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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分、梦外之梦(4)

第四章、山中来客

小葫芦在冰洞之中畅饮那粘稠浆液,竟然神奇地活了下来。而且,一年之后,他已经能在液面上漂游;五年之后,他竟然能在上面行走自如了。

正值人间儿童享受无限欢乐的季节,他却在这寒洞之中悄然沉默着。

沉默,必将带给自己一个敏锐聪警的世界;

沉默,必将带给世界一个生机勃勃的未来。

生命诞生之后是这样,人类诞生之后也是这样。自然,葫芦诞生之后,也不会例外。

父亲的尸体一点儿也没有变化,完好地躺在冰窟的一个角落里。

周围只有他和这无声的浆液。

他已经死了,可是在葫芦眼中,父亲根本就没有死。

父亲在以另一种方式存活着,一种无比宁静、无比沉稳的方式。

当然,小葫芦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与世隔绝似乎让他在某些思考上变得迟缓。直到有一天,灵犀让他开始询问起自己: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是自己的爸爸吧。那么自己的妈妈呢?恍惚之中,妈妈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她有一副温柔无比也清亮无比的嗓音,虽然在妈妈怀中仅仅生活了两个多月,但微弱的记忆之中,除了爸妈之外,还会有谁呢?这个爸爸,在他的记忆之中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那一个目光,一亮骤暗的目光。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的目光停留在父亲的身上,和来时的模样相同:苍白的脸上存在着一丝无奈和憔悴。目光扫视的刹那,葫芦忽然发现爸爸的怀中有一些异样的物品。忙伸手去掏,果然,他掏出了一个僵硬的方形蓝布包。上面还有些凝固的血迹。

解开,里面共有五件物品:半个蹄形玉佩,一本薄薄的书册,一张地图,还有一块写有红字的白巾和一块有着一条盘曲的黑蛇的铁片。

由于不识字,有图案的东西便非常容易吸引他。果然,他选中了那本薄薄的册子,那本书上有着七幅持剑的人物图画。当然,后来他才知道,这便是名动江湖的武林秘芨——《丧魂剑谱》。

但是很快,这些东西都看完了,他开始感到了窟内的憋闷。

于是,他想到了出去。

这天,当窟内渐渐明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吃饱睡足,便朝窟中最为明亮处走来。自然,正对的上方,便是冰窖之口了。

仰头望去,一道太阳光柱直泻下来,嗬嗬,我何不顺着这个“竿子”爬上去呢?因为洞壁很滑,手脚是停不住的。

于是,他便去抓。咦?怎么抓不着?这是啥东西呢?他又去抱,结果抱了空。如此三番五折,竟是白费力气,闹了一腔怨气。

气了,恼了。“哇哇”大叫两声,霍然点足跃起。

但闻“砰嚓”一声,小葫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一跃之下,已经冲出冰窟十余丈高,惊疑之余,慌不择径地斜斜跳开。

孩子落地大乐。这是什么玩意?

阳光下,丧魂剑黑森森地发着光呢。

小葫芦蹦上前去,弯腰拾起,嗬,好家伙,还挺沉的么。其实,这丧魂剑少说也有八十斤呢。现在被一个五岁小孩随手拿起,岂能不觉得有点沉重?小葫芦哪里知道自己饮用了五年“绝尘浆”的妙处。

手抓剑把一摇,噫,还能动哩。又一抽,寒碜碜的剑光溅射着太阳之箭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而且,抽剑的同时,伴随一声卧龙清吟。

哇,还会唱歌呢。

葫芦觉得高兴极了,便信手挥舞起来。

一挥一划之间,声音清脆如鸟啼鸣,动听之至。

他更加高兴了,便愈发舞得起劲。

世间有许多事情的成功都是在心情舒畅的情形下出乎意料地实现的。

蓦然之间,孩子的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手里的东西不正是那本册子上的人手中所拿的么?立时,书页之中熟悉的招式便一式式展现在眼前。

手腕随神而动,左翻右旋,虚滑步,进身,凌空穿跳,背后分刺……竟然在不到一个时辰之间,便将丧魂七剑舞了个滚瓜烂熟。

但闻挥舞之间,剑歌逐哀,哀而又哭,哭而又笑,笑罢暗泣。级级力大,层层神惊。一场演罢,住剑停歇间,耳旁仍然是雷鸣山摇之声,眼前仍然有金星火花之光。慌忙坐立当地,沉沉呼吸吐呐,这是五年吟用绝尘浆所养成的习惯。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光景,已然神清气爽,耳静目朗。

