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玛丽女王城的东部街道里享受着贵族般的待遇,所有的店家都拒绝收取骆亚三人的费用,阎勒倒毫不在意,既然你肯请,那我们又何必跟你客气?大吃大喝算不上,但所有的上等食材倒也享受了不少。
细腻鲜嫩,焦香美味的羊排上淋着红黄相间的经典酱汁,连梨奈也顾不上形象,大快朵颐,带着网纹的巨大蜜汁火腿被精细修理,层层叠叠地切片里散发出甜腻醉人的香气,阎勒也是大呼过瘾,只可惜这里虽然有上等的红酒,但在阎勒看来,这酒始终少了一股子热辣的劲道,若是配上些地道的烈酒那才叫真正的美味珍馐,骆亚倒是喜欢得很,伴着店里的优雅乐音和实木滑绸,倒也红醉迷人,颇有韵味,嚼着浓香的小牛肉香肠,只等月色降临。
天渐渐散发出静雅的凉意,店里的乐曲渐渐舒和平缓,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把眼睛瞟向这里,一个穿着得体的侍者托着一个银色的托盘,上面盖着亮银盖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低声道:“这是主人送给骆亚大人的小礼物,希望您能够喜欢。”
阎勒看了一眼侍者,随手打开了盖子,只见上面放着一枚只有拳头大小的精致红色石雕,血红的颜色如同恶魔的骨骸,似乎是用软金宝石细细雕琢,双翅之上的黑斑金屑如同肉生骨长,正是湿婆原种,末世狂蝶的翩飞之态,如此惊世之美,让梨奈不禁感叹,“好漂亮的红蝶!”
侍者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请三位移步绿松石街,等三位到了那里,自然还有大礼。”
湿婆在骆亚的神识中愤怒地颤抖,咬牙切齿地低语道:“屠我族种,此仇必报。”,骆亚的身体不自觉地燃起了一层淡淡的火焰,炙热的气息在静谧的店里劈啪作响,如同魔神的低吟在寰宇亘古回荡。
骆亚一惊,但随即明了,这不是什么巧夺天工的雕塑宝饰,这就是鲜活的生命被制成了标本。而且正是湿婆的种族,末世狂蝶。
这巴蒂斯敢送这种东西,碰触湿婆的逆鳞,显然是在告诉骆亚,我知道你的底细,也不怕你的神威。如此挑衅,让骆亚开始意识到,这人绝非善类。连阎勒都不知道自己的虫皇究竟是什么种族,而巴蒂斯只是见过自己一面,还没有过多的交流,就能猜得出这其中的奥妙,如果他不是虫皇附体,那么就一定是和菊五郎之流属于同一种人,必是身怀异能,接近神力,这一战,不知胜算几成。
阎勒和他亲如手足,相处已久,只一眼,就看得出来骆亚眼中的顾虑,握着刀的手紧了几分,黯甲龙蝎也在神识中扬起蝎钩,全力备战,阎勒墨绿色的风衣上散发出淡淡的白霜,空中飘散的魂丝怨灵发出凄厉的哀嚎,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沉重的气氛,所有的侍者都本能地躲到店后,只剩下他一个侍者站在三人桌前,面带微笑,不畏不惧。
梨奈虽不知道两人为何瞬间紧张了起来,但身为女人,敏锐的直觉也发觉其中的问题必定出在这尊雕像之上,轻巧地接过侍者手中拖着的‘雕像’,放在了桌子上,淡淡地道:“你下去吧,我们一会儿会去的。”
侍者躬身施礼,“谢谢这位美丽的小姐。”转身也回到了店后,整个优雅的店内瞬间变得死寂无声,呼吸可闻。三人在沉默中彼此无言,终于还是梨奈打破了沉寂。
“我说大色,哦不,骆亚。这是怎么了?”梨奈怯生生地问道。
骆亚沉默片刻,正色道:“梨奈,我想这巴蒂斯绝非善类,不过我们两个不畏生死,倒也不用怕他。但你不一样,我希望,”骆亚的话被梨奈打断了,“你觉得我怕死?”
“不,我是想说,我们可以送你先离开这里。”顿了顿,“我不希望你有事。”骆亚的眼里隐隐带着光泽,像晶莹的露水,在眼底渐渐充盈。
梨奈盯着骆亚的眼睛,沉默了许久,却没说话,抬起上身,跨过桌子,亲在了骆亚的脸上。
这一下子让骆亚完完全全懵在原座,瞪大了眼睛像被定了身。阎勒嘴里的酒噗地喷了出来,连忙擦了擦嘴。
骆亚的心里,仿佛一片粉嫩的花瓣飘然落在了水面上,荡起一层浅浅的波纹。梨奈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让骆亚沉醉其间,飘然若仙。仿佛所有的美妙都停留在这一刻,沉重的战意杀气化作陈腐的养料,凝滞的空气中绽放出了绝美的娇花。
随着阎勒的一声咳嗽,终结了所有的美好,“你们两个,真是......终于忍不住了。”
骆亚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看梨奈,看看阎勒,一张脸红到了耳根,整个耳朵都滚烫发热。“啊,呵呵,那,我,这,哈哈。”
梨奈故作镇静,淡淡地道:“如果你在乎我,就不要试图独自面对危险。我在樱落都模仿过太多的人脸,知道太多细微的神色代表着什么。”一双明眸看着骆亚的眼睛,“那些我都知道的。”
一句话就告诉了骆亚,自己知道他贸然施展神威已身处险境,也知道他面对危险心中却顾忌自己的安危。一路上说说笑笑,悉心照料,都记在心里。嘴上不说,却早已把他品性看得通透。骆亚虽然疑处多多,却足以托付终身。
骆亚听到’我都知道的。’这五个字,心中一动,又回想起了乡绅郡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那一抹蓝纱的娇柔。“原来你知道我那天躲在椅子下面看到了你的,呃,你身材真好。“却再次被梨奈打断,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随即暗叹一声,“这大**,果然,要好好修理修理!”
