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吐一字,风灵啸都心头一颤。他虽不自己为何右雨不让他这么做,也心有不甘,却还是缓缓的收回八荒剑,嘴里小声念叨道:“我只是不想看你受苦。”。
他哪里知道,右雨的丹田被自己的父亲亲手封住。就算他把对方从不牢中救出,解不开丹田封印,对方也无法逃出九玄山。
而到时候他一定会落得一个私放魔女的罪名,就算天玄门不追究他,天下正道诸派也不会饶了他的。
他虽不明其理,但觉得右雨这么说绝对不是害他,于是才照做的。只是心里总有一丝愧疚,晕绕心头挥之不去。
放下八荒剑的一刻,剑身顿时变得暗淡。右雨的牢房门上的符篆,随之恢复了昔日的光彩。
但不知为何,在玉泉看来那些禁制符篆却有些萎靡不振之感。他在此地镇守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祖师爷亲手置下的符篆好似瞬间便失去了灵力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他瞟了一眼风灵啸手中的八荒剑,一个闪身站到对方面前,脸上瞬间怒气横生,不加迟疑的高高的扬起手来。
“玉泉你动他试试?”不等他的巴掌落下,右雨已沉声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他。”。
玉泉心头一怒,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后,刚要手捏法诀,教训一下这口出狂言的魔女,眼角余光便瞄到风灵啸手中的八荒剑再次泛起阵阵霞光。
再看对面的风灵啸,已抬起头来冷冷的盯着自己。玉泉一愣,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风灵啸的眼中含着货真价实的杀气,直扑他而来。
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目光!
电光火石间,玉泉脑中闪过千头万绪。他非常确信,只要他法诀一捏,风灵啸一定会奋不顾身的扑上来,给他一剑;哪怕这一剑会让他背上弑杀同门的罪名,那风灵啸也绝对不惧。
他右眼一跳,转身拂袖离去。只留下一句冷冷的话:“真是玉阳教出来的好徒弟!”。
待大门缓缓关上后,风灵啸再次垂下头去,眼中的杀气也已消逝不见;他悄声问到:“雨姨,为什么要阻止我。”。
“为了救你。”右雨不假思索的说到。
“在天玄门看来,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女。不管我改邪归正后有没有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我是魔女的事实在他们眼中是不会改变的!”右雨哀叹一声,娓娓说道:“而你不一样,既是风家之后,又是正道弟子,没必要为我而被按上一个私方魔女的罪名。”。
“可我......”风灵啸大喊一声,却无法把话说完。方才抬起的头再次低垂了下去,小声缓缓道:“我相信你改邪归正后就没再作恶,更不能以你的出生来定论你是正是邪!更何况,更何况你一直护着我,点拨我修行,如同亲娘一般。我要不为你做点什么,我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你。”。
“你还小,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右雨笑笑,道:“而不是去冒险。”。
“这不是苟且偷生。”不等风灵啸开口,她便已看透了对方的心思一般,继续说到:“这是一种隐忍。”。
“我不求你现在就理解这些,但是你要记住在你势力和实力尚不强大之时,学会隐忍。”右雨又轻声一笑,道:“你和你父亲一样,我行我素不管不顾,但是他可比你更会隐忍不发。这不是他弱懦,而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小不忍则乱大谋吗?”风灵啸心头想起了以前玉阳给他讲的那些计策,有些羞愧的小声问到。
“嗯。”右雨应了一声后,又问到:“你想想你如果今天放了我,那会是什么后果?所以除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外,我希望你能万事三思而行,这叫远见。”。
风灵啸重重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雨姨。”。心中却暗暗发誓,他将来一定要救出这个对他有着滴水之恩的人。
风灵啸在她牢门前坐下,看着手里的断剑八荒,缓缓说到:“雨姨,玉泉......”。顿声想了想后,他最终还是说到:“玉泉师伯站在我身前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只是手中神兵让他有那么一丝胆怯。好像我的道行,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威胁。”。