开眼望去,吃惊非小。但见周围百步之内,树木摧折,山石崩殒,乱草横飞,一片狼籍。

左望右瞧,才知道这都是自己的杰作。惊喜之余,才感到自己已经非常饥饿。于是擦一把汗水,提剑便跳下冰窟去了。

之后的日子里,他便以黄绸裹身,长发披肩,赤臂裸足的形象出现在山上山下。练剑,窜跳腾挪便成为他每天的必修课。

这里虽然有冰窟,但山林之中鸟类繁杂,虫兽众多。白日里有百鸟争鸣,夜晚也有狼虫长吟。晚上睡步着觉的时候,小葫芦就会出窟而来,或望明月,或听天籁,或舞剑,或静思,或练习鸟鸣兽呼。一切也倒妙趣天成了。惟有人的语言却成为小葫芦的遗憾。

但是,自然万象都在各自圆满着,月亮从缺到圆,太阳自东到西,都在印证着这一规律。

一晃又是五年过去了。小葫芦已经看到了山外草木的第五次荣枯。由于一直不能与人接触,他直学会了一些鸟语兽言。再就是练就了一身世人难以想象的绝世武功。

小葫芦的父亲能带他进入山中,是凭籍一身高卓的武功和轻功。自然,有一定功力的人亦有可能进得山中。

果然,这一天,小葫芦就被人发现了。

他也发现了一个陌生而有熟悉的和他相类的人。

他是被一个大约只有七八岁年纪的小姑娘发现的。小姑娘个子三尺有余,穿一紧身蓝底碎花小袄。背上背着个小药篓儿,右手拿着一把长约尺余的小药刀,左手攥着蓝白红黄几束野花。

是离冰窟不远的山崖上一朵粉红色的大花吸引了她,小姑娘大老远地看见,便喜欢上了,扑闪着的双睫像一对蝴蝶在展翅飞儿。

只听她脆声朝后叫道:“爹爹,我去摘花喽……”

话音未落,只见她三点两跳之间,身子已经凌空飞起。又见她一伸一缩之间,像一只漂亮的鸟儿,已经姿势幽雅地飞向了那朵花儿。

窟中中的葫芦刚刚准备出去玩耍,蓦闻一声清脆的嗓音。他哪里听到过如此美妙的声音?定然是一只未曾见过的鸟儿吧。

想时,一提气,便飞出了冰窟之外。站立当场,循声望去。

那姑娘摘花在手,喜不自胜,大喊道:“爹爹,我摘到啦!”

声音落罢,转身刚欲跃下山崖,未曾想,刚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崖下,光着上身,长发及腰,赤足提剑,黄绸裹身的怪物:小葫芦。

大概是她爹爹告诉过她,这空寂的山中少有人迹的事情吧,她显得很是吃惊。这一惊可了不得,小姑娘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山崖之上,但闻“哎呀”一声惊叫,整个身躯已经直直跌下山来。

小姑娘转身之间,小葫芦惊异了。因为眼前的“鸟儿”似乎唤起了他遥远深长的一段回忆。

他蓦然想到自己的妈妈,一种对母亲的爱恋冲动促使他飞身而起,接住了半空落下的天真无邪的陌生姑娘。

也就在女孩“哎呀”声起的时候,崖下坡后随即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萱儿——”

人随声止,一位身着黑衣的清癯的灰髯老人已电射而止。

他的手中还拿着药刀,僵僵地呆站在崖下。那由于瞬间的突变事故而涨得血红的双晶,现在已经完全被惊异取代,紧接着,眼角滴出一点乌血,一脸的惊讶,直到葫芦抱着被叫做“薇儿”的姑娘安然落地之时,仍然舍不得离去。

“你是——”难言的激动使得他的嗓音变得哽咽了。葫芦眼中一闪愕然,既而便笑了。伸手递过昏然的女孩,好像明白她与眼前这位老人的关系似的。

“你不会说话么?”老人接过小姑娘。刚要继续问话,他的目光便凝滞了。

他看到了葫芦手中的丧魂剑。

“你,你是丧魂剑圣的什么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意外。

但是一看到葫芦一脸茫然不解的神情和衣着。心中不禁一动:莫非他不会说话?

