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野磔没有下指令,他如若突然出现,把她吓跑了,可担当不起,毕竟这女人逃跑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
上官琦排了很久的队,才终于轮到她,彼时同步抵达的航班的旅客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
她抱着熟睡的小公主上车,慕尼黑与台北只相差七个多小时的时差,而这个点也是佩儿在慕尼黑应该上床睡觉的时间,她很心疼女儿,这么小的小孩跟着她长途飞行真是受罪。
跟司机交代了目的地后,上官琦倚着靠背终于能够稍稍休憩一下,单亲妈妈并不是那么好当的,有太多的辛酸只有自己能够体味,虽说大婶帮她不少,可女儿到底没有父亲,总是黏她比较多,她这两年,也杜绝了一切的交际应酬,下课便回家陪佩儿玩耍,尽可能把她所缺失的父爱弥补给她,于是丹尼尔的角色便合理即存在—她至现在,都觉得很对不起丹尼尔。
她低着眸,轻轻的掠了掠小佩儿额角的发,眉目里全是温柔,天底下每一个母亲,看着熟睡的孩子都是那副宠溺得恨不能把整个世界给她的表情,上官琦也是。
如果可以,她会把她的整个世界都给她,只要她过得幸福快乐。
车窗外,夜色如澜,繁华如梦。
霓红灯火一道道快速的在她的眼帘中掠过,流光辗转,她回眸过往,好像已经修练千年,重回人间。
恍若隔世。
车子平稳快速的往家的方向行驶,上官琦始终觉得,她对这个家是亏欠的。
上官家待她如同己出,她却未能为它付出分毫绵薄之力,成年之后离家,跟随左野磔乔居异国,而今想起来,所有苦厄,都活该她受,她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她活该承受这几年的孤苦伶仃。
计程车终于缓缓的驶停在上官大宅门口,上官琦没有台币只有欧元,询问司机可否收欧元,司机谨慎的瞥了一眼钱币后说道:“抱歉,小姐,我只收新台币,欧元我不会变别真伪。”
上官琦手抱孩子,只得无奈打电话吵醒家人,她本想静悄悄进屋,待明日再一一与家人见面。
上官流云接到电话的时候,仿佛不能相信女儿已经回到门口一样,惊讶的从床上半坐起来。
南璐浅眠,丈夫一有动静她也会马上跟着醒,她皱皱眉,同样半坐起身,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了?”
上官琦叹了口气:“爸,你先出来帮我付过车资吧,省得让司机在这里等。”
“好。”上官流云当即挂掉电话,穿衣出去。
妻子在身后喊道:“流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琦回来了。”
上官流云在边柜里拿了钱夹便出了门,南璐一听,连忙起来跟上。
小琦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呀?
因为入秋了,凌晨气温比较低,上官琦抱着女儿一直呆在车上没有下来,等着父亲出门拯救。
片刻上官流云大步流星的从花园里走出来,上官琦拿了她的一件外套裹在女儿的身上,才推门下车。
“爸。”上官琦的声音温柔。
上官流云的神色刚开始还是有些凝重,一眼瞥见她怀里抱着的小小人儿,表情渐渐温软下来。
他走过来,低眸看往酣睡之中的小人儿,她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睛上,呼吸绵长,他的心一下化了,这个刚毅的男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这样被击中。
“爸,我走得匆忙,没兑换台币,你先帮我付车资吧。”上官琦转眸看往等了很久的司机,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父亲说道。
上官流云点头,从钱夹里抽了几张大钞给司机后,说了句不用找后,回身看往女儿:“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是突然决定的,爸,进屋再说吧。”坐这么久的飞机,她也累了。
“孩子给我。”上官流云不难猜出,这一路路程,都是上官琦一个人带着上官佩儿,中间连个换手的人也没有,她的辛苦不难想像。
“爸,我来就好。”女儿两岁多了,不沉,可是长时间抱着也是有些麻。
“还是我来吧,你也好休息一下。”上官流云从女儿的手上接过了外孙女,一点重量也没有,这小人儿,长得真的很像精灵,太绕挠人心了。
上官琦只得松手让父亲去抱他未曾谋过面的外孙女,三年了,她们娘俩终于回家了,一时间,心里不禁划过一阵伤感。
父女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偏门里,远外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的移动了一点,好让视野能够看到进入雕花在门内的父女两人。
境生握着方向盘,自后视镜看着半路上车的Boss,想要从他格外冷沉的表情上窥出一些什么。
然而,左野磔始终没有说一个字,冷唇仍旧紧紧抿着,长睫在迷离夜色中微微颤着,始终没有拉门下车的意思。
境生看不明白,女儿回来了,女人也回来了,为什么他还能淡若泰山。
从得知上官琦所在的那一瞬,左野磔真的有太多的机会布下天罗地网等她自投罗网,而她也就真的自投罗网,出乎他所料的提前回来了,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到把一切准备好,她自己便自己出现在她的眼前。
“磔少,为什么不去?”境生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他的意思是,上官琦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他不上前去?
