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亚蜷缩在堆满干草的箱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沉沉的睡去了。
迷迷糊糊地被两个人从箱子里拽了出来,“这个小鬼居然藏在这里,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啐了一口,粗鲁地翻了翻干草的下面,并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干草下面还是干草,他们推攘着把骆亚推倒在了地上,骆亚有些落魄,尴尬地笑了笑,“你们找到我了。”
“臭小子,有没有吃的?”蓝衣服的壮汉一脸横肉,狠狠地说道。
“那个,叔叔,现在什么时间了?我可能要回家了。”
两人面面相觑,但随即哈哈大笑。“这小子真是命大,回什么家?你不知道麦田郡已经被攻陷了吗?”
“哈,你们不要演戏了,我认输了,我得回家了。”骆亚还是一脸天真。
“演戏?哈哈哈,这小子真逗。你看看自己在哪?你是想让列车停下来,然后沿着铁轨走回去么?不过你要是想跳车倒是没人拦你。”瘦高的褐色头发哈哈大笑,边说边向下一节车厢走去。
“什,什么?列车开动了?我们,我们,那爷爷,爷爷他。”骆亚带着些哭腔,脑子里一片空白。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蓝衣服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看你也没什么钱,你穿的这件破衣服送我吧,反正你留着也没用。”
满脸横肉的胖子用鬼祟的眼睛瞟了一眼走向下一个车厢的瘦子,露出了自己插在腰间的改装短柄火枪,对小孩子,这种威胁实在很奏效,骆亚笔直地站在墙边,乖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顺手叠了叠,却被一把抢过。
胖子几步跟上瘦子,“我觉得他们根本没把吃的放在车上,这城里的麦子可还没熟呢。”
“管他呢,我们再找点能用得上的东西,等到了苏利耶城,可就得赶紧弄几把新枪,再来点子弹,鬼知道什么时候苏利耶也保不住了,没枪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了。”
“还真是,麦田郡昨天还好好的,你看,说没就没了,我们这种人的日子也越来越难混了。你说苏利耶能挺多久?”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了,骆亚无力地蹲下,沉浸在悲伤中哽咽无声。只是爷爷的音容笑貌在眼前一幕幕闪过,眼泪不自主地顺着脸颊流淌。
骆亚望着列车外,飞快转换的山野夜色,靠在粗糙的木箱子上,眼泪又一次决堤而出,原来自己悲伤到极点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下意识地摸了摸喉咙,有点疼。
他知道了。每次都当成玩笑,这次成真了。
骆亚无力地挣扎起身,向着铁轨驶过的方向,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摸着裤子里仅剩的几枚铜币,这是爷爷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了。望着外面,只觉得蓝色的天空很安静。
第二天清晨,他们到了苏利耶城。
他在吵闹的哭声和咒骂声中被吵醒,饥肠辘辘,身心疲惫。米黄色的头发也凌乱不堪,红肿的眼睛,光着膀子,身上和头发上满是干草屑。
透着车厢旁的窗子,远远望去,隐约可见远处低谷中的巨大城市的全貌。
土黄色的砂岩城墙和周围似有似无的扬沙灰霾完美融合,高大厚重的城墙里里外外整整三层,堪称铁壁。三层城墙内高外矮,内薄外厚,错落有致。像一个巨大的岩石陀螺,硬生生卡在平整的低谷里,停止了旋转。
越靠越近,直到临近第三层岩墙大门前五百米,被迫停靠在了一个二层高的小建筑前,几个身着土黄色军服的军人背着整齐的短柄火炮,拿着鞭子和铁钉短棍,让他们一个一个排队走过苏利耶城大门旁一个低矮的小门,一共就六十三个灾民,十几个人检查完列车下来后,一脸失望的神色。
“没有货物,全是灾民。”
十几个人便灰溜溜地回到了二层建筑里,懒得理他们。
“又来了些吃闲饭的臭乞丐,真让人头痛。”
一个站在门口的颇有些痞子气的卫兵,一边粗鲁地赶他们进去,一边对另一个敞着衣服的卫兵抱怨。
“哎,这一个个哭丧着脸,像死了家,咳咳”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也觉得这话说出来恐怕有些不妥,没再说下去。
但还是被人听到了。一个深紫色衣服的女人回头狠狠剜了一眼卫兵,疲惫的神情间流露出愤怒的神色。
“看什么看!找死啊!”抬手就是一鞭子。深紫色的布衣被撕开了一长条口子,女人的背上露出了里面细嫩的白肉,和一条长长的血痕。
几个卫兵相视一笑,你用手推一把,我用手接一下,紫色衣服的女人被几个卫兵推来推去,几个人哈哈大笑。众多灾民敢怒不敢言,毕竟此时,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大城门上的铁链子被打开,城门口慢悠悠地立着三匹马,为首的马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黑色的头发被细细地梳理,黑亮的眼睛满是英气,披着海蓝色的丝绸上衣,点缀着上等的蓝玉。马鞍上满是细密的手绘金线纹,马镫也隐隐流淌着金辉,显然是贵族出身。漠然看见眼前的一切。
左边的壮汉身着土黄色的战服,和卫兵同样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却是不怒自威,颇有威仪,少年使了一个眼色,壮汉心领神会,翻身下马,干净利落,一个箭步,对刚刚那个哈哈大笑的卫兵抬手就是一巴掌,利落转身,所有卫兵一人又补了一巴掌。
“干什么呢你们?”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麦田郡的遗民们也都像望着救世主一样望着他,心中不自主地感叹,这才是苏利耶城的军人吧。
“啰里啰嗦,赶紧把灾民带进去。”几个卫兵敢怒不敢言,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随即开始继续整理队伍,检查灾民。
顷刻间,门口的骚乱结束了。
这里是苏利耶城的最外层,骆亚光着膀子,靠在苏利耶城救济站旁边的岩墙上,等着救济点的粥和馒头。然而刚拿到手,就被抢他衣服的那个胖子抢走了。都没来得及咬上一口,却无话可说。又把自己的裤带紧了一格,也许这样能感觉饱一些吧。
“喂!你这个人怎么连衣服也不穿?”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骆亚没心情,也没兴趣看。
骆亚没说话,蹲在地上,低着头,心想,果然还是饿呀。
“我在问你话哎!”女孩穿着淡蓝色的柔纱,身上点缀着上等的蓝玉,看衣装似乎和上午的少年是一起的。眉间点着一颗花瓣形状的印记,让白嫩的小脸上更添了几分灵气。
“小姐在问你话,快回答!”
粗声粗气的训斥让他想起了刚刚抢馒头的胖子,心想,反正没什么好抢的了,干脆不理。
这个粗声粗气的高大壮汉一身土黄色的战斗服,一手捏着骆亚的下巴,把骆亚整个人提了起来,悬在半空。
骆亚捏着他的手,来了倔脾气,呼吸困难,蹬腿挣扎,就是一言不发。
“哎呀,算了算了。原来是个哑巴。”小女孩一脸不耐烦,转身要走。
壮汉也松了手,表情中没有一丝怜悯。
“哎,阿林,这是哪个城的乞丐,真是古怪。”
“被人抢了,有什么古怪的?”骆亚坐在地上,恨恨地搭腔。
“好啊!原来不是哑巴!哦,我知道了,是你太弱了,要不你怎么不去抢别人,反而被人抢?”
“呸!”骆亚对这种混蛋逻辑满脸鄙夷。
随即又被壮汉拎了起来。“你还敢呸?”
“阿林,把他带走,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一个难民还这么嚣张。”
小姑娘头也不回,身后的大个子军士捏着骆亚,慢悠悠地跟着,往内城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