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车,转啊,转啊。
“阿妈,我知道了!我在这边也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什么?不用,不用了!你和阿爸千万别来,学校明确规定家长不能陪同子女入学,真的!我没事!我刚刚参观了学校,很大,很漂亮,树是绿的,天很宽阔……哈哈哈,哪儿说废话嘛,行啦,我得打工去了,还得挣钱养活自己呢!哈哈哈,知道,嗯,嗯,先说到这儿,以后再给你们打电话,MU~~A~~拜拜!”
挂断电话,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一、二、三,请深呼吸,三、二、一,请深呼吸……
渐渐地,渐渐地,胸腔内逐渐地膨胀一大团气体,呼哧,舒畅地深深吐出一口气——
呀嗬!!!!!终于可以摆脱大人的禁锢!!!!!!可爱的大学生活,今后由我做主!!!!!!!呀嗬!!!!!呀嗬!!!!!呀嗬!!!!!
付完长途电话费,我猛力握紧两只拳头疯狂蹦跳,地面要被踏穿了!!守公用电话亭的阿婶顿住瓜子嗑到一半的嘴巴,呆呆地望着我,我奋力扒开一丝挡住眼睛的青丝,闭紧眼睛,再兴奋地睁开眼睛,哇,树本来就是绿的,天本来就很宽阔嘛!
愣住,想起刚刚阿爸阿妈的耳提面命……
“女女,晚上睡觉前记得和同学说声你会踢被子,让她们起床帮你查看啊……”
(半夜三更的,除了上WC,谁还管别人的脚丫子独自品尝夜之苍凉。我一连点头,甚至忘记了回答。)
“老婆,让我说两句……”
(阿爸一向以‘阿妈的失败者’自居,看来毫无下文的声音牢固体现了阿妈风采依旧。)
“你说说说,一天到晚在我耳根子旁还没说够吗?!咳,啊,哼!女女,我是阿妈,刚刚说的有没有听清楚?我再重复一遍啊……”
(噢,亲爱的阿妈果真一字不漏地重讲一次,我的耳膜喂~~~阿妈,不要讲啦。)
“女女,我是阿爸……”
(可怜的阿爸大概站在阿妈手机一米外大喊起来。阿爸,我精神上支持你,挺你,UP!!!)
“今年夏天好热呀,阿妈特意买了一箱海螺丝冻在冰箱里,要不给你邮寄过去?”
(嗳,健忘的阿妈,说了无数遍——是巧乐滋!!!!不是什么海螺丝!!!!)
“女女!!!!!放假记得回家!!!!!!!!阿爸好想你!!!!!!!”
(无奈的阿爸最终采取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丹田大吼,下场肯定是挂断电话后,去吃阿妈亲手蒸的十个包子,吃完一个必须卖力大笑夸赞道,‘老婆的爱心包真好吃,呵呵哈哈!’顺便一提,每个包子馅由一勺盐组成。)
“阿妈还是希望女女能回自己家乡的大学就读……”
……
结束完与家人的电话感情联络,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缓缓望向远方,思念……憧憬……梦想……
是什么?
风车陆陆续续慢慢旋转,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灿灿的向日葵跟随轻风微微摇曳着可爱的笑脸,花粉蜜语纷纷飞扬在空中,自由混合在氧气里自在流浪……
“彩虹天使,量贩式彩虹天使!人见就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彩虹天使!大家速度来抢购,仅此一只!”
一名手持喇叭,穿着花花衬衫沙滩裤的小青年踩在摊位一角大声吆喝着,口水不时溅在底下的围观人群头上。
银戒指……
七道细长彩虹弯弯曲曲环成的银色戒指,好漂亮……
我拼命用自己的大脑袋撞开几个后背像围墙一样的家伙,尽管自我感觉有些头晕目眩、金星乱窜,还是尝到了胜利的滋味,带着一点晕厥。
哇噻!!!超级漂亮的银戒指,也许是迄今为止见过最漂亮的一枚!顺手拿起来朝左手无名指一戴,好家伙,刚刚合适!漂亮、漂亮、漂亮得没法儿形容了。
哈哈哈!!正当我张大嘴笑成烟盒状时,头顶上方一道铜臭味十足的询问声足足打破我的世纪狂想——
“买吗?买吗?不买立刻摘下来,买就戴着别摘,直接付钱得了,另有精美首饰盒配送!你手里这只戒指一千块,纯银,假的不要钱!”
