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合上眼呼吸了一下,睁眸:“磔,我是沈晴。”
“沈晴?”左野磔听到她的声音时有一刹的微异,自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沈晴几乎从未主动打过电话给他,两人似乎都心照不暄回避着对方。
他很快敛了神,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是不是有什么事?这么早。”
沈晴蹙眉想了想,说:“小琦刚刚来找过我,我想来想去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
左野磔一窒,眉目深隐,片刻,他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可能会跟程致远一起离开奥兰多,我不知道去哪里,但我看得出来,她还是很爱你的,磔,你去把她留下吧!”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沈晴不知道左野磔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不想兀自揣测,但她还是想再尽力一下,毕竟事到如今,都是她的错,她接着说:“你们应该好好静下来谈一谈,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左野磔没有答话,抿着唇一言不发,目光沉沉的看向远处的高楼,良久,他开口:“如你所说,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怎么样也只能一个结局。”
沈晴抿抿唇,心里一阵微喟。
左野磔转了话题:“你现在怎么样了?我这两天有些忙,没和他们一起过去看你……”
“你是怕遇上浩吧。”沈晴握着话筒,一只手缠绕着凉凉的金属话线,她低低眸,说:“磔,四年了,我们都放下这个包袱吧。”
这一年多来,她知道左野磔一直派人跟在她的身边,他一直替上官浩默默的守护着她,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明天,她就进上手术台,下不下得来都不知道,她希望,四年前的事情,不要再影响着他们。
“放不下的,不仅是我们。”左野磔微凉开口,他的声音在清晨中,听起来格外的沙哑磁性,可是能深刻的感受到当中的沉重与无奈。
“去年我在泰国拜佛,有缘拜见了龙王,我请他指点迷津,他给了我一句话,他说:‘佛曰,忘记并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觉得拥有的更多。’然后我从泰国回来,和我的前任丈夫平静分手。”
“你是因为这样才离婚的?”左野磔问,沈晴不是冲动之人,她不会因为得到提点而拿婚姻当儿戏。
沈晴笑,笑中带着更多的是无奈:“当然不是,我的运气真的很好,刚下机就把前任丈夫和他的情妇堵在床上,说了你也不信,我当时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不感到愤怒,只是静静的转过身去,走到楼下等他穿好衣服下来,他面色微恸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马上离婚。这件事让我明白了,刻意去做一件事情,反而不得其果,像我,为了逃避而结婚,最终不得不以离婚收场。”
左野磔长长的睫毛凝敛了一下,长久没再开口,沈晴命运多桀,她的经历是她所有好友中最坎坷的。
小雨她们即便艰难,至少身边有个人为她们挡风遮雨,沈晴没有,她一路都只靠着自己艰难走过。
生这么重的病,都没有想过要告诉家里人。
事实上,也不知道该告诉谁。
她的父亲,只管负责给她的帐户打钱,从未曾真正在意过这个女儿,只因,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寻常女子。
但沈晴坚强而乐观,她不疼惜自己,再没别人疼惜自己。
这也是他一直默默的让人跟着她的原因,当连浩都愤怒转身,她真的再无可恋。
“磔,龙王说得对,只有彻底的放下,我们才会各自安好。”
“所以,我们都放手了。”
“放下不代表放手。”
“那你为什么放不下?”他反问。
沈晴勾勾唇角。转了话题:“我明天手术,手术之前我想见见你。你有时间吗?”