末了,他又补充问到:“那一刻我脑中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不知为何?”。
“气场。”之前右雨早已把两人的一切尽收眼底,此时风灵啸方才语毕,她便笑笑道:“修道者道行越高,气场越盛越强。”。
“难道我师父经常说的高手对决,先动气后动手,说得就是这个?”风灵啸偏头问到。
“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是两个修道者高手对决,不会一下子动手,大家都要先调动真气游走全身,以便面对接下来的恶战。”右雨嘻嘻一笑后,若有所思的道:“当然你也可以理解成我说的气场。”。
“只不过。”她话锋一转,补充说道:“气场这东西有点看得到摸不着,如水中捞月,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修行。有的人是天生带着的,比如你父亲,他就总给人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还有不怒而威的气场。”。
风灵啸“嗯嗯”两声,不住点头道:“小时候我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他看着我,我最多否认三句便招了。”。
“哈哈。”右雨爽朗的一笑,毫无女子模样,接着又道:“但是有的人靠着修行,磨练自己的意志和气场。你可以试试这个。等你道行高了,说不定就有了。”。
风灵啸挠挠头后,把头一点道:“我父亲说我母亲怀我的时候,希望我成为一个超越风家历代先祖的修道高手。我想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无论如何也要做到这点。”。
右雨闻言后不再说话,也不知道她再想什么。而风灵啸却也因此多了一个目的,除了报仇,他还要成为十方玄界里的修真高手。
当下说了一句:“雨姨,你休息吧。”后,就回自己的石床上去修行了。
牢房外,玉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短短几个时辰未见,风灵啸的道行似乎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就算十方神通与天玄九境有着相辅相成之效,却也不至于能如此突飞猛进。
还有另一个疑问,那就是风灵啸倒底怎么让八荒剑苏醒的。他先想到了是那魔女,但是很快便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是那魔女那她应该已经解开了丹田的封印,那她为什么不逃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玉泉,在洞穴里踱步转圈许久后,终于还是决定派人去把掌门玉玑请来。
许久之后,姗姗来迟的玉玑进入洞穴,第一眼就看到了玉泉眼中溢出的焦虑。还没等他发问,玉泉便开口说到:“师兄你怎么才来?”,颇有些许埋怨之意。
“灵峦禅寺的圣僧法正山上,与我商议一年后的五派会武的事情,所以来迟了会。”玉玑微微一笑,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淡淡的问到:“怎么了?”。
“风灵啸。”玉泉把嘴靠近玉玑耳边,小声把刚才的一切一一说给玉玑听,绝无夸大句句属实。
玉玑闻言后眉头一皱,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没说话,低头沉吟着。
“师兄,还是尽快把他们分开吧。”玉泉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不然那魔女还不知道要教风灵啸多少歪门邪道呢!”。
“不至于!”玉玑一摆手,道:“是她让风灵啸住手的,可见她也心知肚明,自己不能害了风灵啸。”。
“那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她装出来的?”玉泉急得猛一跺脚,道:“师兄,你怎么越来越幼稚了。当年我就劝你,别留下这魔女。你偏不听,还悄悄的关押了她。若那时候听我的,哪有今天这些事?”。
“当年若要真杀了她,那风灵啸也不可能有机会再去掌握玄力。那将导致风灵啸无法使用玄力,或是被玄力控制了心智。”玉玑围着玉泉来回踱步,嘴里说到:“冥冥之中注定了我们私下留下她的小命,是正确的选择。”。
“继续盯着风灵啸,等他面壁期到了在放他出来。”他突然停下了步伐,对玉泉悄声道:“他是我们成败的关键。”。不等玉泉反驳,玉玑便已拂袖离去。