可恶,一只戒指就想当走我的全部积蓄!!!想让本小姐破产!!没门!
我一边笑眯眯地盯着花衬衫,一边费力旋转戒指,呃……该死的戒指怎么取不下来,难道已经羽化成吸血虫吃定姐姐的手指了?!可恶的戒指快点松开我的纤纤手指头!!!
花衬衫望着半天没回音的我,忽然抬起食指瞄准我,吃惊的模样好似自己正好撞他枪口上~~
“不好意思,阿叔……”
我的话刚起个头,花衬衫的左眼皮立刻跳动一下,看来把他叫老了点,呃……
“阿伯,这个戒指有点紧,我该怎么摘下来?是不是要吐两口唾沫润滑一下,还是……”
我一边扭转戒指,一边向花衬衫投去求助目光,希望他从我小鹿般无辜的眼神中读出什么,可是他却大义凛然地拍拍我的肩膀。
“恭喜你!!你比灰姑娘仅仅幸运一根手指头!!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的手指能够戴这枚戒指恰好合适,只有你做到了,全天下只有你啊……”
说完,他万般感慨地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我四处望了望,周围除了老太婆就是老大爷,除了老大爷就是老大妈,除了老大妈就是老大伯,除了老大伯就是老太婆,周而复始……
可是,我不想要这种既不能吃又不能睡的东西,一点价值都没有。
花衬衫长吁完毕,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知道吗?这可不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戒指,想当年,灰姑娘得到了什么?”
“一只擦皮鞋的工具箱。”里面有鞋刷、抹布、鞋油还是黑棕双色呢。
我的回答立即引起他的震惊大叫:“什么!!!!!!怎么是擦皮鞋的工具箱?!不是得到了王子的爱吗?”
“我没说错呀,后面的灰姑娘已经改版了,十二点钟快敲响前,灰姑娘匆忙走时掉了一只玻璃鞋,玻璃鞋玻璃鞋,理所当然玻璃做的,当时玻璃厂效益肯定不好,所以鞋子碎了呗,不幸的她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还以为王子捡到了,可是等了若干年也没等来王子拾鞋找新娘,但是灰姑娘蛮有志气,发誓一定要做王子的新娘,就地摆个擦皮鞋小摊从事擦皮鞋一职,所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灰姑娘从此创立了自己的灰氏品牌鞋……”
看来我不把故事讲给花衬衫听,他仍是井底之蛙一只。他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紧接着挥舞手中的喇叭一阵大叫——
“天哪,是谁糟蹋了世界名著?!天哪!!!”
我阿爸讲的,怎么,有问题?从小窝在他怀里,听着海浪的呢喃,他总是温和耐心地讲童话故事给我听,阿爸是个天才,书都不需要,只是不明白为何他每次讲完故事后都要吃顿阿妈的咸包,讲得太好,所以阿妈嫉妒了?
眼尖溜到花衬衫朝自己逼近一点,我连忙闪开一些,男女授受不亲,我懂哒。
“干吗?”再靠近我,下次拿已过世的阿爷照片辟邪。
我想避开,他却飞快拉住我的肩膀,凑过来的镶金大门牙跟随口型变化,刺眼的锐利光芒在我眼前一闪一亮——
“我和你说喔,不是假的,是真的,这枚银戒指可以为你带来爱情,爱情……想要吗?才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擦皮鞋工具箱!彩虹天使,牵引爱情,明白么?”
光芒、光芒,看着手指上晕出一圈银色光泽的戒指,我的心不由得沉醉。
爱情,美丽的爱情,彩虹天使,牵引……爱情……
“好!多少钱?”我豪迈地询问这枚漂亮戒指的价钱。
“一千块!”花衬衫拿出沉稳的男低音报出天价。
“很好!有少吗?”
“没有,一口价!”
“非常好!请帮我摘下来!太贵了,买不起!”
花衬衫这才恍然大悟,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再次带着他的金光闪闪大门牙逼近我。
“你不要吗?你真的不要?戴着那么合适,为何不要!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买吧,买吧,一千块的爱情上哪儿找去!”
爱情,彩虹天使,银戒指……
世界上真的存在一千块的爱情吗?
我……有些迷惘。
哈哈哈~~~
我得意扬扬地端详着手中正泛出一层层银晕的戒指,beautiful,beautiful,beautiful!