此时此刻,葫芦也在心中飞快地思考着,这两个人是谁?这个老头依稀认识我手中这个黑家伙呀!他在说什么?丧魂剑圣是谁?这个黑东西与他有关系么?如果有关系的话,那么就是与我爹爹有关系了。对,一定是爹爹的东西吧。看他的眼神,好像他与爹爹很熟悉而且很友好似的……我是不是让他叫爹爹出来和他相认一下呢?

他的心中十分明白,只是嘴里不能清楚地表达罢了。尽管他冰雪聪明,在十年没有人迹的环境中长大,他的语言还是表现得相当缺乏。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学说别人的话,并围绕别人的发问思考一点简单的问题而已。

想罢,他一指丧魂剑:“啊……”

“丧魂剑。”老人已经知道他可能不会说话,正在思考如何和他交流呢。见他主动发问,慌忙答道。

心道:难道他不认识此剑?

“丧魂剑圣的?”葫芦移花接木。

“正是。”

一听,葫芦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便指了指身边地上的一块常常落坐的平板石头,坐了个坐的动作,朝老人笑笑。便转身跳进了冰窟之中。

老人会意,坐将下来。这时,怀中的小姑娘也醒过来了。一见在爹爹的怀中,忙转首看了看四周,惊奇地问道:“爹爹,那个怪物呢?”

老人一见女儿醒来,自然欣喜非常,道:“哪有什么怪物!数你调皮,差点下破爹爹的胆呢!”

只见萱儿一翘小嘴:“哼,太小瞧薇儿了,我的‘云雀十二纵’已经练成一个月了呢,要不是刚才那个小怪物突然出现,我才不会掉下来呢,它呢,我一定要找它算帐……”

“呵呵哈哈!”老人笑道:“要不是人家救你,恐怕你早就见不着爹爹了,你麻雀胆小,还埋怨人家相貌吓人?”

“救了我?”萱儿一下子从老人的怀中挣脱下来,在身上左看右瞧,好像身上也会沾上什么吓人的东西似的。

突闻“呼”地一阵风声响起,葫芦已经再次飞出窟外,只是双手抱着胡须的尸体。

萱儿一见,吓得直望爹爹身上靠。

小葫芦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善意地朝她笑笑。

萱儿倒也觉得奇怪,这个小怪物竟然会有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微笑。

这时,只听到葫芦问道:“丧魂剑圣?”一边指着胡须的尸体。

老人紧忙上前,立即,他那短短的灰髯抖动起来:“啊,胡须兄弟!十年了,你怎么会到此而来?”

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便朝葫芦点点头道:“正是。”但是一行浊泪已经夺眶而下。

对于老人和葫芦之间来说,如何沟通的问题就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无疑,真情实意的眼泪是缩短彼此之间最快的途径。

果然,葫芦从这个细节之上,已经确认眼前这位老人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了。

要了解一切情况,必须首先和孩子熟悉起来,但是,只有和男孩一起生活,方能慢慢融通语言从而知道更多的事情。老人想,从孩子的不会流畅说话来看,胡须肯定已经死去多年了,而且也不可能有他人照顾。但是,奇怪的是,孩子却生活了下来,况且还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显然他的悟性是相当高的,在他听完一句人语之后,便能很快捕捉住人的神情的微妙变化,很快判断出别人的心思来。这也真算得上上天的奇妙造化了。

顿时,老人感到了肩头的重量。想到自己大老远地找到这里来,难道冥冥之中竟是上天的安排?

此时此刻里,葫芦也默然不语,他静静地注视着老人沉思的表情,仿佛要努力将老人的心思看透似的。

此时已近正午,“何不借吃饭之机,了解一下他的饮食情况?”

想罢,便招呼葫芦坐下,又对女儿道:“萱儿,干粮还在山后,待爹爹取了来,你且和这位哥哥在此等候。”说完,便向山后而去。

萱儿此时早已不怕了,她精灵般地瞧出了爹爹与这位怪人的关系,便拣起地上的小药篓,一边拣着撒在地上的药物,一边问葫芦:“哥哥,你就住在那个个洞里?”

见他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便跑到冰窟之口弯腰看了看下边,道:“哥哥,这里面好深啊,黑咕隆咚的。”说罢方意识到他听不懂,就招手道:“哥哥,过来呀!”

