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只有泪珠不住的淌着,清雨在一旁看着她,想要劝,又不知道怎样开口才能安慰到她,试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只会更加绝望吧。
江南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云枝泪人似的,眼睛比兔子还要红上几分,胸前的衣襟湿了大片也毫无所察。
“快劝劝她吧。”清雨同情的看着云枝,她是从小到大被当作男孩子养大的,不如一般女孩子心思细腻,每当看见女孩子哭时,她即厌嫌她们的矫揉造作,又慌张不知该怎么安慰,今日面对云枝却只有同情。
“你去先去找陶野吧,他就在楼梯口。”江南把清雨支走,一方面虽与清雨是好友,但要说给云枝的话并不是清雨该听的,另外他担心陶野回忆起霍子岩的背影会起疑心,他是这行的老手,其敏锐的直觉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到的。
清雨很清楚他的意思,忧心忡忡的与他对视良久,才点头出去。
云枝的泪珠子还是一个劲的滴着,一滴滴,带着她心上炽热的温度,如果霍子岩来帮她擦干眼泪,会不会被灼烫到双手。
“他活着回来了。”活着,回来,这都是云枝所盼望的事情。
云枝痴痴地看着他,重复他说的话,“他活着,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他还爱着你,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尽管江南不愿承认,他从霍子岩的眼睛里看到了留恋与不舍,他甚至相信,只要霍子岩愿意,他们两人随时可以言归于好,自己将成为局外人。
“他会为了我放弃他的信仰吗?”云枝问。
“……”江南无法回答,霍子岩既然可以两年不闻不问,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十年八年不闻不问,如果他不是因为任务必须回上海,云枝想要盼他回来是否只是痴愿。
“他不会。”云枝惨笑,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在我正青春的时候他都能撇下我离开,何况现在的我人老珠黄。”
“不!”江南激动地扑过去,他紧紧抓住云枝柔荑,“现在的你正好。”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多想告诉云枝自己是如何羡慕霍子岩的,羡慕他人虽不再影子也被她牢牢装在心里,羡慕他即使留她独自一人在大上海漂泊无依也无法令她忘记,羡慕他能引起云枝的每一次惆怅与彷徨,牵引她的情绪。
“江南——”她终于称他为江南,却让他恐惧,这不是爱情的前奏,而是诀别的离歌,“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自私,无趣,执拗,你和子岩一样,是胸怀大志的男儿,不会被我牵绊。”云枝说的无望,她盼望的能够为她牺牲一切的男人既不是霍子岩,也不是江南,这两个同样优秀的男儿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
“为什么不跟他去呢?”走入他的世界,了解他的信仰,成为他的帮手,至死不渝的恋人和亲密无间的战友。江南是帮霍子岩问,更是帮自己问。
“为什么女人就要跟在男人的身后,信仰他的信仰,追随他的理想,为什么女人要屈就于男人的事业,牺牲自己的梦想!”云枝开始抓狂,她迫切的想要摆脱女子千百年来依附男子的宿命,可是现实却给了她一次又一次沉痛的打击,她在泥淖中挣扎,每一根漂浮过的稻草都给她多一分失望。
“不是的。”江南摇头,“没有男人能轻视女人,女人更无需跟在男人身后生存,你完全可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你们可以是平等的。”
“可是他却为了他的事业抛弃了我!”云枝怒视江南,她已经不是那个温柔明艳的云枝,而变成了一头愤怒的小狮子,她咆哮嘶吼,抒发心中的积郁。
江南无言以对,他知道云枝的倔强,男人生来就应保护女人,他们甚至可以为了女人放弃生命,可是女人始终无法成为他们的唯一,云枝不是不懂,她在赌,她赌会有一个男人会爱她胜过一切,可惜她所爱的固然爱她却不是唯一。
“你走吧。”云枝累了,倦了,她侧卧在沙发上,声音缥缈的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
江南盯着她的侧颜,半眯着的凤目,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脸颊因激动而充斥着血的颜色,泪痕犹在,平添了几分凄楚娇怜,粉唇紧抿,有许多说不出口的话藏在两片薄唇之下。