“秋时在哪里?快走呀,晚了就看不到了!!!”
前头欢笑的伙伴们扬扬手,提示时间不早了。
一盘大大的太阳悬在空中,圆层厚实的轮廓热烈地让人无法正视,仅仅上午而已,它的赫赫炎热已提前昭示不容忽视的尾夏。
“就来!”
我朝那群朝气蓬勃,青春光芒四射的女生们敞开热和笑脸,全部心思依然放在左手无名指。
叮呤,叮呤,当……
忽然,一阵悦耳的银铃声惊扰了我,目光跟随声音在空中划过的清晰弧线一闪即逝,地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一枚古旧银戒指静静躺着,泛出淡淡光晕,旁边是铁条四横的地下管道。
咦?它竟和自己手上戴的彩虹天使……难道是孪生兄弟姐妹??哈哈哈,不可能……可是确实一模一样……
再不拣起来,恐怕它要滑入下水道潜水一番,我赶忙弯身,指尖刚触到戒指,金属表层的冰凉感沁人肌肤。
“啊!!!!还不快把你的脚拿开!!!!”
我不由得尖叫出声,手背上正重重覆住一只黑红相间的昂贵运动鞋,仰起头——
一双逼视目光死盯下方,薄如蝉翼般翻起的上唇尽是鄙夷,削尖下巴高高扬成一个骄傲的环状弧形,鲜红色T-shirt前佩满无数铁饰品,肥大的宽松裤懒懒包围住主人的修长双腿。他的头恰好挡住上方的炽日,背光缘故看不清楚脸庞,依稀仅见细小液体伏在额头上熠熠生光。
倘若不是他用力踩住我的手,我早就一溜烟跑掉!街头见过诸如此类成群结帮、肆无忌惮、放声嘲笑任何看不顺眼事物的狂妄少年,自己总会望而却步,避而远之,今天遇到一块如此巨大不易招惹的大牌,恨不得立即插上千万双翅膀逃之夭夭。
手无法抽出,不是想象中如此简单,那双鞋一定是钉鞋,不然鲜血不会从我的手侧汩汩流下。
唔……痛……
腾出一只手拼命推开他沉如铅块的左腿,出血的另一只手传来阵阵疼痛,迫使我必须用尽全身力气,那个人却文风不动,对脚下一切视而不见,我不禁愤怒至及,眉毛横成一字形状。
他仿佛一座高大浮雕,耸立着、沉默着、冷漠着。
该不会耳聋吧?或者听力有问题?为什么不早点上医院治疗呢,最起码应该买个助听器!!!!
终于,一道轻慢声缓缓降下,空气里蓦地产生一种特殊感,悄然扼住脖子令人窒息。
“嗯?脚可以拿开?哈……第一次听说~除了踢、踩、踹,倒没听说过拿……”
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被蚊香熏黑了!看不到我的手正在流血吗?!全是因为他毫无人性踩住我的手导致血流成河,说些无关紧要的打屁废话简直快要气疯一头牛!
手痛的几乎麻木,忽然一阵钻心剧痛差点撕裂心扉,可恶的钉鞋居然扭转几下!!!!
空荡大笑声听起来异常刺耳,面对突如其来的惨烈遭遇,我快哭出声了!!!全力挤出起伏胸膛内的气体愤慨质问道——
“你在干什么????”
“玩啊,哈哈哈!!”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是你想死,用不着拖到现在!!!!!”
大吸一口气猛力抽出手,分明看见自己的手背完全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大红颜色覆盖整个手背,我实在缺乏勇气看第二眼,也没有力气看了。右手托住左手时,顺势接过了左手掌心中刚拾不久的戒指。
站起身终于看清眼前恶人的面目——五官精致独特,突兀在整张脸上立体十足,明亮双目中的璀璨焰火告诫生人勿近,歪向左边的黑色棒球帽挡住前额,左耳两个亮铮铮的银圈宣示另类、时尚前卫、绚目潮流,明显练过的精干身躯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强烈存在。
抽搐着抖动嘴唇,我的心底突生一股小小正义感,不畏缩,不惧怕!别怕,别怕,别怕……
没料到嚣张少年却先发制人,扯成斜角的饱满嘴唇立即拉开火药十足的无尽谩骂——
“找死?!用这种眼神瞧我,你是不是欠揍多时了!”
