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亚像一只燃烧的蝴蝶,在空中缓缓落下,收起背后燃烧的翅膀,熄灭眼里灼热的哀伤。
漫步走到工匠郡的门口,看到一个巨大的钢铁城门上镶嵌着无数的巨大铁钉,死死钉住的城门上满是斑驳的火痕。这是一个属于工匠的城市,所有人都在为了战胜虫族而铸造强大的武器,站在城外,都仿佛听得到,来自城内叮叮当当的锻打声,每一击,既是打在烧红的锻铁上,又是打在未来的希望上。希望有一天,能不被虫族的恐怖所支配,能不用躲在残破的城里苟延残喘,堂堂正正地站在旷野中,站在阳光下,享受整个世界的温柔。
骆亚站在城墙外,抬头望着城墙上站着的士兵,大声喊道:“卫兵大人,清开一下门!”
卫兵小心谨慎地望了望下面,看到只是一个年轻人,脸上还带着些稚气,料想也没什么威胁,但是谨慎起见,还是细细地盘问:“你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来这里干什么?”一系列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样,不停地询问,一上一下,就这么扯着喉咙喊着,卫兵问一句,骆亚就答一句,卫兵听到答案,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可能只是一个想来学习锻造,讨一口饭吃的年轻人。
“进去吧!”说着,拉动手里的一条粗大铁链,哗啦哗啦地铁链子响声在铁门的后面响着,无数的机关依次发动,终于,巨大的铁门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骆亚见状,急忙侧身过来,钻了进去,卫兵随即停止了机关,关上了大门,望向远处的旷野,希望今天还是平静的一天,大家都能在平静中过一个简单平凡的日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火枪,握着枪的手又紧了紧。希望有欧巴克老人在,这里永远都不用遭受虫族的血腥屠戮。
骆亚进到城里,看到整齐的街道上没有一个孩子在玩耍,几乎每家每户都冒着黑烟,数不尽的大小锻炉都燃烧着红色的火焰,小孩子在妈妈的教导下学习使用锻炉,锻造一些家里用得上的器具,等长大了,就能像爸爸一样,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而努力了。男人们都在工匠郡的中心锻炉那里完成着工匠大师的任务,作为一个曾经靠着巨炮终结虫族的英雄,欧巴克是人们对抗虫族的希望,是当之无愧的郡长。
骆亚不用多费力,就找到了老人,老人穿着一身粗麻衣服,贴着头皮的短发已经花白,干瘦的脸上精神矍铄,两只眼睛里闪烁着精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一个个刻苦认真,为了锻造武器废寝忘食,他就感到十分的欣慰。心中想道:这是我们战胜虫族的希望,每一个人都绝不能懈怠,铺开桌子上的图纸,一个巨大的炮筒有着坚实的基座,粗大的炮管,如同一座巨大的城塔,显然是一座足以毁天灭地的神器。老人抚摸着图纸,偶尔抬头确认一下工人们的工作是否按照自己的意志在进行,偶尔又皱眉深思,似乎在考虑如何更快的建造出这座绝世的炮塔,来防备无穷无尽的虫族。
骆亚轻轻走了过来,打断了老人的思绪。
“欧巴克大人?您是欧巴克郡长吧。”骆亚试探地问了问,谈过身子,看了眼桌子上的图纸,随即把注意力放在了老人的身上。
“嗯,小伙子,你是外来的吧,找我什么事呢?”老人上下打量了骆亚一番,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手。
骆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一会儿,说道:“老人家,我跟您实话说了吧,我是玛丽女王城派来带您走的。”
老人的脸上忽然带了一副复杂的笑,深深刻在眼角的皱纹深深地陷下去,像展开的鱼尾。“玛丽?呵呵,她终于来抓我了啊。”
“老人家,我希望您,”老人打断了骆亚的话,“我可以跟你走,但是必须等着最后的一步做完。”
“老人家这是在做战胜虫族的武器?”骆亚点了点头,看向了图纸。
老人怔怔地看了一眼骆亚,随即说道:“你不像是他们的人,你的眼睛很澄澈,而他们那些人的眸子是浑浊的。为什么替他们做事?”
“实不相瞒,我的朋友被抓了,不带您回去,我的朋友就难保周全。”骆亚的神色间满是失落。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可你知道么?如果我离开了这里,这一郡的人都难保周全,如果我到了玛丽女王城,整个西部都城都难保周全,如果这样,你又会怎么想?”
骆亚看着老人,心中也是十分难过,“可我,可我,”手中慢慢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时而强如日辉,时而弱如萤火,明暗交错,如同火焰呼吸,一张一合。
老人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原来你也是。唉,也罢。动手吧。”老人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老人家,这是?”骆亚压下了自己烦躁的心境,看了老人,不明缘由。
老人闭目不言,顷刻间,几个锻铁的大汉却不耐烦地走向骆亚,大声呼斥:“你是谁家的小孩?滚回家去!在这里干什么?别打扰欧巴克大人!”