左野磔静了片刻,嗯了一声:“我过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挂掉电话。
沈晴把话筒挂在话机后,低着眸转过身来,一抬眸,就看见面屹立如山的瘦削男子。
她愣住脚步,眼眸凝定在前方,没说话。
上官浩也没开口,只站在那里看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眼里是深深的沉郁着的恸疼。
还是见着了。
沈晴心里一阵的微微扰漾,本来打算不见的人,总是会这样不期而遇。
她掀掀唇,对他说:“很久不见,浩。”
她这样平静的跟他打招呼,就像是跟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一样,过往的一切,仿佛通通不存在。
“我以为,你……”上官浩喉里一哽,心里泛涌的巨大心酸冲上喉咙,令他哽塞得话也说不出。
守了两天两夜,她都不肯见他,任谁劝也无用,他们出来,只是为难的对他摇摇头。
他守,守了也见不着。
稚怕影响她的情绪,只拦着他劝他,不能刺激她。
“我没事,不是好好的吗?”沈晴咧着唇笑:“谢谢你来看我。”
“晴儿……”上官浩这两天快要把自己折磨死掉,上野稚强硬的要他去休憩,可是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一想到四年来她独自承受独自面对的这一切,他的心里就像被万蚁啃噬一样,痛得几要窒息。
“浩,别这样,我真的没事。”沈晴低了眸不去看他,他的神伤让她看着心口窒疼到不能自已。
“我有!我的心快要痛到枯萎。我恨我自己是上官浩,你知道吗?我从没这么恨过我自己,我真恨不得抽死自己。”上官浩一直站在原地,脸上形容憔悴,全是青青的胡渣。
这样的他,她不是第一次见。可每见一次,都像是掏空她的心一下。
她见一次,难过一次,见一次,痛不欲生一次。
原来疼是不可抑止的,越深爱,越深疼。
上官浩始终没敢过来,他怕吓着她,怕她转身离去,怕她再次拒见她,他现在,仿佛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沈晴动了动唇,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
张开口,连声音都找不到。
她努力了一下,扯出一个不那么漂亮的笑容:“浩,我明天要手术,我想回去休息了。”
上官浩只觉得眼里泛着酸意,他吸吸气,微仰着看向天空,默默的侧转身子让到一边去。
沈晴在他转身站到一边的瞬间,眼里的泪意一下就涌了上来。
他,从来就没有这么听话配合过,他从来都是强硬的走到她的面前,用力的搂紧着她不让她。
“浩,忘记我吧。”沈晴的鼻子发酸,心里也酸楚难当,她的心像是在被逐寸的撕碎。
“好,只要你能从手术台上下来,我就忘记你。”上官浩艰难的再度开口,声线已是带着恸痛的微沙。
仿佛是约定一般,沈晴同时湿了眼眶。
“好,我会努力。”她竭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可都知道是强装的冷静,她那么努力,只是不想让生离死别更加艰难。
上官浩偏过头去不去看她,仰望微蓝的天空,阳光真的很灿烂,但眸里,为什么一直这么潮湿?
阳光它晒不干眼泪。
沈晴走过去,离他两步的时候,立定身子,她侧眸定晴看着他,低低回回的开口:“浩,可以再抱抱我吗?”
上官浩一窒,缓缓转身,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狂卷而来的难过,他才伸出手,沈晴已经上前抱住了他,埋首在他的怀里潸然泪下。
久违的气息,久违的心跳,久违的温度,这一刻,清晰传递。
沈晴多依恋这个温良的怀抱,可是她没有福份,她要死了。
她再眷恋,只能带来伤害。
可不可以,再给她一分钟的时间?
她的泪,在他的胸前的衣衫缓缓的墨开,她以为,她再不会那么难过了。
上官浩只沉默的搂着她,紧紧的搂着,不住的吻着她的头发。
她剪短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但是再过一会,就得全部剃掉,为手术做准备。
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后知后觉?为什么他不早一点知道?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珍惜过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他总是以为,日子还长,他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消遣,谁知道,一撒手,就是天涯。
“沈晴,一定要没事,我求你。”只要她好好的,他什么都愿意,她不想见他,他就一辈子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他都可以接受,只要她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沈晴泣不成声,一幕幕如过眼云烟,所有的,她都可以不在意,她只是不可以。
“别为我难过。”她哽咽着说,然后,慢慢的从他怀里退身开来。
“我做不到。”上官浩的声音是那么的支离破碎,他,这一辈子都做不到,如果没有她,他的人生永远不可能得到完整。
“你一定要做到。”她说罢,倔强的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走出他的视线。
转身很难,她总是能够华丽完成,她想,她也是一个对自己特别狠的女子。
上官浩垂着手木讷地看着她走进拐角,心口如同被针尖密集的扎过,眼睛红润,渐而凝聚成轻薄的雾汽,再也逼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