小葫芦这下明白了,小姑娘叫自己“哥哥”呢,见她招手,便走将过去。又听她问道:“哥哥,你住在下面么?”指了指下面,又指了指嘴巴,还做了个下咽的动作,“里面有吃的东西么?”

葫芦依稀明白她的意思,但不知道如何回答,便只有笑。

?萱儿忽然想:“何不下去看看呢?”便一拉葫芦的手,心下暗吃一惊,这位哥哥的手好光滑呢。

“哥哥,带我下去看看好吧?”这次配合手势。

葫芦明白在心,二人便一跃下冰窟而去。

萱儿只觉得自己耳边利风呼呼,竟然是如此的寒冷。但这种寒意也仅仅只有一瞬,因为在她感受到寒意的同时,一股热流已经从葫芦的右手传入她的血脉。

第一次与人如此相近地接触,一种浑然不知理由的舒畅让他的内心欢欣无比。

落下之时,萱儿只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棉花堆里,间或是行走在云端之中,他。她见葫芦走在上面如履平地,心中不甘服输施展也轻功跟随。

“哥哥,这里什么也没有,你吃什么?”

葫芦没有说话,只拉薇儿蹲下身来,便自个俯身饮用起绝尘浆来。

饮用几口,啧啧几声,便示意萱儿也试试。

见他一脸香甜之色,萱儿半信半疑地掬起一捧喝下。

“嗬,好香!”

她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自己从来也没有喝过如此精美的饮品。

葫芦笑笑,指了指窟口。

萱儿会意,他担心爹爹返回后着急呢!便点头道:“哥哥,我先走一步!”

语毕,脚步连错,纵身燕飞,刹时已到窟外。葫芦也相形而出。

这时,老人已经背着个大药篓转过了山脚。

刚到面前,萱儿就大声嚷嚷:“爹爹,哥哥的地洞里有非常好喝的东西哩!”

老人笑道:“肚子该饿了吧,来,吃午饭吧。”

“真的呢,我们一同下去过了,我亲口尝到的呢!”

老人已经深信不疑,看看葫芦,他依然笑笑的。一脸的诚挚和善良。便招手道:“孩子,过来。”说着从药篓之中取出一个帆布口袋来。

萱儿已经溜到葫芦身边,“哥哥,里面是烧兔子,怪好吃呢!”

葫芦只觉得萱儿全身都流淌着一种令他舒畅的东西。

老人已经取出一只全烧的肥兔来。萱儿手疾眼快,已经抓住一条后腿,“噌”地一声撕将下来,转身递给葫芦:“哥哥,吃吧!”

葫芦接过来,不不知所措地拿在手中,不知该如何处理,直到萱儿和爹爹各撕一条腿,啃将起来,他才尴尬地笑笑,学着啃起来。

老人瞧着坐在身边啃得正起劲的一对孩子,满意地笑了。随即,一种轻松的感觉就像淡淡的流水一样流过心头。

※※※※※※※※※※※※※※※※※※※※※※※※※※※※※

独孤紫萱和她父亲的居处相距绝尘窟还有一端路程,要翻过两座山头才能到达。

这是一座不太起眼的宅院,与周围修剪秀奇的林木显得极不协调,大有青山与荒崖对比的感觉。给人的感觉冷清萧瑟,破旧的围墙之上,藤蔓无理取闹地生长着,演示着无止境的自由奔放。墙根上,杂草丛生,瓦砾满地,与这儿的隐蔽相互映衬,尤其显得此处的神秘。其实,这儿的一切都怪异的很呢。

走进院子,并没直走正厅,而是出偏门继续走过一段弯曲幽径,尽头是一口水井,周围是高峰绿树,时而,还有“叮咚”的泉水滴入水井中。

跳下去,才知道这里并非真正的水井,仅仅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通道而已。下面并不黑暗,也谈不上明亮,因为四周的洞壁之上各镶有一颗亮光闪闪的明珠。黑白蓝红四色相映,衬射出一片鬼气森森。

启动东墙之上的机关,一道门便徐徐开来。走进去,向左一拐,复行数十步,一座古雅别致的屋宇便出现在眼前。

门庭之上撒下三缕绿莹莹的寒光——寒冥宫。

这儿,便是另外一番天地。

这里将萌芽一段让人刻骨铭心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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