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啸走到床边,把包袱随手扔到一边,将灯摆在床头,有些颓废的坐到了床上。
“孩子,你在为什么事情烦恼?”一个声音,从他对面的牢房里飘出。
步入地牢以来,此处一直都很安静,心事重重的他也没有察觉到别人的存在,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倒把他先吓得一怔。
风灵啸举目望去,就见对面的牢房里弥漫着一层浓厚的灰雾,将整间牢房笼罩其中,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只是从声音判断,对面好像是关着一个女人。
“你眉头紧皱,一定是有烦恼什么吧?”那个声音再次传来:“你是第二个被关进这个地牢的人,可很奇怪。看守的玉泉老狗,怎么不把你牢房前的铁栏放下?”。
“我不是被关押。”风灵啸淡淡的回了一句。沉吟一会,他又把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对对面的人简单的说了一遍。
“呵呵,你不觉得奇怪吗?”那女子笑笑,道:“偌大的绮云峰,难道就找不到让你面壁的地方吗?”。
风灵啸摇摇头,他也很是迷茫,不知道该相信玉泉的话还是对面之人所说的。索性沉默了起来,不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良久后,对面的女子又问了一句。“风灵啸。”风灵啸随后一答,身子往后一仰,躺倒在床上。
“灵啸?”那女子惊呼一声,她所处的牢房中的那些灰雾,本还平静如止水一般,却突然急速旋转起来,铁栅栏上的禁制符篆,似乎也感应到什么一样,比之之前更亮了些。
“风离山和你有何关系?”那女子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高亢,质问之话听上去更像尖叫,或是嘶吼。
“风离山?”风灵啸一怔,问到:“他是我父亲,你问这干嘛?”。语毕,他就见对面牢房里的灰雾如同洪水海啸,不停的翻滚咆哮,试图冲破那些禁止符篆,从中飞出。但只要碰到那些符篆,却又会如触电般往后极速退去。
半晌后,始终徒劳无功后,那些灰雾才再次平静了下来。
“你真是风灵啸?”有过了半晌,那女子一声哽咽,带着轻轻的哭腔道:“你能站到我牢房前,让为......”。说到此,她突然顿声,不一会后才再次开口道:“让我看看你吗?”。
风灵啸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心想或许此人和自己父亲是认识的,反正那些禁制符篆何等强大他也亲眼所见了,想必对方也无法冲出牢笼来害他,于是嘴里说着:“我有什么好看的?”,可还是翻身做起,下床走到那牢门便站定。
也不知道隔着重重浓雾,对方能否清楚的看到自己。
“像,真像。”女子说着,猛吸一下鼻子,语气恢复了平静后道:“你眼睛真像你爹。”。风灵啸本还失落的心情,被泛起的疑惑代替,赶忙问到:“请问,你认识我父亲?”。
“对。”女子肯定的回答到。语毕,她扯着嗓子高声大喊:“玉泉老狗,快放我......快把这孩子放了。他爹可是风离山,当年为你们九玄山天玄门立过多少功,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他的孩子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吗?”。
声音在这寂静的地牢中久久回荡,但却未曾得到玉泉的任何答复。风灵啸这才知道,那个门外病恹恹的老道,便是玉阳经常提到的绮云峰大长老玉泉真人。
“没事的,你别喊了。我只是来面......”风灵啸“壁”字还没说出,就见那浓雾里凭空泛起阵阵蓝色的电弧,在灰雾里时隐时现,穿梭不歇。
电弧互相碰撞,擦出一片接一片的火花,噼啪声大作间,灰雾深处传来女子的连连惨叫。
风灵啸看的惊愕不已,头上冷汗直冒。他一阵慌神,有些不知所措。缓过神来后,顿时明白了门外的玉泉在施法惩治这牢中女子,赶忙跑到门后,一边双手扣住门缝猛然用力,试图打开那紧闭着的大门,一边高声喊道:“师伯师伯。求求您饶了她吧。她只是在为我鸣不平而已,如果你要惩罚人,就惩罚我吧。”。
“你敢!”突然,那女子停下了惨叫,粗喘着沉声骂道:“玉泉老狗你听着,他要掉一根汗毛,老娘出狱之日,第一个把你五马分尸。”。
风灵啸一怔,心头莫名其妙的一颤,同时心里疑惑又多了几分;他与此人萍水相逢,初见此人就肯为他求情,甚至为此不惧玉泉的惩戒,让他不明白这倒底是为什么?
