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教室只剩我们两人,我赶忙回过头,简单收拾桌面准备起身离开。
一道清晰的脚步声直奔自己而来,条件反射般地扭头望去,只见他已经站在身后,靠得真近……我当场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僵硬的身体无法动弹,貌似轻轻一碰极有可能变成碎石块儿。
“以后都不会来了?”
他倏地开口询问道,闻声,我想了想,摇摇头。
“对不起,前天有点事情,没有请假就擅自不去,我……被开除了吧?”
冷冷的声音却为自己带来不小的惊讶——
“没有。”
“咦?这么说我……”
“奖金没有了,工资保留。”
真是出乎意料的和平啊~~~想到自己依然能去‘拉斐尔与我’,不禁喜出望外~~~但是喜悦感没有停留太久,大概因为最近心情不太顺畅。
他目不转睛地盯住我,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变化,冷淡声音听起来似乎不在意。
“如果选择不干,以后最好别踏进第九街。”
警告抑或不屑,总之的总之,应该是其中一种吧。
转身,冷漠如冰的脸庞看不到任何一丝柔软线条,他的背影像极了一袭华丽深沉的夜,黑得刺痛双眼,却可以噬掉其它色彩。
不怪任何一个人,只怪自己不负责任。
周二,阿辉与夏晴继续跷课,说是去看望恶魔。
手机不安分地响了好多次,本想视而不见,却无法忍受声音一遍又一遍吵闹不停。
站在洗手间镜子面前,我静静地瞧望手机屏幕一眼,紧皱眉头拿起来接听,刚按通,里头立即传来一阵哎哟叫唤——
“无聊死啦~快来拯救我!”
“……”
“喂??鸟脑袋,你别装作没听见,我知道好几次你都装聋作哑……快说话,你爷爷心里面堵死了!”
堵的话就用马桶刷洗一洗、冲一冲……
轻轻按下挂机键,懒得回应这种家伙的无病呻吟,整天不是抱怨这个就是耍赖喊痛,唯一不变的是话筒里总会传来真实的咳嗽声。
手机又响了,看来他是决意与我的倔强一拼。
“生什么气呀,我都向你道过歉了,你怎么丝毫不体恤我!不是说了吗,发脾气的时候走远点,我……什么话都说得出,波及无辜那是肯定的~要是你认为我在撒谎,就让雷劈我一百次好了,还有上次打你那巴掌,听好,我现在立刻惩罚自己——”
啪!
响亮一声,震得手机听筒微微颤抖,不可置信,那家伙……明知道他喜欢捉弄人,刚刚怎么可能……
听筒内立即传来几道焦急询问声,令人细心聆听——
“阿威少爷,您怎么啦?刚刚……”院长的不解。
“这又是在干什么,和自己过不去吗?你这孩子,哎呀呀~”胖阿婶的怜惜。
“刚刚是什么声音?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刑总管年迈的低沉询问。
“不是呀,是阿威打自己的脸!”胖阿婶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晰。
“哎呀,你们都出去,不要干扰我,吵死啦~!”恶魔似乎不喜欢一下子出现那么多人。
手机不自觉挂断,我奇怪地望着手机屏幕莫名其妙黑掉,失去信号还是电板没电池?
……
一分钟后,手机照常响,依旧是恶魔打来的,这回听筒内清净许多。
“老婆子,不许生气啊,换了地方,刚刚不是故意挂掉的。”
“……”
“说话!”
“……”
“不说话就鄙视你!”
“……”
“哎哟,胸口好痛呀,快要裂开了——可恶的庸医用宰牛刀割开我的胸口,再用手指粗的针线缝胸,真痛……”
前面说的话完全可以听出来是在吹牛,只是最后一声叹息令人百感交集。
“你不是霹雳宇宙超级无敌吗,有本事飞一个给我看看。”我无动于衷地撇撇嘴唇。
“找死,当我是鸟啊!”他骂完之后又笑了起来,“哈哈哈……真高兴,你终于开口与我说话了,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理我。”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给块糖也会感激一生一世,可是小孩子……究竟是我还是他?
