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似乎相安无事,然而,到了秋凉后,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一天深夜,突然来了一拔客人,把大厅挤满了。服务生一时忙不过来,大堂经理便叫小姐去帮着上茶水。其中一个讲广东话的客人见了雪儿,硬是要雪儿和他进包房“做业务”。按说,小姐出门是挣钱的,也没啥推诿的。可那两天雪儿正“例假”,不能接客,因此,只好叫客人去找大堂经理另外安排。
客人喝多了酒,面子上过不去,死活不依,说:“你要多少钱嘛,开价!”唰的一声,从怀里抓出大叠的钞票来扔到雪儿跟前。
雪儿没见过那阵势,急得埋头直哭。
大堂经理赶紧出面赔不是,并叫了几个漂亮的小姐过来,任由客人挑选。
那客人在气头上,哪里依教,说着说着,伸手一把扯开了雪儿的衣裙,骂道:“老子走南撞北,还从未见过如此给脸不要脸的小姐!”
这一扯,自然是把事情闹大了。轮着大堂经理不依教了。大堂经理转身到吧台打报警电话。客人见报警,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追到吧台,拖过电话,把电话砸了个稀粑烂。大堂经理实在是忍无可忍,揪住客人的头发,当胸就是两拳……于是,拖架的,打冷拳的,刹时扭成一团,弄得整个大厅一片混乱……
黑二得到消息赶进大厅,架已经打过了。大堂经理嘴角流着血,客人额头裂了长长的一条口。双方各自劝阻着各自的人,正处理伤口。
黑二走到雪儿跟前,问仍旧暗暗流泪的雪儿:“怎么了?”
雪儿一头扑进黑二的怀里,伤心大哭。
乌二过来说:“龙哥,刚才客人欺负雪儿姐!”
黑二问:“是哪个客人?”
乌二指着受伤的客人:“他!”
黑二说:“明白了!”扶起雪儿的头,吩咐雪儿,“回房间休息吧,一会儿我来找你!”然后又对乌二说,“你先回去,把房间的东西收拾好……”
乌二惊诧地望着黑二:“你打算……”
“去吧,听话!”说完,黑二放开雪儿,走到了大堂经理跟前,问,“经理,需要报警吗?”
大堂经理摇摇头:“暂时不,看他们怎么说吧!你叫几个兄弟守好门,别放他们出去!”
“好!”黑二瞥一眼客人,到外面去了。
一阵调停,双方算是彼此都做了让步。客人赔雪儿扯坏的衣裙费500元、赔砸坏的电话机费100元,共600元;娱乐城呢,则免收客人的“茶水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客人不想把事情闹大,娱乐城的老板自然也不想因此而得罪了顾客……
然而,黑二却不是那样想的。待客人出门,他便打的,尾随在客人的车子后面,直到看清了欺负雪儿的那个客人住家的详细地址和门牌号后,才返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乌二等候多时了,他问黑二:“哥,搁平了吗?”
黑二铁青着脸,说:“搁平也罢,没搁平也罢,与我无关,老子咽不下这口恶气!”
“哥,忍着点吧!”乌二担心闯出祸事来,居然也劝说黑二。
黑二摆摆头,自言自语道:“人活着为了啥,不就是挣一口气吗?气憋在心里出不来,还有啥想头……不要管我,既然跟了我,叫我一声哥,那么,你就务必要听我的,明白吗?”
刀子般锋利的目光盯着乌二,乌二吓得毛发直立,身上冒出了冷汗。这目光,他只在船上和黑二诈赌并企图强要了黑二的钱时见过。凭直觉,他预感到黑二的忍耐力和克制力都到了极限。因此,也横下了一条心,咬切齿地回答说:“哥,要做啥你竟管吩咐,咱道了半个‘不’字是他妈龟孙子。说吧,打算怎么办?”
黑二点燃一支烟,仰躺在床上,一边不紧不慢的吐烟卷,一边望着天花板愣神。半晌,才坐起来,杵灭烟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睡觉吧,雪儿的事雪儿自个儿去处理,咱俩还是不要惹事生非的好……”然后起身去接了一盆凉水到床前,扯过毛巾洗脸……
次日醒来,黑二似乎并没有真正的“忍气吞声”。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放到黑二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和乌二到街上吃罢早饭,他便借口“逛一逛”,带着乌二去把卖长剑短刀的地摊寻了个遍。乌二清楚黑二心里在想什么,也不阻止。最后,他俩各自挑选了一把尺来长的藏刀回房间。
黑二伸出拇指刮着刀刃,说:“兄弟,敢杀人吗?”
乌二强装“英雄”,用刀子拍一拍脸,回答说:“咋不敢呢?”
