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被……”幽绿蛇精怪话还未说完，被分割成两段的巨大躯体化为一团黑色的血泥在半空中炸裂开来。
手中已失去长剑的齐天整个人无力地朝前倒去。
四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地面急剧晃动了起来。
但齐天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或者感知这些了。
沉重的双眼，终于可以放心地合上了。
……
意识游走于混沌而深邃的黑暗之中，如纤弱的丝线一般，随时可能断裂。
想要思考，却不知为何有一种冥冥的力量阻断着大脑的运转。
睁开双眼，看到的依旧是黑暗，比视线出现的更快的是浑身急剧传来的疼痛。
齐天倒吸了一口气。
自己，这是在哪里？
“我还活着？”
视线依旧没有恢复，但从黑暗中传来了一丝光亮，与此同时耳畔内传入声音。
“他醒了！真没想到他居然挺了过来。”
“叫郎中，顺便去报告将军吧。”
郎中……将军……
齐天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
身上的伤口撕裂感开始折磨着他的神经，注意力也几乎大半被其所吸引。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视线由完全的黑暗渐渐转为模糊，至少勉强能看清东西了。
同时齐天听到了地面上传来的好几阵脚步声。
一只手碰触到了自己左手腕之上，齐天本能地想要反抗，却发现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
但那只手掌的主人似乎只是在给自己把脉罢了。
过了一段时间，齐天听到了一道叹息声。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将军。真是了不起的命力啊，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伤势还能够活下来的人，或许是此人命不该绝。”
“他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到可以说话的程度？”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齐天耳内。
“大概三天左右吧，我再开几味安抚内脏，疏通血络的温药，每日按时服用三次便可。”
“有劳大夫了。”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齐天模糊的视线里，接着齐天便感到有一股液体从自己嘴里缓缓流入喉咙直至腹中，渐渐地身体上的各种痛感也慢慢减弱，而且大脑里传来一种异样的舒适感。
借着这种感觉，齐天沉沉地复又陷入了睡眠中。
……
齐天静静地倚靠在床头，虚弱的视线游走于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之内。
这三天来，苏醒并意识逐步明晰的齐天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被守备军的人所救下了，虽然具体的细节还未知，但如若不是他们，恐怕此刻的自己已经是落枫镇外某处躺着的一具不知名的干尸了吧。
另外齐天也得知自己足足昏迷了一个月之久，也难怪醒来时周围的守备军士兵会如此惊讶了，在他醒来之前，无论是看护的士兵还是诊疗的郎中，都不抱有多大希望，毕竟换作普通人身负那样重的伤势，早就已经死的不能再透了，又何谈恢复。
然而齐天却隐隐觉得，自己此番能够死里逃生，或许并不是因为自己所谓的生命力有多顽强，要论体能，他甚至还比许多守备军的精锐士兵要差上一些，但目前齐天依旧还不明白是何等力量把自己从死神手里给拉了回来。
是气机剑的诅咒之力吗？齐天不知道，也暂时不敢去想。
今天是守备军的将军打算和自己约谈的日子，他大概有很多疑问想要咨询齐天，齐天也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他。
门被轻轻推开，守备军的那个将军，已经死去的朱影的顶头上司步入房内，他的目光有些阴沉地注视着齐天，随后转身将房门关上。
齐天注视着来人，感受了一下左手与右手的发力，虽然有些僵硬，但催生激发气机短刃应该不成问题。
“剑客齐天，把你救活，可真是花费了我们好一番工夫啊。”
“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齐天虚弱地说道。
将军摆了摆手：“不需要你报答什么恩情，回答我几个问题即可，毕竟第六小队的全体失踪和你息息相关。”
“失踪吗……他们没有失踪，而是全部死了。”齐天脑海里复又回想起之前和幽绿蛇精怪的战斗之惨烈。
将军的脸上神色阴沉更重，他沉吟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虽然我们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们是在哪发现我的？”齐天开口问道。
“距离落枫镇北部枫树林三十里外的一个地方，当时是守备军第六小队队长的母亲来到守备军知会这一状况的。”
“朱影的母亲？”齐天微微皱了皱眉头。
“没错，根据我们事后的调查显示，当时周围邻里有人提供目击表明朱影的女儿赶到家里通知了她的祖母，随后朱影的母亲才来守备队里告知具体事宜。而酒铺的伙计的供词表明最后见到和朱影在一起的人，除了第六小队的一名士兵外，便是你了。”
“供词？你们对和事件无关被牵连进来的普通人用刑？”
“别太紧张，你不需要在意这些我们获取自己情报信息的手段，专心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齐天沉吟了一会儿，随后将自己与朱影等一众人等同幽绿蛇精怪的战斗详细复述了一遍，当然，该省略的不想说的东西，齐天也全部都隐瞒了。
守备队将军脸上在听的过程中所流露出来的不信任之色完全在齐天的预料之内。
“你可知道，如果不是你身上的伤，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就像是一个酒后的疯子在自己的幻觉里的呓语。”
“可我说的全都是事实。”齐天虚弱地说道。
“那为什么我们在发现受重伤的你的地方周围并没有找到什么洞窟？”
“我也不知道，或许那个地方只不过是幽绿蛇精怪生前制造的结界之地，随着它死去后便也连带一同消失了，而且我依稀记得那天在我击杀掉它之后，整个地面发生了剧烈的摇晃，镇子内有所被波及吗？”
将军紧盯着齐天看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没错，算是大地震，但来的快去的也快，当时为防万一守备军准备对火法教进攻的行动被推迟到了第二天。”
火法教。
也不过是幽绿蛇精怪的傀儡罢了。
但齐天没有说出口，他不想再谈及多余的事情了。
“火法教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词已经是落枫镇的过去式了。”