“现在与你说话的不是本尊,我是花秋时的同学夏晴,请问有什么需要转告的吗?挂了。”因为他真的在笑,所以我不得不伪装自己。
“别开玩笑了,明明就是鸟脑袋的声音,怎么可能是夏巫婆。”他确信无疑。
“不信就挂吧。”
“偏不啊!”
“你不挂我挂!!!”略微感觉自己的情绪微微有些波动,难道受他影响?
“敢挂试试看?!”
“我就敢~~~!!!”
“哈哈哈,就知道是鸟脑袋,只有你才会对主人这么一路傲慢无礼……”
不等他说完,我狠狠挂机……
大错特错,方式似乎不对~~~自己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再次打过来,本想关机无奈按成接听,这一次,他没有与我算帐,而是轻轻地与我说道——
“别挂,我有话和你说!刚刚动完手术,醒来后,胸口很痛……可是我不介意,知道吗?只想打电话给你,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应该不是假的,如果不是假的,那么痛……是真的了……
“痛……吗?”
我难为情地缓和语气生硬询问道,眼睛一直盯着黑色大理石砌成的洗手池,学校好奢侈,使用这么昂贵的石块。
“你说呢?”他的声音平淡出奇。
“我想……会痛。”
“恭喜你答对了!哎……”他的激动没撑过三秒,不禁低呼出声。
“还好吧?万一实在不行,让医生开点镇痛药,刚刚做完手术不是闹着玩的……”我愈加担心他的伤势。
“不用了,男子汉顶天立地,一个小小的伤口有什么大惊小怪~”
又开始妄自尊大了,这只青蛙什么时候改一改王子贵族病啊?!?!?!
“听我说,丹砚威,如果你觉得很痛的话一定要及时告诉医生,别出什么风头!!”
“我哪有!”
“你就有,得了肺炎也不说……现在是在住院吗?”
“嗯。”
“这还差不多~~~”我释怀地大松一口气。
“你快过来看我!”他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知道了,知道了,还是那家医院吗?”
“连房间都没变喔……”
“为什么??”
“怕你来的时候找不到,所以不换……”
笨蛋……这个真诚说着热乎乎话语的家伙,真要让人感动地连心肠都想碎么。
我会去看望你,一定会去,今天,明天,每一天的每一天,请假也去!
抬起头,忽然发现镜子里反射的一道美丽目光盯住自己,惊讶脸上布满忧郁,以及担心。
手机里适时传来恶魔轻松愉快的告别——
“OK,先说到这里,有点困。记得一定要来啊,我会等你的,最好现在就过来,那我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你……拜拜,老婆子。”
“……”
“喂,你是不是又生气了?上回真不是故意的,你听见吗?喂,回话,快说话呀!”
注意到恶魔焦急不安的声音,我赶忙回答道——
“噢噢,再见……”
恶魔开心地‘嗯’了一声,挂机。
一滴泪水滑落到黄小烛唇边,匆忙奔出去,本已开启的嘴唇硬是什么都没留下,留给呆愣的我一脸惆怅。
那么快就掉泪水,已经是第二次了。
无法释怀的心,拧开自来水开关,茫然并且未知。
走出去,盘算着今天是周二,是否向班主任讨张特殊请假条,尽管三天后就是校园开放日,可是心里面总惦记什么……
「记得一定要来啊,我会等你的,最好现在就过来,那我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你……」
我该怎么做,怎么办……
无意之间发现自己只身来到教师办公大楼前……好吧,既来之,则安之。硬着头皮冲进去,迎面碰见一路小跑的女生,差点撞着,幸好只是擦肩而过。黄小烛瞟了我一眼,移过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收回眼中的沮丧,我径自奔往班主任办公室,说明来意,严肃的班主任批了一张特殊请假条给我。
“看望住院的同学,不错……你和黄小烛都有爱心啊。”
班主任点头赞同,郑重地握住我的右手,我惊讶地望着他,心头猛然一惊,原来刚刚黄小烛来这里……与自己的目的地一样。
……
拿着特殊请假条在校园内漫无目的徘徊,脑海里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到达指定出口,蓦然望向敞开的大门。
……
不知为何,没有将特殊请假条递给学生会干事,尽管又批过两次,但是脚步到达这个地方总会自动停止。
……
夏晴与阿辉一同消失,不知忙什么,每次她回来,我和敏茵已经进入梦乡,她的梦很甜,但是我的……不怎么样。
……
周五——
“每次让我的希望落空很高兴是吧,坏女人!要是今天你不来,我立刻拔掉所有针管,跳进湖里洗个冷水澡,光着膀子去大街上吹吹风,顺便炫耀迷死人不偿命的肌肉!”