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当面讲清楚,何况他们现在都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了。
“让她休息一个晚上。”左野磔终于细而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闭眸靠往后座,有些事情,他得想清楚该怎么做。
他不会犯三年前的错误,亦不会纵容她再次逃离,简而言之,女儿她要。
“那现在……”境生本来以为他会再想一会儿,就进屋里去亲子相认,没想到他硬是不下车。
Boss的高深,确不是他这等凡人能够懂着。
“回酒店。”左野磔闭目思考,眉头皱的更紧。
境生叹气,方向盘一扭,黑色贵气的车子迅疾的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上官琦的突然回来,确实惊醒了一家人,南璐接过小佩儿,抱着她坐在沙发上,不住的打量着她小小的眉眼,脸上的表情是异常的温柔。
“她不是很像你。”她轻轻的抚过小佩儿的眉睫,喟叹道。
“她像她父亲,出生的时候就像。”上官琦点头。
她不回避谈论有关左野磔的问题,这让南璐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她尚未能放下,也不会这么容易的放下,谁知道她现在已经能够坦然谈论左野磔了,到底了漂泊多年,成为人母,思想情感上都趋向成熟。
“都说女儿像父亲,佩儿像磔也很漂亮。”
上官琦笑笑没说话。
“小琦,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上官流云虽然很欣喜女儿回家,但她的个人问题始终未曾解决,这时候回来,适合吗?
“发生了一些事情。”上官琦轻描淡写一掠而过,有很多的事情,不是不愿意告诉父亲,而是告诉了他,无补于事还会让他担心,不如不说。
其实这三年,她有很多事情都不会跟父亲说,因为怕他担心,既然远在天边解决不了,不如报喜不报忧。
大婶也能体谅为人父母的难处,上官流云打电话致问的时候,大婶也很配合,尽量不说她的烦心事。
一个人流落在外,哪能没有一些阻滞?尤其她还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不依靠父母,肯定艰难了。
她都两年没有买过衣服了,但是日子过得充实而开心,过去的上官琦仿佛又回来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突然回来?是磔让人去找你了吗?”
“不是,爸,别担心我,你知道我总是任性妄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我只是提前回来了而已。”她是迟早要回来办理离婚手续的,早一些,也没什么关系,至少,她在台北父亲的庇护下,还能安宁些生活。
南璐察觉女儿脸上有淡淡的疲倦之色,遂对丈夫说:“流云,小琦刚回来,也一直一个人带着佩儿,找个人换手也没有,你就让她先去休息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妈,我没事。”上官琦微笑,很轻的说。
许是上官流云也觉得夜深人静不适合谈事情,何况小琦还有佩儿需要照顾,也只好说:“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好。”上官琦走到母亲身侧,弯腰抱过女儿,小佩儿被翻动,皱了皱好看的小眉头,又埋到母亲的身上熟睡过去。
“她真的很像磔,要是个男孩子,就更像了。”南璐感叹道。
“她要是个男孩子,也许就不长这个样子了。”上官流云并不觉得有些东西是必然的,佩儿如若不是女生,那基因的组合也不尽相同。
“爸,妈,我先上去了,你们也早点睡。”上官抱着女儿准备上楼。
上官流云夫妇点点头:“去吧。”
……
上官琦母女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佩儿在飞机上不是太习惯,睡睡醒醒,下了机才真正的睡过去,上官琦在调那7个小时的时差,早晨给还没很清醒的小佩儿喂了奶后,两母女又依偎着睡了过去。
全然不知楼下翻了天。
原因是老爷子得知重孙回来,连忙让人购了一大堆幼儿用品回来,一早上就忙着腾房整理儿童房,看得上官流云夫妇目瞪口呆,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过问上官琦的事情。
左野磔也一直呆在酒店里,克制着想要一早起来就驱车前往上官大宅的冲动,冷静得连境生都快要看不过去了。
“磔少,今天分公司的会议还去开吗?”
“不去了。”
“泷泽先生说,EM电迅后天在纽约交易所上市,问你要不要亲自过去。”
“让森田和赤木森两个人一起去。”左野磔低眸翻着EM的财经快报,三年前他从程致远手中夺下的EM电讯,历经三年拓展,已经达到海外上市条件,届时,将为他的事业王国再添一笔辉煌之色。
按道理,他是应该要去出席见证这么重要的时刻的,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必须留下来处理他的人生大事。
说来很神奇,他的事业向来很顺,即便历经险阻,一路困难重重,他亦能披荆斩棘,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化险为夷,而后,把事业扩展得更大,然后,更空虚。
因为他不擅整理他的感情,他以为,恋爱也是要经营也讲求心计,他谨言慎行步步为营,最终,还是失去了她。
这让他无法接受,他左野磔的字典里从未有落败一字,她教会了他如何是失败。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东京?”境生兜来转去,就是想找机会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上官琦。
左野磔果然抬眸,皱着眉头看往他:“你想说什么?”
境生闭闭气,一副死就死的样子,他说:“你为什么还不去浩少家接琦小姐?”
左野磔复低下头,继续看他的财经,他突然厌倦了这些追逐金钱的游戏,他渴望过正常的家庭,而不是对着一些看起来对生活毫无用处的数据。
片刻后他淡淡的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昨夜就应该出现在机场亲自接她们回来?”
“至少我认为会好一点,你这样不动声色,谁猜得懂你的心呀?”
“我下午去。”左野磔合上pad,丢到身侧,插着袋从沙发上直起身来,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下午去是什么意思?境生不解的跟着他转移视线。
他不明白为什么是下午,磔少上午根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集团所有业务都上了轨道,他这两年较从前闲得多了去,有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去处理,公司高薪聘请的高管自已就能处理掉,也简化了很多的审批流程。
左野磔却没有再回答,一大早又转至酒旁,倒了一杯年份久远的红酒。
“来一杯??”他转头问他。
“我要开车。”境生无语的说。
左野磔也就循例问问,喝完一杯,又倒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