正在风灵啸百思不得其解时,电弧发出的噼啪声顿时消逝。风灵啸赶忙跑回那女子的牢房前,见那些电弧果然不见了踪影后,急切的问到:“你没事吧?”。
“我早习惯了。”女子的声音再次从浓雾中传来,只是这次她声音明显的有些微弱,带着一丝丝痛楚:“要不是我丹田被人封住,这破牢房岂能关住我。”。
“没事就好。”风灵啸长吁一口气,在牢房前盘膝坐下,道:“前辈,你叫什么名字?”。“这地上凉,你快起来。”女子语气颇有怜爱之意,缓缓道:“我叫右雨。”。
“没事,地上挺凉快的。”风灵啸一笑,道:“这名字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女子不以为然的说到。风灵啸傻傻一笑,挠头道:“只是说右姓比较少见,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姓呢。”。
“我可以叫你雨姨吗?你那名字太绕口可。”风灵啸又挠了挠头,说到:“你好像和我父亲年纪一样,直呼你名字似乎也有些不妥。”。
女子闻言沉吟许久后,苦涩一笑,道:“好吧!”,这次她的语气中,却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风灵啸一阵欣喜,急忙问到:“雨姨,看你这情况也不像是在面壁啊?”。
女子很自豪的说到:“我不是你们正道中人,我是被你们称为魔教的弟子,罗刹族的二小姐。”。语毕,又问了一句:“我是魔教之人,你还敢和我说话吗?”。
“敢啊。”风灵啸毫不迟疑的回答到。
“你不怕你的师长说你正邪不分?”那女子又饶有兴致的问到。“不怕。”风灵啸淡然一笑,斩钉截铁的说到:“说个话就是正邪不分吗?真是个天大的笑话!那如果以后我遇到魔教之人,对战时与对方互骂,那不成通敌了吗?”。说完,自顾自的大笑了几声。
“说得好!”女子透过浓雾,看着他眼中的自信和无谓,拍手称绝道:“你能有此想法,比起外面那玉泉老狗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我在藏书阁看过,魔教有八大氏族,其中之一便是罗刹族。传说他们的男子奇丑无比,女子却美貌绝伦。但是好像百年前,就被赶尽杀绝了。”风灵啸笑笑,问到:“难道雨姨你百年前就被关进来了?”。、
“不,我是十年前被关进来的。”那女子淡淡的回了一句,不再说话。
“那雨姨,你还认识我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啊?他们把你关起来时,我爹为什么不为你求求情呢?”风灵啸思忖良久后,有些不解的问到。
“你爹?”那女子一愣之后,再次发出一声带着苦涩的笑声,好似在自嘲一般道:“可能他想置身事外吧。”。她很想告诉风灵啸,就是你父亲封住了我的丹田,就是他这个负心汉把我抓来,任由天玄门处置的。但是最终,她还是咬紧下唇,什么都没说。
“不可能吧?”风灵啸伸手挠了挠自己的鼻头,眼中疑惑又重了几分:“我爹很重情意的,怎么被你说得好像一个怕事的胆小鬼一样?”。
“印象中,他是一个敢作敢当,而且很有责任感的人,他总是那么高大,是我从小到大最敬重的人。”风灵啸说着说着,又想起了父亲,微微垂下头去,声音也小了很多,道:“喜欢助人为乐,凌波城中男女老少都喜欢叫他风善人。我相信,如果我爹能是你的朋友,那你肯定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既然如此,你被关押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说不定他真的帮你说话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风灵啸说着,一拍自己的大腿,道:“对,一定是这样的。”
女子耐心的听他说完,沉吟片刻后,哀叹一声,道:“他确实没帮我求情,整个过程他都在冷眼旁观;或许,这是就是他的道义。亦或者,他是出于无奈,才袖手旁观的。”。
“雨姨,你真的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错事吧?”风灵啸听完她的话后,思忖良久猛然抬头,紧盯着牢中的灰雾,眼带期望的问到:“是吧?”。
“嗯。”女子毫不犹豫的说到:“我和你父亲,在西北荒漠中认识。当时,他奉命前往清剿魔教圣地青菩谷。而我,则奉命带领一部分族人固守此地。那一战,你爹杀了好多人,唯独没有把我斩杀。他说,他见我出招虽狠,却不至于让他的师兄弟丧命,只是让他们受伤而已,觉得我尚可改邪归正。于是,在魔教败局已定,我等撤出山谷往北边而逃时,他悄悄的跟了上来。找到我后悉心开导,让我脱离魔教,别再作恶。”。
