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辰卷第四章当年剑光穿云景,今朝风雷引天惶4
几息间,云中楼前风云涣散,如开云幕,自北而来有数十人,男女皆是白衣青衫。
“哈哈,岳北啊,云门峰百余年后重开雪辰,可谓是六脉之幸啊,雪辰阁之幸啊!”众人中一男子待古岳北刚飞出至楼外便大声贺道。
“好好好!绝绝绝!古师叔的这曲《风雷引》竟能以琴声操之风雷,形动云霄之间,莫不是古师叔已堪入玄之大道?”
楼前赞扬声滔滔不绝,众人纷纷祝贺,古岳北一面应之,一面暗想道:“这各家当是派来门中最能说会道的人物啊,同尔等客气上几分,便是活要累死老夫。”但他口上言道:“哪里哪里,未曾想今日与众位同门共聚云楼一会,古岳北先谢诸位了。”
“古五师叔,以琴入境,掌控自然天象,当属尘寰琴之大家,之前听言、闻古师叔已置琴已久,却未曾想古师叔是埋琴藏意百年,一曲惊霄千年回荡啊!方才我们众人瞧这声势之大,皆是几欲先走不敢逗留,是生怕了打搅了古师叔的兴致。”
“哈哈,你分明是被古师伯的天降雷音吓破胆,我们几人送你进云门,你都不敢跨古师叔这大莲花洞天一片景云之地。”
古岳北歉意道:“假作真时真亦假,以假乱真而已,琴音本无意,听者莫有心。”
“老五啊,瞧你这话是你不喜我等今日到访云门啊?呵呵,不过今日就算你老五再不喜,我韩衷铁也是要来你云门絮叨上几句,而诸位同门师侄都是要来给你云门峰聚人气的,岳北,这可不是礼,是情啊。”说话这人是大莲花洞天莫宕峰首座韩衷铁,与古岳北向来熟络,也是众人中辈分最长的。
韩衷铁与古岳北年龄相差不多,情谊关系也合得来,是韩家衷字辈弟子,也是这韩家当世辈分最高的一辈,这与古岳北辈分便错开了。小莲花与大莲花洞天相距不远,古岳北戴罪时,俩人往来尚如平常。再后来韩衷铁接任莫宕峰首座后,古岳北闲来无聊时常寻韩衷铁嗟谈。
古岳北倒也不是刻意摆弄架子发牢骚,一听韩衷铁开口讲话,古岳北顿时便眉展眼笑道:“哈哈,你这老铁头儿,净爱瞎掰扯,不过你这话中听。”
此次云门重开实为雪辰阁大事,但是因是古岳东暗中授意,雪阁五脉皆是不知。只道是今日正阳时分,鲲鹏湖内云门峰天光大作,震动尘寰一界道门,阁中五脉岂会不闻?这各脉先至大雪合庭得稳消息,这才在阁主授意之下前来拜山。
黄昏已至尽头,天上弦月未被先前风雷残卷狼狈,隐约浮现。到访之客又言谈几句后,话根已干,山上气氛也渐渐缓了下来。
“老五,今日已晚,我们就不作多打扰了,诸位同门,咱们先行告辞如何?还云门峰一个清静吧。”韩衷铁毕竟辈分最长,其余不是他的师侄,便是尊他为师祖,他不开口说走,没人敢先提出。
古岳北也不做推辞,道:“那今日只得如此,云门峰重开,诸位同门心意古岳北深知,但你们也是知道我这穷苦模样,也未有仙酒佳酿招待诸位了。”
“咦,古师叔您说这话可就不真了,雪阁内谁不知道你们云门峰窖藏的美酒最为出名。万年前可是都把雪辰祖师喝大发了,这不后来才有这一剑开云门,云门自两峰的美谈吗?今日云门重开,幸事也!不如古师叔拿出个百八十坛些好酒,共饮一欢,今日我等小辈便就不走了,和古师叔畅饮一宵!”
“哈哈,这你无赖小子,平日里不对你五叔说些顺心话,合着你今日来是想打我云门峰美酒的主意?真是讨打,想喝酒还扯上雪辰祖师,雪辰祖师仙人迹也,怎会因这我云门这尘世凡酒而醉?哼哼,不过想尝我云门峰美酒,先看你小子能不能和你五叔战上个三千回合!
”
“嘿嘿,别了别了,古五叔您这身子骨瞧着比我们这些师侄都要硬朗几分,师侄今天恐怕自是要退避三舍,扫兴而去了啊。”
嬉笑中,众人纷纷散去,韩衷铁留至最后。他凑到古岳北跟前,拉拉古岳北衣袖偷问道:“岳北,刚才我见楼上不止你一人啊?”
