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心一直熬到中午才跟着滑头鬼离开,他很担心和守一见面。
自从吃下解忘忧丹之毒的药后,原本的记忆就一点点开始恢复,也许是年数太久的关系,许多记忆片段亦真亦幻,他不记得那些究竟是记忆还只是自己的臆想。
他记得自己曾和家人在一起的情景,他的姐姐还有哥哥,以及父亲模糊的背影。那些情景如同瀑布般从虚空中倾泄而出,又破成无数记忆犹新的片段。
觉心只记得那个骄傲的姐姐,还有寡言的哥哥。
“真不敢相信呢,觉心,你居然会吃下忘忧丹,放弃成为猎魔人。”滑头鬼走在前面道。
“这件事很糟糕吗,我所知的放弃成为猎魔人的可不止我啊。”觉心回答。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因为你是特别的。”
觉心不明所以。
“总之你会搞明白这一切的,但我却不能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滑头鬼买着关子道。
“你这家伙!”觉心假装朝他那边踢了脚。
滑头鬼灵巧的躲开,往前跑了几步,然后趴地上,尖尖的老鼠鼻子靠地上嗅了遍,然后朝觉心挥挥手:“这边!跟我来!”
觉心跟在他屁股后头,两人走了些路,最后来到之前季子带他来的那家露天面馆前。
这是守一开的面馆,只有他一个人,又当老板又当厨师又当服务员,因为在小巷的里头所以生意也并不咋样,唯独巷子里的几位老人总是来这里吃点心。
此时正是中午,他的面馆里还有些顾客,他正忙着往锅里下面条。
滑头鬼像老鼠一样爬上炉灶,两只爪子搭在了锅沿上,对着守一眨着眼睛。
“又是你。”守突然冷冷地爆出一句,“给我出去!”
觉心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心头一冷,两只脚定在了原地。
滑头鬼嘿嘿的笑着:“我知道你能看到本妖守一,放心吧,这次我不是来砸场子的,本妖给你带来一个人。”
觉心有些期待的走过去,正巧守一回过头来,两人对视了眼。
“哥……”
“别叫我哥!”他又转过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我想起来了,季子给我吃了解药,有些事我已经隐约能够记起了。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哥哥,我们曾经生活在一起,和父亲一起,在乡下……”
“那你想要什么?和我重归于好?还是让我加入你们圣教?季子她……”
“不,不是姐姐,是我,是我来找你的。我想知道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为什么我要吃掉忘忧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守一轻笑了声,往锅里加了一瓢水。
滑头鬼也在劝他:“快和他说说吧,守一。”
守一挥手赶走了小河狸:“我和这怪物没啥好说的,让他离开吧,别影响我做生意!”
滑头鬼不满地鼓着腮帮:“你也太绝情了吧,好歹觉心也是你的弟弟啊!”
“他不是我弟弟,让他离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他说着,只露出半边的眼睛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十字吊坠,“还有,离那个叫季子的女人远点!”
“这……这一点也不好玩儿!”滑头鬼一掌拍翻了炉灶上的锅子,锅里的水洒落一地,把身后的客人都给吓坏了。
守一握着拳头,滑头鬼却朝他扮了个鬼脸。
身后的客人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守一默默的收拾好一切,又回到炉灶前,一会儿后端出一碗面条觉心面前的桌上。
“给你的,吃完了就回去吧,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
“哥……”
“我不是你哥。”他又转过头。
觉心委屈得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他刚刚想起那些美好的事情,却被亲人拒绝,那是充满期待却又突然跌落到谷底的失落感让他很是难受。
“走!咱不玩了!不玩了!”滑头鬼赌气般拉着觉心就要往外走。
觉心仍旧不忍心,他回头看了眼守一。
他和自己小时候记忆里的模样差别不大,一个大背头,始终把一只眼睛藏在刘海里面。只是,他长得更大了,以前比自己还矮,现在却高过他一个头。
还有,与记忆中一样的,总是他孤独而又萧条的侧影。
回去的路上,滑头鬼一直在安慰他:“别难过了,我也没料到守一会六亲不认,不过事已至此,本妖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谢谢你,滑头鬼先生。”
“你哥哥不认你了,但以后你可以来找我玩啊,本妖随时欢迎你觉心。咱们还会想以前那样恶作剧……”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觉心尴尬的笑道。
滑头鬼拍着爪子附和着:“是啊是啊。”
最后他叹了口气:“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呀。”
时光如梭,记忆中美好的光阴也变得一去不复返。父亲的离开,发生在兄弟姐妹之间的改变,他们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在一起玩耍,也不能总是仰仗着姐姐和父亲的保护。
觉心记得小时候,自己第一次来到阴姐,从见到滑头鬼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励志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猎魔人,就像姐姐和父亲那样。
‘我要维护世界的和平!以后不再有战争了!’他说。
时光改变了一切,把过去的美好和灾难统统变成了历史的尘埃。
走到半路时,滑头鬼突然停下脚步,竖起了脑袋,随后又卧在地上用灵敏的鼻子嗅了一番。
“觉心,你有没有闻见?”
“闻见什么?”
“嘘!”他压低声音,朝觉心招招手,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央,“你看,是恶妖!”
“恶妖!?”
觉心朝滑头鬼指得方向望去,只见在人群中混杂着一只长相丑陋的怪物。
说那是真正的怪物绝不过分,它面如恶鬼,身有五米高,獠牙有半米长,它狗搂着背,蹲在地上,如灯笼一样的四只眼睛贪婪的盯着过往的行人。
只是看见,觉心就差点恶心的想要呕吐。
那怪物也似乎发现了有人正在看他,它的身体突然变为一道青烟,在半空画了个圈,最后钻进了过往一个行人的身体里。
“它去哪里了!?”
“糟了!那恶妖要夺走人的精魄!”滑头鬼撒开爪子跑了过去,时不时趴地上用鼻子嗅着。
“喂!等等我!”觉心连滚带爬地跟在他身后,他滑稽的动作也引起了周围人的瞩目。
普通人并不能看到阴界的妖怪,妖怪就像是他们身后的影子,而觉心此刻正在阴阳的夹缝之中,他既能看到影子也能看到活物。
但那恶妖非常狡猾,它竟然钻进了过路人的身体里。
“找到了!它在那边!”
滑头鬼跳上路面,跑向了一个正在公交站台等车的男人,它用爪子伸进那个男人的身体,然后狠狠一拽。那缕青烟又飞了出来,在原地化作之前相貌丑陋的巨型怪物。
“恶妖!休想得逞!作为地府曾经的五品官员,本妖今天就要把你拿下!”
滑头鬼刚刚说完,那巨型怪物就一掌拍向了滑头鬼。小河狸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从刚才地方消失不见,又出现在了别的地方。
他一只爪子驻在地上,抖着胡须,尖着嗓子笑了起来:“好玩儿好玩儿……”
“小心!”觉心大叫。
怪物的遮天蔽日的爪子又拍向了河狸的方向,这次纵使他再有手段也躲不开了。
“哦呜……这一点……也不……好玩儿……”
只见滑头鬼脑袋上冒出了金花,他转了圈,晕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