黑二把藏刀扔到床上,笑道:“逗你玩的,你敢我还不敢呢!杀人得偿命,何苦呢,难道咱们的命就那么不值钱么?”
又过了几天,天气已经逐步的凉爽起来了,那拔客人再次来到娱乐城里。进去的时候黑二认准了人,心里的气便直冲脑门,恨不得立即杀了他,千刀万剐,何况那拔人到了大厅后又偏这也看不顺眼,那也看不顺眼,挑三拣四的,专找岔子。大堂经理心知肚明,在给客人赔了若干个“不是”后出大厅来,将黑二叫到了一旁。大堂经理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提防着点!”
黑二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另外两个保安一声,借口去买包香烟,跑回房间,将刀子藏在了后背上。
果然,那拔人不是真来“消费”而是真来“寻事”的。黑二回到娱乐城,双方正抓打得火热。黑二几次想冲过去捅那人两刀,权衡后都忍住了。他返身去楼上打电话报了警。派出所的民警赶来,才控制住了事态……
要调查取证和调解,娱乐城早早地关了门。
黑二找到雪儿,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雪儿说:“还不是那晚那个客人,死活要我进包房陪他。经理好说歹说,把我劝进包房,没想到一进包房他就要和我做‘业务’,我不答应,跑出来了,他就追到大厅里找经理……至于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我也不清楚!”
黑二安慰了雪儿几句,说:“看来你是不能再在这儿做小姐了,你把黑社会的人得罪了,他们早晚要收拾你的,还是换一个地方吧!”
“去哪儿呢,人生地不熟的。做小姐的,在哪儿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你们男孩子不知道女孩子的苦,说多了你们也不会相信。其实我们出门挣钱,什么人格呀,良心呀,脸面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保住一条小命。我来东莞一年多了,听的和见的也不少,据我所知,有好几个小姐都是不明不白地死了的。比起她们来,可能我还算幸运吧!你在娱乐城里混的时间也不短,仔细想一想,小姐们高兴过吗?虽说白天陪老板笑,晚上陪客人笑,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笑逐颜开,可是,有哪一丝笑容是真诚的和发自肺腑的呢……”
“好吧,别说了!”黑二打断了雪儿的话,“你到我们房间里等着,我去看看陈虎,派出所在找他问材料,一会儿就回来……记住了,哪儿也别去,我有话对你说!”他把钥匙递给雪儿。
雪儿接过钥匙,怔怔地望着黑二,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34
乌二取完笔录出来已临近深夜了,黑二蹲在派出所门前的廊檐下,足足抽了大半包烟。
乌二愧疚地说:“哥,让你久等了!”
黑二双脚麻木,试了几下才站了起来。他扶住乌二的肩头,说:“出来了就好,我还担心派出所要关你呢!”
乌二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不关我的事,干嘛要关我?”
黑二没搭话,他推了乌二一把,指一指冷清的街道,示意乌二此处不是讲话的地方。
俩人勾肩搭臂的走在街头,阵阵秋风摇落了片片法国梧桐树的阔叶。叶片有的掉在地上,有的掉在他俩的身上。快到家的时候,天空索性飘起了密集的雨丝。他俩的头发很快被雨水淋湿了,雨珠顺着额头滑下……
黑二抹了一把脸,说:“躲一躲雨吧,总凡回去也没有睡的地方!”然后拉着乌二蹿到了一家商场的门楣下。
乌二问:“回去怎么就没有睡的地方呢?”
黑二说:“我叫雪儿今晚在我们那儿住。”
“哥,你终于想通了?”乌二上下打量黑二,“小姐嘛,哪有那么珍贵,你不玩难道还缺少人玩吗?实话告诉你吧,我就经常玩小姐!”
“你哪来钱?”黑二取出烟,递了一支给乌二。
“嘿,服务生玩小姐还要钱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了服务生,最大的好处就是玩小姐不需要给钱!”乌二凑着黑二伸过来的火苗,将烟点燃,猛吸了两口,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为啥?”黑二问。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乌二斜过目光瞧黑二,“你想吧,客人来了要上小姐,除个别客人指定上谁外,绝大多数都是由服务生安排。做‘业务’就是钱呀,小姐谁不想多做‘业务’?陪我睡觉,平时多安排点‘业务’她做不就成了吗?再说,遇上爽快的大款,小姐争着要去,这个时候谁去谁不去就是服务生说了算。明白吗,小姐挣钱的机会掌握在服务生手里呢!别看这职业不受人尊重,说白了是‘鸡头’,可实实在在的也是个肥差事。没烟抽了,懂事的小姐会主动买;没钱花了,懂事的小姐会主动的给,三十五十的虽然不多,但累计起来仍不是一个小数目……”
“雪儿呢,你和她睡过觉吗?”黑二低着头,若有所思地问。
“嘿,哥,我哪来那个胆子呀,别说是老乡,就冲着是哥喜欢的女人嘛我也不至于去打她的主意呢!当然罗,和他睡过觉的男人多着了,乱数也要数出百来十个……”
“我只管你和她睡过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不信你一会儿可以问雪儿姐!”乌二将烟头远远地扔到了大街上。
“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如果你和她睡过哥就成全你,明儿个你把她带走,走得越远越好;如果你没和她睡过,明儿个我就把她带走,也是走得越远越好。我们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果真要走?”