阎勒的杀意早已被眼前的两人磨得精光,阎勒咽了咽口水,拿起桌子上的羊排又啃了起来。“真是大敌临前,还有心情打情骂俏,你们先聊着,我再啃点羊排吧。”说着,拿起一瓶刚刚开启的上等红酒,直接对在嘴上,咕嘟嘟地吞咽下去。
梨奈叹了口气,轻轻一笑,“我说疯子,这酒是这么喝的么?”
骆亚回过神来,脚底还有些轻飘飘的。“走吧走吧,再不去,月亮落了。”
阎勒一抹嘴,提着冥红,三人走出了店里,走向了绿松石街。
黑色的街砖整齐地排列,道路的边缘,镶嵌着一排排青蓝色的宝石,上面隐隐有着黑色的网纹,表面光洁,如同细腻的瓷器,显然也是上等的珍宝。怪不得玛丽女王城没有人戴首饰,在他们看来,这些东西不过是街边的石头,上好的珠宝也不过就是更漂亮的街砖,又有谁会把街砖挂在身上呢,何况是这些自诩为贵族的家伙?
静默的街道上闪烁着淡淡的萤火,清冷的月色照在素雅的碳色街砖上,如同清冽的泉水汩汩流过。
“各位终于来了。”巴蒂斯穿着一身精致的蓝色礼服,手里握着一根手杖,显然已是久候多时。
鼻子轻轻吸了口气,淡淡一笑,“梨奈小姐喜欢这瓶香水?真是我的荣幸!”
梨奈拉住了骆亚的手,躲在身后,淡淡一笑,“香水很好,我很喜欢。”
“你叫我们来有什么事?直说吧。”阎勒手握冥红,傲然而立,刀未出鞘,刀锋却已经在袖头衣角,处处凝聚。
巴蒂斯轻轻挥动手中镶嵌着一枚蓝晶的手杖,两个壮汉从店里走出,抬出了一个巨大的木桶,敦实地放在地上。一个壮汉用手一撕,把木桶口上的封口撕了下来,浓烈的酒香飘散而出,浑厚的酒劲犹如猛虎出笼,让阎勒胃里的酒虫瞬间欢呼雀跃,争相叫嚷。阎勒打了个激灵,心中暗叹,这恐怕是北部都城的绝品陈酿,如此世道,物资如金,把这么一大坛子酒运送过来,不知要浪费多少人力,阎勒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鼻子深深地嗅着这美妙的香气,拼命咽着嘴里的涎水。
巴蒂斯淡淡一笑,又挥了挥手里的手杖,另一边的店里,两个壮汉端着一个铁箱子,里面装满了成色上等的金条,其间夹杂着一个斑驳的铜币,巴蒂斯轻轻挑拣出来,上面隐隐辨识得出,是一株麦子。
骆亚的心里为之一颤,这是来自麦田郡,来自故乡的铜币。心中的杀意骤然升起,“你到底是谁?”
“别急,还有梨奈小姐的礼物,尚未呈现。”巴蒂斯浅浅一笑,指了指身后漆黑的夜空,忽然绽放了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出了一朵娇美的樱花,天空中的焰火不停地绽放,巴蒂斯望着天上的烟火,仿佛自己陷入深深的沉醉,对着梨奈轻叹一声,“漂亮么?”
梨奈惊讶得说不出话,心中不敢相信,他知道我是樱落都的人?
周围的空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烟火味道,三人却都陷入了沉默,巴蒂斯开了口:“三位昨天在玛丽女王城过的很不舒服,我们有很大的责任,所以特地献上谢礼,希望原谅我们的招待不周。但是,我们玛丽女王城建都近三百年,未曾有人敢在这里放肆,三位的行为,让我们城主女王很不高兴,如果肯去主堡跪地舔趾,谢罪感恩,就再好不过了。这样我们也就成了很好的朋友,北部的美酒,东都的烟火,要多少有多少,甚至想重建一座种着麦子的小郡,也绝非难事,这其中的利弊,就要看各位怎么想了。”
骆亚听完,只是淡淡地回答,“我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来历?”
“这不方便透露。我只能说,没有什么东西在我面前算得上秘密,知道这些来历并不难。”
骆亚淡淡一笑,“我与湿婆已成一体,除了天地,谁能担我一跪?女王?简直笑话!”
阎勒看了一眼骆亚,又看了看那一大桶酒,哈哈一笑,“我阎勒自由惯了,就是这腿不太好使,跪不下去。不过这酒我倒是想要尝尝。”抬起冥红,伸出刀柄,指了指盛满美酒的大桶。
巴蒂斯深深叹了口气,摇着头,似乎有说不出的遗憾,把手里的手杖往地上一扔,四个壮汉立刻回到了店里,关紧了店门,骆亚见状,也轻轻靠在梨奈的耳旁低语几句,梨奈也退到了街口,一双大眼睛望着这里,神色间满是担忧。
巴蒂斯解开自己的礼服扣子,身上绽放出了一股幽蓝色的烟雾,带着浓烈的香气,“那就没办法了。”
阎勒手里冥红出鞘,霜魂刀气如鬼影森然,白魄一绕,却颓然消散,不知缘由。
骆亚背后展开蝶翅,炎锻之戟如锻红炼铁,炎火一烧,却劈啪一响,骤然暗淡。
闻到这浓郁的蓝烟香气,两人忽然惊醒,几乎异口同声,“这香味!”却已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