一路走来,玉玑虽说依然镇定自若,心中却有些许欣喜。从玉泉的所述来看,他猜测风灵啸似乎找到了玄力的苏醒方式,以及控制办法。
虽然这只是猜测,尚且无法确定,却也足以让他心中泛起点点兴奋。
百年前,古玄教方才销声匿迹不久,魔教便腾出手来,与南蛮联手突然攻上九玄山。措手不及间,五大峰中除了绮云峰,均被攻陷。一时间,无数的天玄前辈与高手,纷纷殒命。虽然事后他们尽力将魔教击退,保住了天玄根基,还组织了反击,入荒漠,进寒地;给予了魔教不小的打击,却也渐显式微。
加之五年前的凌波城惨案,别说魔教,就连正道中人也觉得,连千年以来自己门派的第一屏障,都无力保护,如今的天玄门已是穷途末路。
所谓的正道领袖,正道第一大派这些名头,其实已是名存实亡。就连五十年一次的五派会武,一年后本该轮到天玄门主办的,也被其他四派一致表态,先交于下一次的主办方灵峦禅寺来举办。
美其名曰是让天玄门好好休养生息,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想趁机夺走正道领袖的名号。
为此,玉玑很是焦虑。他毕生所愿,不是荣华富贵,也绝非万人敬仰,而是将天玄门发扬光大。
眼看着天玄门面临衰落,他不得不做些准备;更何况如今的十方玄界中,还有一个神秘势力的存在,也是天玄门的威胁与光大的阻碍。
风灵啸,正是他稳固天玄门正道第一大派这块金字招牌的重要棋子;也将成为他将来对付那股神秘势力的利剑。因此无论如何,也要让风灵啸在五派会武中崭露头角,而为此必须先提升他的道行。
哪怕是让魔女传他魔功邪术,也在所不惜。
在用人方面,玉玑从来不夹杂任何门户之见。只要好用,只要能用,就算是邪门歪道又有何妨?这正是他当年悄无声息的,暗自留下魔女性命的原因。
来到灵虚殿中,就见盛茗玉不知何时,已来到绮云峰上,正在殿外等候。玉玑一边想着她来此的目的,一边命人去把她带入殿中。
“盛师侄,你有何事?”玉玑微微一笑,命人去给盛茗玉端来茶水。
“掌门师伯,弟子有事禀告。”盛茗玉对他行了一礼后,眉头一蹙,道:“今日石碣州传来消息,说有几个小村庄被人一夜之间屠杀殆尽。而现场留有大量煞气痕迹,不仅村中也无人生,且这几起血案是何人所为也是不知,情况和十年前的凌波城惨案如出一辙。”。
“哦,是吗?”玉玑眯了眯眼,面不改色的问到:“石碣州有烟云剑派镇守,出了这等事情,我怎么都没收到他们传书?”。话虽说得语气平淡,脑中却早已闪过千万念头。
“这几个被血洗的小村庄都地处中云州与石碣州交界处的深山之中,分别是翠桑村、闲云庄和杏雨庄。”盛茗玉眼珠一转,稍加思索后,回答道:“而烟云剑派在石碣州外东海之上,据此两千余里。只怕正是因此,所以他们还尚未察觉。”。
“而我们因几年前的凌波城惨案的教训,一直让弟子们隔三差五便结伴下山,一来是锻炼锻炼,二来是巡视中云州四方,正因如此我们也才会得知此事的。”盛茗玉说着,抬起茶杯用杯盖刮了刮杯中茶末。
“嗯,或许应该先通知一下他们。”玉玑把头一点,说到:“毕竟那是烟云剑派的管辖地,我们不便贸然插手。”。
“师伯请恕我直言,弟子认为不可。”盛茗玉吹了吹杯中热气,说到:“这些年来,烟云剑派一直在暗中怂恿其他三大派,孤立我天玄门。甚至私下宣扬说,我九玄山无力在为正道领袖,欲取而代之......”。
“正道五大派同气连枝,此等谣传而来的恩怨还是别太在意。”玉玑微微一笑,抬手打断盛茗玉道:“万不可因此心生隔阂,反而造成亲者痛仇者快的错事啊。”。
“我的意思是,由我们暗地里来处理此事,事成之后也可趁此机会重振正道领袖的雄风。若不成,那也是烟云剑派的责任。”盛茗玉也是笑笑,放下茶杯道:“不知师伯意下如何?”。
玉玑闻言后沉默不语,他一边捋须沉吟,一边思索道:“盛茗玉此计虽好,但尚有瑕疵。不过此人年纪轻轻,就有此心机,实乃我天玄门之大幸。”。想到此,他对盛茗玉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微微颌首后,叮嘱她道:“我看可行,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但你得先找到凶手,我们方能大队人马下山追捕围剿。否则贸然行动,到时候烟云剑派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多管闲事就不好了。”。
“弟子明白。”盛茗玉起身,对他再行一礼道:“弟子这就去办。”。
“嗯。”玉玑把头一点,又道:“告诉下山调查此事的弟子,低调行事。如遇烟云剑派门下弟子,查问起此事,就说我们是在追查十年前凌波城惨案的凶手。”。
盛茗玉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玉玑喃喃自语道:“好蹊跷的血案,我记得那几个小村子里没有修道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