恶魔发出最后一牒通缉令,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过去看望他。
整整一节选修课,别人画画,自己发呆。不见桃饼与大头,只好将满腹牢骚制成压缩饼干独自慢慢嚼。
最后一次思想斗争成功说服自己铁下心肠拿着手里的特殊请假条,坦荡荡地光明正大走出去。将特殊请假条递给胸口佩带金色徽章的学生会干事,我不自觉地感觉后悔,好象又不想出去了。
“快点出去,不要堵在路口,后面还有人。”
学生会干事招招手让下一位过来,我只好挪动脚步,极其缓慢、极其缓慢地慢慢行走在马路上踢石子打发时间。
去就去,没什么怕的。
脑袋里一直考虑着,回避……究竟是为了不想见到黄小烛,还是见到他们俩在一起……
我怎么了。
我想,自己真的不应该来。
来到医院大门口,天色一片昏暗,一个孱弱的纤细身影背对路人站在幽深小径中打电话——
“好点没?医生吩咐过不要随便乱动,必要的话打几剂镇痛针……哈,我就知道你最乖了,要好好听话喔。”
黄小烛的声音???
我不禁呆愣住,双脚及时止住,转身,飞快跑掉。
任凭手机响个不停,不能接,一接就会失控,我不能,不能失去我自己。
索性关机,这样就可以听不到你的声音,也不必刻意去听,现在实在是无法分辨,究竟哪一种声音真正属于自己。
想抓住的,始终不是你。不是抓不住,是不能抓住。
我……
周六一整天,选择去了老师的家。
远一点,是不是能够逃到某人看不见的地方,要是老师的家再远一点就好了。
傻傻地抱膝坐在台阶上望着鞋面发呆,被巡警打断两次,待他离开后,仍旧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时候,发觉自己突然有了两个愿望——
第一、 如果能够见到老师,该有多好。
可是这个愿望完全不能实现,因为老师……已经过世了。
第二、 如果能够见到……
……
愿望始终是愿望……
思念的星之位置在哪里?我想不惜一切代价,预订星空里一个位置……留给某人,就算削短自己的寿命……也可以。
如果能够亲眼见上一面,该有多好。
如果不再属于自己,那么可以假借说过的话代替吧。
天空好空啊……
该回去了,没有盼来的人,下次可以见到吗?如果见不到,是否需要花费一生去等待,这一生是否值得,值得花一生等待一个未知的人生……
掸掉灰尘,坐上最后一趟回花市的班车。第九街一片光亮,灯亮起来了,我该去‘拉菲尔与我’向老板道个歉……
“哈哈哈,没事的,有什么关系呢~~~~你同学生病了,那也是没法子呀,别自责了。你今天照常上班,要是以后没时间,可以提前打电话向我请假,我的电话号码是……”
老板报完一连串数字,不顾我是否记住了,挥挥手让我出去。
手机……呃,关机一整天,现在懒得打开,就让它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呆着。努力不去想一些事情,就当失忆了。
酒吧里的黯淡灯光迎合了人们的喜好,微醺的酒意带来了醉生梦死的感觉。
我不能喝酒,自己尚且工作ING……奇怪的是,没有瞧见弈溟,架子鼓静静伫立角落,今天晚上只有温柔的蓝调音乐,让人动情地沉醉其中,想哭都哭不出来。
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从眼前倏地一闪而过,做梦吗?分明记得其中一个像极了以前那个弹弓男。
十点钟,下班了,与同事们纷纷告别,换好衣服,我独自走了出去。
夜里的空气颇有些凉意,仿佛故意吹醒脑袋中昏昏沉沉的睡意。
忽然,嘴巴被人牢牢罩住,不经意之间我被人拉进一个黑暗小巷,黑漆漆的小巷子空旷吓人,诡异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没忘记我吧,我可是一直记得你哦!送你弹弓不要,偏偏喜欢极端方式。哼,难道今天是我的走运日,我们继续上次未完成的某件事情吧。”
果然,他是弹弓男!他的恫吓声从头顶上方落下吓人一大跳!上次未完成的事情……
不!!!!!