我猛然惊呆住,脑中顿时汇不出任何反驳词语。若不是他随意抓起衣服上一块耷拉着的铁片朝我脸上作势划去,我绝不会爆发半点情绪。
“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你才是最欠揍、最找死吧!!简直是个疯子!!无可救药!!”我死命瞠视他大骂道。
“你在顶嘴吗?!”他悠哉地瞧了一眼手中的铁片,笑声听起来有些扎耳,“脸似乎很滑嘛,摸上去手感应该不错吧,不知其它地方……”
“无耻!”
用力甩向他的脸,啪的一声震惊两人!
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动手打了他一巴掌,他或许也不相信脸上会遭到这一下吧。
我不禁微微得意,我笑,我笑,我想笑……
可是下一秒,没等我自我幻想笑够,他恍过神来,紧紧钳住我的下巴,眼睛渗出幽幽寒光,声音几乎从牙缝挤出——
“你爷爷从没被人打过脸,你很有种啊,很有种……”
一边说,他的头一边轻点着,狠厉表情急窜全身。我的身体不住战栗,因为惊悚。
假如此刻壮胆反驳的话,那个人眼中闪烁着炙手可热的狙击火花,随时能让自己葬身西方极乐世界。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的眼睛亦如身体丝毫不敢有任何动弹,他的眼睛亦如利箭直直逼下。
被钳住的下巴忽地松开,我还没来得及思索他的突变行为,他忽地昂起下巴,张开手掌狠狠掴向我,一个踉跄,我立即摔倒在地,他毫无愧疚走过来,眼睛不眨一下平淡说道。
“起来,还有九下还给你。”
“你是不是恶鬼小孩?!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混蛋!!!”我的眼泪快掉出来,不是由于挨打,而是手背传来的阵阵疼痛。
“谁叫你惹我,我最喜欢十倍奉还!快点起来让我早点完事,你爷爷正赶时间!”
“你是不是人???你的人性全部泯灭了吧!!!”
我抑制不住愤怒大喊道,胸口内的抑郁怒气纷纷吐尽,他却笑而不语,尖锐讽刺混在其中形成无聊玩笑。
天哪,这可能是平生第一次遇到神经病!眼前这个疯子欺负女生尚且不论,手段还凶狠无比!
此时跌坐地面的我不知所措,陪伴自己的仅存恐惧。他还要打我吗?左颊上火烧的痛楚让人无法鼓足勇气接受下一记教训,这个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眼见缓缓走近的人,我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一次,他的眼中蓦地闪过一丝亮光,眼皮略微张开,视线聚焦在我身上某处,凝神注视数秒,很快弯下一点腰,不管三七二十一,执起我鲜血淋漓的左手,我奋力盯住眼前这个家伙不禁大喊起来——
“喂……喂,你想干什么?!疯人、强盗、暴力狂、抢劫犯都是你的小名吧?你要干什么?!!!不准碰我的戒指!!!!”
我拼命扭动手腕,他却稳稳地禁锢住我,瞟了一眼,另一只手迅速摘下我无名指上的戒指,盯着我的眼睛郑重申明道。
“这是我的戒指。”
一瞬间,像是着魔般,我忘记了挣扎……
他身上具有一种无法言语的魄力,是什么呢?思维瞬间凝滞了。
直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将取走的戒指握进掌心,攥紧,我慌忙大叫起来——
“抢劫!!!!抢劫啊!!!!!!”
“闭嘴!”
“你抢走了我的戒指,那是我的戒指!混蛋!”
是我舍本花了一千块买下来的!跟随肺活量的逐渐增大,右手跟着一并挥舞起来,我不断地拼命呐喊——
“抢劫!!!!抢劫!!!!”
“该死的,你给我闭嘴!听见没有!?”
“抢劫犯!!!!”
我死死盯住他,可恶的家伙伸出手指威胁式地点了几下,霍地伸出两指作势戳我的眼睛,我赶忙别开脸,回过头,他的两根指尖恰巧停在我的瞳孔前方。
手背的疼痛、大脑乱作一团糟、被抢走贵重戒指的万般惋惜,以及莫名其妙挨记巴掌的恼怒,我再也不能就此忍受下去,禁不住怒吼出口!!
“啊~~~~~混蛋你闹够没有!”
可是他的手突然类似天罗地网罩在我的脑袋上方,扯住我的头发,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冷峻的目光从攥紧的掌心直至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沉稳说清楚——
“这是我的戒指,再争辩,就把你舌头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