“他安顿好后会来找你的。”江南说,他不该再留在这里,云枝需要冷静,他也需要,他该认真考虑考虑云枝是否是他的命中注定。
落寞的霍子岩坐在一个小旅馆的床铺上,面前摆放着一个小行李箱,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翻开上面的衣服,从箱子的最底层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穿着米黄色大袄,长长的头发烫成波浪的形状垂在两肩,每只手中各拿着一串滴流圆的糖葫芦放在嘴前,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这张照片他无论走到那里都会带着,尽管这对他来说是一项潜在的危险。他轻轻抚上相片上的人儿,仿佛她变成了真实的人。
“云枝,我的照片你是不是还留着?”霍子岩自言自语。那是上海一个难得的下雪天,雪停之后,云枝迫不及待的拉着他出去欣赏雪景,雪下的很小,只薄薄一层,太阳一出来就化成了水,卖冰糖葫芦的老人举着许多根小火球似的冰糖葫芦吆喝着走过街巷,嘹亮厚重的声音穿过干冷的空气,穿过灰色的墙壁,直钻到云枝耳朵里去,她馋嘴的央求霍子岩给她买糖葫芦,霍子岩飞快的跑过去,取下两串糖葫芦,开心的对云枝挥舞着,云枝就用随身携带的相机拍了下来,霍子岩不甘示弱,抢过相机,两个人嬉闹起来。
此刻的云枝,也凝视着霍子岩的照片,相框已经被她摔碎,只剩下黑白两色的照片,“你是不是已经扔掉了我的照片。”云枝哀叹,苦笑,女人习惯于把一切都想到最坏,抛弃自己的男人又怎么会留下自己的照片。
已经两点半,特派员的影子都没有出现,甚至来华安饭店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陶野怀疑林朱田的消息有误,可几个警察都信誓旦旦的保证消息绝对可靠,陶野郁闷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连要抓的人都没见到,也可能见到了却不知道。
“会不会被他发现了?”陶野摸着下巴,冥思苦想,既然消息可靠,那么也只有这个原因能够解释了。
“不会吧,我们已经藏的很隐秘了,他绝对发现不了!”一个年级稍大的警察开口,其他几人跟着点头。
“今天都有什么人来过华安饭店又离开了,特别是不住在华安饭店的人!”陶野问
“这个……来的人大部分都是饭店的客人,有的已经住了很久了,只有……”年纪稍小的一个人犹犹豫豫,最让陶野看不上眼。
“说!”他白了他一眼,真把他当作了官老爷,处处都要打官腔。
“只有谢二少爷那朋友,我问了服务生,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会不会是谢二少爷……”
“胡说!我告诉你们谢启铭不仅是谢二少爷,也是党国的军人!他不会去维护一个共产党!”陶野回想起那个模糊的背影,他心里忐忑起来,那个背影笔挺,刚毅,步履之间带有军人的风范,江南与他的寒暄看起来关系不错,实际上疏远而陌生,他称呼江南为二少爷,完全不如江南拥抱他时的热情。“江南……”
谢启文无功而返,把江南的话一五一十的转告给谢庆华,谢庆华面色冷冽,他不把自己当作谢家人,可谢庆华怎么舍得下骨肉相连的血脉,“爸,现在二弟正在气头上,不如过几****再去劝劝。”谢启文提议。
“老爷,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周慧颖打断两人的谈话,莲步轻移,来到谢庆华身边,“二少爷自小受屈离家,经历坎坷,难免心存怨怼,不与谢家亲近也是正常,他昨天闹那一出算是解了心里的气,强要他回来大家都别扭,倒不如由他在外面过自己的日子,看样子二少爷的养父母也是有权有势的,受不了委屈,老爷您也别舍不得,反而无益。”
周慧颖的话句句在理,谢庆华也知自己想要尽力弥补倒可能适得其反,只怨昨天一时气话当了真,想来江南只要人在上海就还有机会,总好过逼的紧了他回了南京,无处可寻。
“哎,就听你的吧!”谢庆华只有叹气,当年赶刘雪绣女子出谢家时年轻气盛,眼里是容不得一点沙子,到如今老了,心也软了,总盼着儿孙都能在身边守着,就是唧唧喳喳的吵吵也高兴。“让人留意着点,看他缺什么就送过去。”
“诶。”周慧颖答应着,谢启文也松了口气,他心里是希望江南回谢家的,不然显得他这个大哥不容人,但江南真的不回来了,他也乐的安生。
“启文,去陪陪靖慈吧,一嫁到咱们家就遇上了这事,多少心里有疙瘩。”周慧颖细心的提醒,这可不仅仅是谢启文和肖靖慈的婚事,更是谢家和肖家的联姻,一步步都要考虑的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