黑二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吧,雪儿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乌二坐着未动,他说:“你回去吧,我就在外面过夜!”
“干嘛?”黑二问。
“不干嘛,你和雪儿姐好好睡一觉吧,她那么喜欢你,要不是因为你,不知她还要挣多少钱呢!”
“你胡说些啥呀?哥是社会渣滓,没错,值不得任何人来尊重,可哥从小爱看武打片和警匪片,再坏,也不欺负弱者的,除非……”他把后面的半句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假如雪儿真喜欢我,我会待她好的,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使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只要这样的生活一天没有到来,我就一天不会和她上床……我和你爸那种人不同,他以玩女人为乐,我以玩女人为耻;他是男人中的流氓,而我呢,严格说来应是恶棍。虽然都坏,但却是有区别的。好了,不谈这些,回去吧!”说完,猫着头,钻进了蒙蒙的霏雨中……
回到家,雪儿亮着灯,侧躺在床上睡着了。薄薄的裙纱遮挡不住少女**的美丽和甜梦中笑脸的妩媚。黑二打量着雪儿蜷缩的身躯,傻痴痴的愣在床头边。乌二关好了门,蹑脚走到黑二身旁,朝熟睡中的雪儿噜噜嘴,低声说:“哥,上了她吧,多漂亮呀!”
黑二扭头瞪乌二一眼,然后拉过被单,替雪儿盖上了。
雪儿惊醒过来,一骨碌翻身坐起,见是黑二和乌二回来了,浅浅一笑,揉揉惺忪的睡眼,说:“去干嘛了,咋这么久才回来?”
黑二说:“没干嘛,等陈虎。”转身去取毛巾接水洗脸,弯腰时意识到后背上还捌着藏刀,于是,把藏刀取出来,掖到了床沿下。
雪儿脸色猝变,问:“又打架了?”
黑二摇头:“打什么架呀,带着刀子防身吧,怕万一有急用的时候!”说完,到洗手间去了。
趁黑二不在,乌二兴奋起来了。他去床头取出自己的藏刀,比试着,对雪儿说道:“姐,谁欺负你,老子就要谁的命。来找你岔子那个男人我打听了,是个当官的厂长。信不信由你,我早晚要收拾了他……”
黑二端着一盆水进来,喝斥乌二道:“你在发什么瘪言,谁要你去收拾谁了?”将盆子放到雪儿跟前,对雪儿说:“洗洗脸吧,没有热水,凑合凑合……别去听兄弟的,他年轻,不懂事。你是滨江什么地方的,能告诉我吗?”
“你呢?”雪儿**地微笑着,水灵灵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黑二。
黑二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了雪儿的目光,他撒谎说:“岭南的!”
“哟,真是老乡呢!”雪儿跳下床,“我是长仁的,知道吧,和你们岭南田接田、土接土。我家就在长仁湖边,听说过长仁湖吗,滨江最大的人工湖,美极了!”
黑二怵然惊诧,不过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他镇定地回答道:“听说过,只是没去玩过。何时有机会了也去看一看吧!”拧好毛巾,递给雪儿。
“好哇,春节回家你就随我去吧,不骗你的,长仁湖果真漂亮!”雪儿接过毛巾洗脸。
“姐,我呢,也带我去吗?”乌二插话道。
“当然罗,和你哥一块儿去吧!”
洗完脸,黑二又要雪儿洗脚。雪儿说:“还是回娱乐城里洗吧,有热水的!”
黑二说:“娱乐城早关门了,你进不去的,今晚就这儿睡吧!”
雪儿摇头:“哪成呀,你们这儿睡不下!”
“没事,姐,你和哥睡床上,我睡沙发!”乌二指着屋角落结满了灰尘的旧沙发说。
雪儿望着黑二……
黑二想了想,说:“你睡床,我和兄弟挤沙发,总凡只这一夜了,明天去把该结的账都结了,到别的地方去吧!”
“真要走?”雪儿问。
黑二点点头,转过身去把沙发移到了屋子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