手头又有了钱,因此,便试探着到街上的茶馆里打麻将混日子。出手大方,输赢全不放在心上,甚至有时候赢了钱,倒还退还一些给输了钱的人,慢慢地,他耿直、豪爽、重义气的名声便传出去了,使他在短时间里结识了不少新的朋友。
黑二去赌博,乌二则去玩女孩。场镇上有几家歌舞厅和美容院,只要一有空,乌二就往里面钻,稍许漂亮一点的女孩,他都会不失时机地花钱“搞定”。
雪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清楚如此厮混下去,对黑二和乌二都没有好处。他俩出去晃荡,她便假装真做中药材生意,去四下打听药材价格,偶尔也“收购”一点,堆放在房间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她还是劝说黑二了。
她说:“龙哥,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和小虎‘发’了,有很多很多的钱……可是,你去赌,小虎去玩女孩,再多的钱也会流水一般流完的。男人不能整天沉迷在牌桌子上和扎在女人堆里。赌和嫖都不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干的事儿。龙哥,我跟随你东奔西跑,难道就是希望看到你这副模样吗?”
黑二思忖着,无可奈何地说:“你不知道我的苦衷。没有钱的时候千方百计的想搞到钱;有了钱呢,又提心吊胆的为如何才能把钱花出去而发愁……”
“我们不是在做药材生意吗?”
“你信以为真?”黑二盯着雪儿。
雪儿低下头:“龙哥,我知道是假的,可也得做一个样子呀!树大招风,钱多招祸。你大把大把的去赌钱,小虎又没完没了的去玩女孩子,旁人会怎样看你们!”
黑二琢磨雪儿的话有道理,幡然醒悟。他说:“是的,我不能再赌,小虎也不能再玩女孩,得找点正经的活儿干,除非不想继续在这儿呆了……这样吧,我托两个朋友帮帮忙,看能否去接手一个煤窑来挖煤,听说山里的煤窑多,煤的质量好,价钱也高,只要不出人命,一准能挣大钱!”
“万一出人命了呢?”雪儿担忧地问。
是呀,万一出人命了又咋办?岂不是狗跳鸡窝——蛋打鸡飞?他想了想,说:“总之,我得拿出一个主意来!”
和黑二经常一块玩牌的有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外号叫“周百通”,是当地人。“周百通”是武侠影视剧里的人物,黑二爱看武侠片,自然知道其含义。黑二是外来人,不好直呼“周百通”叫周百通,便称呼其叫“周大哥”。周百通神通广大,在横山镇是有名的地头蛇,白道黑道,只要周百通出面,没有搁不平的事。因此,权衡了一下,黑二决定找周百通出谋划策。但他又不能直截了当的把话挑明,那样会贬低自己的身价。他熟知黑道的游戏规则,过分贬低自己的身价就等于是在向对方表白自己甘拜下风和“不战而退”。
他趁“押金花”的机会,略施手脚,将周百通的钱赢了个精光。周百通怀疑黑二做假,正想发作,找黑二退钱,黑二却嘿嘿嘿的笑着,主动扔了一大扎钱给周百通:“来,周大哥,交个朋友。友谊重千斤,钱财如粪土,只要大哥看得起兄弟,钱嘛……嘿嘿!”
周百通皮笑肉不笑的眯着双眼歪斜着目光瞅黑二,半晌,将钱捞到了胸前,然后,跟着嘿嘿嘿的一阵“傻”笑,说道:“爽快,兄弟真爽快!”
打完牌,周百通邀请黑二去吃夜宵,黑二没推辞。边喝酒边聊天,黑二将编造好的“身世”告诉了周百通。他说:“大哥,我是湖北人,以前做药材生意,挣了一点儿小钱,不过,如今的生意做亮了,挣钱非常不容易,所以才到了贵州来。原以为贵州是山区,药材生意好做,没想到来了后才知道这儿的药材生意同样不好做。你看吧,来了那么久,居然还没挣到一分钱,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洗手不干了!”
周百通笑而不答,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眼前来回晃动。
黑二不明白周百通的意思,问:“大哥,你的意思是……?”
周百通依旧笑而不答。末了,见黑二真搞不明白,喝干杯子里的酒,咂一咂嘴巴,才点拔道:“兄弟,既然你叫我大哥,那么,实话实说吧,10万,算是参谋费,保你在横山站稳脚跟并有所作为……别拒绝,拒绝对你没好处,我周百通走南撞北见的世面多着了,我知道这点小钱你给得起。你现在缺的不是钱,而是安全。你是聪明人,不会听不懂我的话。横山派出所所长是我的小兄弟,随叫随到……当然罗,你到横山来,是想借个屋檐,躲避风雨,作为横山的大哥,我也不能把事情做绝情了,所以,你来了那么久,我也没来骚扰你,为什么呢,因为我知道你是懂道上的规矩的……好了,过去的事我既不问也不管,你怎么发的财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我只是希望你来到横山,能尽快的适应这儿的环境!”
听话听音,黑二清楚遇着黑道上的“高手”了,在“高手”面前,
说假话耍手腕是毫无用处的,只能是适得其反和自讨苦吃。他暗地里吓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懂得起”,庆幸自己找对了人。他镇定一下,缓过神来,说:“大哥是耿直人,那么,我也丑话说在前面了,就10万,算是见面礼,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