古岳北转身左瞅右瞅,故作惊讶道:“嗯?还有谁?在哪呢,在哪?这云楼之中除了雪辰师祖和我云门历代首座画像外,可无旁人了,老铁头,不会是你瞧见雪辰祖师显圣了吧,哎呀,你这老头子倒是真有福运啊?老子我在云门数百年可也不曾得临幸。”
“临幸你个大头鬼,雪辰祖师你也敢污俗沾染!你这老不死的,少给我来这套,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说也罢。喂,老不死的,这次云门峰重开,自是要把你给乐坏了,但此次云门再开,雪庭上可未提前散出消息啊,莫不是你又作弄你那老手段了?霸王硬上弓?生米煮熟饭?乖乖了,我还以为藏了百多年,你就不是你了?”
要非与韩衷铁相识扶持三百多年的老交情,深知这老家伙此般挑衅言语意欲在何,要不古岳北这时早就开骂了。
“哼哼,高兴是自然高兴,但我古岳北小莲花事小,可碍不上你韩家衷字辈祖师爷的。”
见古岳北硬的不吃,韩衷铁话语一停,衣袖沾眸,左右轻拭,又说道:“老五啊,古人曾云:‘一弹再三叹,慷慨有馀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那夜里,我陪你烧琴封山,今夜里,陪你同见云门再开,唉,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听到你这开云琴声。老五你瞧瞧,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还让我当着之前小辈们的面哭干了眼泪?”
古岳北道:“好了好了,你这老家伙也忒磨人。过些日子不就要上会稽山吗?到时候再与你说。”韩衷铁笑道:“老五你急什么,赶我走了?莫不是你在楼中藏有乖娘子?俏佳人?让你心急如焚?”
古岳北气笑动手,搭住韩衷铁道:“老混小子,如今一脉首座还是为老不尊,也是快活四百岁的老道士了,一直催我早死还跟我扯甚知音?来来来,先且与你大战三千回合,我再去你莫宕峰闭关之所寻你说那小娘子来。”
韩衷铁一把挣脱,脚下唤飞剑飘至半空,施了个半礼笑道:“我怎么敢跟你这雪辰阁头号无赖过招?在下可享不了那等福运啊。你那千万般浑身解数都留在你那小娘子身上吧。”他话刚撂下,见古岳北向他抓来,刷的一声,他便不寻踪影,笑傲去了。
“哼,他娘的,老铁头,半路别被雷劈着喽!”古岳北虚晃一手,见他真实已去,摇头兴叹。
这客走楼静,云门之上,群山开阔,古岳北洒然返回楼。
日落月升,云中楼影也不免凡尘之下,一片暗沉,这楼上却不见古孝踪迹,古岳北遂下楼寻找,在第四楼琴阁墙角找到了已然熟睡的古孝。看到古孝对七弦琴恋恋不忘,心诧道:“这小子倒是对琴有些痴意,以后说不定也是个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主啊?”
古岳北将古孝抱起下楼,穿过一楼大殿后又绕了个回廊,走到云楼后。廊道通向山背,山背上建有石屋木楼数座,是云门峰弟子们平常居所。
房间内一如往常,桌椅床铺简单铺陈。古岳北踏进一屋,扬手挥荡几番,屋内木窗大开,屋中积寸尘土也被古岳北一口气吹出窗外。
这一日下来,古孝随他上山上楼,不言劳累,但身早已疲乏。古岳北一路上没扰醒他,将古孝放床安置好,从怀中取三枚珍珠。
这珍珠正是今晨那鱼灵眼泪,鱼尚不会流泪,鱼灵脱凡眼泪可见珍贵。那金鱼修千年才有识,又修两千年才通灵,它这三滴眼泪自是三千年所孕育。三颗珍珠内涵千年金蕴精魄,在雪辰阁也称得上是珍宝。
他挑出较小一颗送至古孝唇边,只见那珍珠贴唇即融,化成金水流进古孝口中。老少二人只知上山不饿,未曾想过一夜不归如何。古岳北生怕古孝在睡梦中饿醒这才以鱼泪精气喂之果腹。
若让旁人知晓古岳北如此浪费,另谁都要骂他暴敛天物。凡物生灵,是天道福运,脱俗灵物所含之灵韵自不是凡世可所得,也不是上界天生,此中是靠造化后成的大福运。当然,以古岳北向来心性是对任何身外之物毫不吝惜,莫说着鱼泪是精气至宝,就算是人间神物,他也视之平常。
他可以置一切事物于后外,若是对此种利益得失计较,那古岳北便不是如今的古岳北,也就会在乎那千夫所指,世人所想,不得一刻逍遥心。
如今古孝之欢愉,便是他之欢愉。他为古孝所做,也是为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