人越聚越多,老人也睁开了眼睛,对这众人摇摇头,“都散了吧,其实我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只是时间不允许,没法看到你们完成它了。希望你们通力合作,赶紧把火炮塔造好,我一去,时间就不多了。”
所有人听到这里,争论声哗的一声炸开了,所有人都在针对着骆亚,“滚出去!你是谁?”有的人甚至想要伸手把骆亚抓出去,直接带走,可是骆亚的虫神之力让他周身浮火,生人难近,更加不会怕这些普普通通的锻造工人,可是他的心里却更加难受了。
“老人家,可我今天天黑之前,必须要带您走,对不起!”骆亚忽然跪在了老人的前面,为了梨奈,他只好跪这一跪。
老人见状,撩起了长长的上衣下摆,也跪在了骆亚的面前,“那老夫就为了这西部都城所有的无辜百姓也给你一跪,求英雄不杀之恩。”
“您!您别这样!”骆亚急忙起身,扶起老人家,周围的大汉连忙挤过来,一瞬间如同护巢的蚂蚁,密密麻麻地拥了过来,却被骆亚周围燃起的火焰漩涡全部击退,巨大的中空区域只剩下他和老人站在原地,听着外面的人大声咒骂:“吃人的恶魔!人类的叛徒!”
骆亚的心里从未如此难受过,看着周围的众人,和满脸为了大义的老人,心中颇为不忍。难道自己真的要为了梨奈辜负这整个西部都城?让所有无辜的贫民生灵涂炭?徒增无尽的悲伤?可是黄昏渐渐降临,如果不回去,等待梨奈的又是什么?阎勒又会面对怎样的威胁?骆亚的脑子里很乱,不知道究竟是该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无辜的众生,梨奈的笑脸在脑海中一遍遍闪过,所有的咒骂哀求又在耳旁反复重鸣。
神识中的湿婆也在嘿嘿窃笑,究竟,该怎么办?骆亚陷入了迷茫。
老人看到骆亚陷入的苦楚,也知道他并非大奸大恶之人,问道:“小子,你身怀火能,不知道能否燃烧黑铁?”
骆亚叹了一声,回了神:“当然能,怎么?”
“你帮我完成火炮的最后一步,我就跟你走。”老人的眼睛坚定地望着骆亚,补充道:“求求您,就当为了所有的西部城市免遭屠戮。”
“好!”
骆亚到了一个巨大的锻炉旁,看到一块如同黑色苍岩的铁料静静躺在那里,巨大的炮塔完成了大半的基座,只剩下一节炮管还没有接上,这块铁料,显然就是完成最重要的炮管。骆亚的额头上睁开了一个火红的炎瞳,背后生出了鲜红的翅膀,上面的黑色纹路如同闪烁着金芒,手中的火蝶斑炎如同一团浓密的红云,灼热的气息几乎让所有人退避到了最远处的墙边,老人全身留着豆大的汗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巨大的黑铁。在骆亚炙热的火焰之下,黑铁慢慢变得红热,像黑色的表皮下生出了红色的血肉,里面燃烧的钢骨铁肉一呼一吸,顷刻间化作滚烫的铁水,浇筑到了一个巨大的陶制模型里,发出了呲呲的白烟,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声,自己要被带走了,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
“我替所有人谢谢你。”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老人家,请跟我走吧。”骆亚心里仿佛在痛苦地流血,却只能握住老人的手,振开翅膀,飞离了工匠郡。
越飞越高,越离越远,工匠郡无数的人都在望着天上这血红色的蝶翅,在下面大声呼喊,骆亚回头望去,只见所有人无论老幼,无论男女,都齐齐拜倒,仿佛在送他们心中的英雄最后一程,老人也在天上望着下面,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眼神里却满是歉疚。
一直到了城外,骆亚招来了一龄蝗虫,和老人一起到了上面,老人看到这里,也淡淡一笑,“什么时候救出了你的朋友,记得告诉我一声,也算我报了你的恩情。”
“老人家,对不起,我,”骆亚无比地难过,却不得不做,他无法忘记梨奈的笑脸在心中一幕幕闪过。
“没关系,没关系。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又怎么会被人点名带走,只不过我一个恶人恶得不彻底,后来后了悔,反倒做过点好事,就被人当成英雄,舍不得我走,嘿嘿。”
骆亚沉默了好一会,感觉自己的心被一把锋利的刀子割得流了血,疼得死去活来,却有无人诉苦。
望着欧巴克简朴的麻衣,“老人家,能讲给我听么?”
“嘿嘿,好啊。”老人的思绪仿佛回溯到了很久以前,眯着眼睛望向昨天的苦涩。
“其实玛丽女王城以前,不是这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