齐天微微点了点头。
“齐天，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又该如何向那些死去的士兵的家属们交代，告诉他们，你们的亲人被怪物杀了吗？又有谁会信？”
“那是你应该烦恼的事情，和我无关了。”齐天轻轻说道。
将军迈步离开了房间，没过多久，他又回来，只不过手上多了一柄长剑。
齐天注视着对方，左手轻微移动，眼里升起一丝警惕之意。
“这应该是你的剑，我们在你昏迷附近不远处找到的。”
齐天看了看将军递过来的那柄看起来有些老旧，上面满是划痕的长剑，竟是自己在进入落枫镇前和双刀红衣女交战时所遗失的那柄长剑。
真没想到，现在它复又回归于自己手中了，在自己已经失去新打造的长剑之后。
再回想起自己刚进入落枫镇时与现在相比，恍若隔世一般。
“多谢了。”齐天伸出手去，对方却将长剑收回。
“你现在可不是能摸剑的状态。”
“说的也是。”齐天苦笑了一下。
……
在又休养了几日，到能够下地步行的程度后，齐天便告辞了守备军内诸人，打算收拾行李离开落枫镇了。
但不知为何，走之前，齐天总想去朱影家看看。
迈步在落枫内的街道上，一如往常的看不到多少行人，不远处一个似乎是落鸟会的成员手执兵刃，正将一个卖菜的老农的摊位掀翻。
齐天驻足注视了一会儿，随后叹息了一声，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朱影家门口。
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但不知为何，一种曾经留在心底的莫名的难以描述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了。
“喵。”一道轻呜声传入耳内，齐天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小猫旁站着的是那个清秀中却带着一丝消瘦的小女孩。
“秀儿，吃饭了。”从内院里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当老妇人走出门口看向齐天时，眼眶里却溢出泪来。
“影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娘想你想的好苦啊。”
老妇人一把将齐天拥住，口里念念叨叨着哭起来。
为什么她会将自己认作朱影？
齐天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小女孩，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走了过来，拉了拉齐天的手。
齐天随着老妇人和小女孩进入了内院，随后是大堂，老妇人似是很欣喜地忙里忙外进进出出地要为齐天制作一顿丰盛的午餐，嘴里还不断说着自己被骗了，那些人胡说，儿子根本没有失踪一类的话。
齐天坐在椅子上，这时内院里传来的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婆？秀儿，在吗？蔬菜我放在院子里了啊，待会儿让你奶奶洗好了，秀儿？秀儿？”
齐天看向坐在一旁的小女孩，她只是眸子注视着虚空，却并没有理会外院里传来的声音。
齐天起身走出大堂，看到的正是之前自己所居住过客栈的老板娘。
“你是……朱影的朋友吗？”老板娘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朋友吗……
“算是吧。”齐天开口回应道。
……
“自从朱影失踪后，李婆她的神智就渐渐开始不正常了，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啊，原本那么好的一个家，秀儿这孩子也的确可怜，母亲去的早，现在父亲也没了，原本活泼开朗的女孩现在愈发沉默，我和邻里平日里都帮衬着李婆和秀儿，话说小哥你看起来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或许吧。”齐天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何李婆会将自己错认成她的儿子了。
“啊？”
“没什么。张婶，秀儿和李婆，就多靠你了，这些银子……”齐天从包袱里取出一些银两。
老板娘却将钱推了回去：“唉，朱影死前早就给李婆和秀儿留下了足够多的过日子的钱了，要是能拿钱换他回来，我想无论是李婆还是秀儿，都宁可更清贫吧？”
“说的也是，对不起，是我浮浅了。”齐天也不知为何自己会不经思考就做出拿钱乱塞给别人这种愚蠢的举动来，还是自己真的天真地以为单凭那点银子就能抚平别人失去亲人的痛苦与悲伤？
“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吧？前阵子镇子里有孩子失踪的事情现在也平息了，火法教也被守备军剿灭了，群雄会不知为何也忽然随着火法教的覆灭销声匿迹了，一切，大概都会慢慢地变得好起来吧？”老板娘似是在对齐天说着，更像是在对自己说道。
“可能吧。”齐天轻轻地回复道，他不愿意再去想这种问题了。
用完午饭后，张婶也离去了，他希望齐天能够在落枫镇内多逗留一些日子，并提出了免费提供客栈居住的便利，齐天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
李婆在收拾完碗筷后不知为何又在大堂内哭了起来，叹息着自己儿子失踪不见了，并指着齐天的鼻子大骂守备军没有良心，将自己儿子还来，看样子是把齐天误认为守备军的将军了，齐天硬着头皮道歉的同时将老人家哄好躺上床睡觉休息。
一番折腾后疲惫的齐天走到了院子内，轻轻地坐下倚靠在大堂门口的柱子旁，目光看向院子内种植着的紫心薯。
“大哥哥，你知道我爹去哪里了吗？”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入齐天耳内。
齐天将目光投向身旁出现的小女孩。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很多人都说爹失踪了，也有人说爹死了。”
“他……只是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不会再回来了吗？”
齐天刚开始有些不敢直视那纯净无暇却带着泪花的眼眸。
随后似乎是打定主意一般，齐天迎着那目光，语气坚定地回答：“秀儿，你的父亲是个英雄，他保护了镇子。”
“如果不当英雄，他能不能回到我和奶奶的身边？”
齐天轻轻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小女孩陷入了沉默。
随后过了一会儿，齐天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大哥哥，你也要走了吗？”
齐天轻轻点了点头：“是啊，剑客永远在路上。”
“大哥哥是剑客吗？我已经想不起来大哥哥的名字了……”
齐天迈动开步子，他背对着女孩，脑海里又回想起来了之前朱影对自己的称呼……
“剑客齐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