“别动,否则我会不小心杀了你!上次那家伙险些害我没命,我可是没忘记这一切统统由谁一手造成——是你吧!”
我胆战心惊地望着眼前,可恶,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依靠耳朵分辨声源。如果这时候硬碰硬,一定会惹祸上身,这种时候应该……软弱一些。
奋力从眼中挤出两颗眼泪,或许是滚烫的泪水滴落他的手,紧接着,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地淌落不停!!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装作懦弱一些,若不是手被反剪住,哪需要这些小家伙派上用场~~~
果然,弹弓男麻痹大意,恶心地拍拍我的脸蛋,口气明显松软许多——
“哈哈哈,哭什么,我会好好疼你的,别哭嘛,一会儿的事情让你舒服到死,哈哈哈!”
“我,我好害怕……”
顺势蹲下身,借助几颗眼泪杀伤力,悄悄摸到脚底旁边一块砖块,趁他的手对自己毛手毛脚之际,扭身对准他的脑袋用力扔去!!
他的脑袋及时一偏躲过了飞来横祸,我急忙起身快速逃跑,眼见光线一点一点清晰,我居然激动地热泪盈眶,头一次感觉到了光线的真实与希望。
这条道路似乎有些冷清、长长的、无止境,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救救我,谁来帮我一把??后头死命追逐的弹弓男瞄准了我,这回是先斩后奏吧。
为什么一个人也见不到???即使见到了,却是比他长相可怕几倍的巨块家伙,有几个甚至跟在后头飞快追赶起来。
这些人全都认识?这么说来,今天我非死不可?!!呵呵呵,悲哀,可笑,祸不单行。
依靠双脚的力气拼命前逃,虽然兔子始终躲不过狡猾的猎狗,但它还是会奋力奔跑,因为活着是另一种希望的衍生……
泪水渐渐弥漫双眼,注意到前方面目轮廓熟悉的人,坐在人行道栏杆上四处张望,焦急神色以及饱满嘴唇,如此诸多熟悉表情以及一切……
原来我是如此在意。
如果下一秒转头,如果能够望见我,请一直的一直望下去,希望你的瞳孔中能够映出我的身影,即使一秒钟也好。
双脚不由自主放慢,渐渐缩短的距离,直到停在他面前……注意到身旁动静的人扭过头来,不再注视马路,灯光下清晰映射出额头上布满细密小汗珠,他这是……
我缓缓眨下眼睛,不可思议地盖住嘴唇……
可是,他只是轻轻笑着,手抬了起来仿佛快要伸向自己,方向十分明确……
下一秒,我整个人被身后一双手钳住脖子,弹弓男面对眼前人毫不退缩,完全不像从前,变个人似的!
望着坐在栏杆上面无动于衷的人,他不怕死地威迫道——
“下来啊,小子,好好干一场,今天我总算可以躺在你的肋骨里面睡个安稳觉。”
身后陆续增援几个人,一个个目露凶光,活脱脱想把人吃了。
丹砚威懒懒直视前方,置若罔闻地笑了笑,危险气息在这个男人身上静静酝酿,空气里尽是魅到诡秘的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