听到此,风灵啸突然对这牢中素未谋面的女子,又多了几分敬意。一个人要让自己的敌人不死,那不止得有善念,还得有很大的勇气,去面对自己同伴的流言蜚语。
说着,她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后,道:“从此,我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而你爹,则对外宣称已把我杀死在荒漠之中,然后把我安置在凌波城里。”。
顿了顿声,又道:“后来,天玄门中有人去凌波城中时,无意间认出了我,逼他把我交出来,否则就是叛离正道。从此,风家将成为天玄门头号大敌。你爹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把我交给玉玑。”。
“这些年来,我对你父亲有怨,但是无恨。”女子说完,苦笑一声。却没发现,风灵啸的双拳早已紧握,指甲深陷掌心之中。
“可恶。”许久后,一直沉默着的风灵啸突然沉声骂道:“我爹,我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似乎不敢去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听到的一切。而女子何曾不是如此,那个曾经如此深爱着她的男子,突然把他交给天玄门,让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要寻短见。
只是无形之中有一个牵挂,让她在自杀未遂后重燃了活下去的动力;而这份牵挂,此时就在她的眼前。
“我爹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风灵啸把头埋了下去,猛然摇了摇后,道:“他这么做,不也是不仁不义?他这么做,又何来的一个正?既然这样都不是所谓的正,那他又怕什么与正道为敌呢?”。
女子闻言一惊,愕然道:“你不怀疑我是在骗你恨你爹吗?”。
风灵啸轻轻的摇摇头,直言不讳的道:“雨姨,我从小没娘。我爹说,我娘生完我后,便撒手人寰了。从小到大,娘对我来说是很陌生的东西,但是你为我求情的那一刻,我总觉得,如果我有娘,或许她也会这样,奋不顾身的护着我的。”。
“所以我相信你。”风灵啸说着,抬起头来对着那些灰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直觉告诉我,你不会骗我的。”。
女子不再吱声,也不知道她倒底听到风灵啸的话没有。
“只是我爹的做法,让我对他很是失望。”风灵啸收起笑容,心中失落将之前的疑惑取而代之,不加迟疑的说到:“如果出卖朋友,而且是一个没有做过坏事的好朋友,仅仅是因为把这个朋友出卖给了正道那就叫道义,那我爹所追求的这种道义我是绝对不会去学的。”。
他说的很慢,很慢。
女子猛然来了兴趣,便再次开口,好奇的问到:“那你所认为的正邪,倒底是什么?”。风灵啸眼珠一转,他一边挠头傻笑,一边说到:“要我说所谓的正,那就是不管你是正道弟子或者魔教邪人,只要你不伤天害理,只要你不涂炭生灵,那便是正。”。
“而何为邪。”风灵啸顿了顿声,又道:“那就算你是正道弟子,经常欺负别人,出卖朋友杀人如麻,四处涂炭生灵,那你也是邪!”。
女子闻言一怔,接着拍手叫好,随即压低声音问道:“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风灵啸把头一摇,面露自信的微笑道:“没人教我,是我听完我爹和你的故事后,突然顿悟的。”。
女子再次一愣,接着再次为他拍手叫好。
末了,她道:“灵啸,听我一句劝。这番话千万别对外人说起,尤其是正道中人。否则,你小命难保。”。
“我不怕。”风灵啸站起身来,一脸肃色的他,斩钉截铁的道:“纵然他们不理解,那也是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决定了,以后我便以此为基,来分辨为何正?何又为邪?”。
浓雾中的女子,望着他那慷慨激昂的样子,放佛又看了许多年前,大漠中夕阳下的那个男子。
女子笑笑,道:“好!但还是听我一句劝,把这些记在心中便是。”。风灵啸闻言后,不知为何他对此人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当下赶忙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
许久后,他突然问到:“雨姨,倒底是谁把你出卖了的?”。
女子缓缓吐出三个字:“韩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