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不明白,其实人有的时候,就是一念之差,现在的人跟以前不一样,道理都懂,就看当时怎么想的,您说他要那么多钱不也一分没花过,他要那钱干什么?我觉得他是心乱了,我也是,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心乱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好多人都是这样的!
这些天,陈光远一直在回想自己所做的那些事,也已料到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尤其是武明训去卫生局谈话回来以后,他感到山雨欲来,这让他更加地不安。
陈光远用钥匙打开门,走进来,放下包,走进里屋。屋里只有一张双人床,一只衣柜,床上放着一条被子。
陈光远在床上坐下,四下打量着,太阳射进来,晃了他的眼睛,他起身,拉起窗帘。回身走到床边,掀开床垫子,床下露出堆得满满的一扎一扎的百元大钞,足有几百万之多。
他把床塾子推到一边,坐在那堆钱上面,把一堆堆钱拿过来,一叠叠地码着,漫无目的。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有些心惊肉跳,走出卧室,拿出电话:“喂?”
电话里是老郑的声音:“老陈,是我,老郑!”
“啊,怎么了?”
“老陈,你有点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听说,你已经下令把那批材料封了?”
“那批材料有问题,你不是不知道。”
“那可是好几百万的东西,你这不是砸我饭碗吗?我们可是朋友。”
“我早就跟你说过,盖这楼要当心,你也答应过我,你会用心,你这样做还当我是朋友吗?”
老郑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好,老陈,你好样的,是条汉子,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有交易的,你要是非跟我较真,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陈光远很坚决地说:“老郑,这个真我是要较的,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你,你随便7巴!”电话挂断了,陈光远坐在屋里发呆。
武明训刚下手术,见纪委彭书记正在他办公室门前张望。
“彭书记,有事儿吗?”武明训一边招呼,一边急忙开门,将彭书记让进屋。彭书记把一封信放到他面前:“武院长,这是我,早上从门缝里捡着的。”武明训接过来看了一眼,愣住了。
彭书记道:“我们新大楼施工方的人写的匿名信,揭发陈院长在施工过程中收受贿赂二十万。”
武明训震惊:“老陈他人呢?”
“我试着打过他电话,秘书说他好几天没来医院了,打电话,手机关机。”
你去调查过了吗?”
我试着联络了施工方的人,那个姓郑的经理说出差了……”
武明训一下慌了:“你,赶快去把严老师找来,再把纪检委的人都找来,哨们开个会。还有,一定要想办法先找到老陈。”
彭书记答应着走了出去。武明训颓然坐下:“完了,老陈还是出事了!”
陈光远坐在那堆钱上。他把那钱一叠一叠地码着,码来码去,倒来倒去。他身边放着几个方便面的空碗,还有几瓶矿泉水。手机一直在响,一条条短信涌进来。
“陈院长,武院长通知您下午五点务必到会议室开院务会。办公室。”
“陈院长,有一个文件请您签字,请速回医院。宣传科。”
“陈院长,速回医院,武院长找。院办。”
陈光远怔怔地看着这些短信,不用说,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好一会儿,他拨了一个电话,找林秀,此时此刻,他已经无路可走,只想见林秀一面。
林秀按照陈光远给的地址找了过来,看见家徒四壁的房子,有些困惑:“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儿?陈光远一言不发,拉起林秀直接往里屋走去。林秀看见满屋子都是钱,吓了一3兆:“这,这,你这是,这是什么?”
陈光远把林秀推到那堆钱前面,林秀蹲下,拿起那些钱,一摞摞地翻看着,眼里的目光又是惊羡又是恐惧:“天呐,这么多?哪儿来的?是你的?这是多少?得有,得有一百万吧?”
陈光远双手插在头发里:“四百万!都是这些年,我,搞来的。”
林秀震惊,眼睛一转,随即惊恐:“你搞来的?你……贪的?”陈光远点头。“那,你叫我来干什么?”转身就想走,陈光远一把拉住她。林秀回身,惊恐地说,“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陈光远死死抱住林秀:“我不让你走!”
林秀害怕地叫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
陈光远一下把林秀推倒在床上:“你叫,叫!再叫警察就来了!”林秀吓得不敢说话。
陈光远有点神经质了,他逼问林秀:“你不是最喜欢钱吗?见了这么多钱怎么又害怕了?你害怕了是不是?你想扔下我一个人不管是不是?”
林秀恐惧地说:“不是,不是,我,我,不是……”找机会想跑。
陈光远抱住林秀:“林秀,别走,别离开我,别丢下我!”
林秀脱不了身,回身看着那些钱:“那这怎么办?你想让我干什么?”
陈光远急切地说:“这些钱都是我的,我们的!没人知道,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带上这些钱,你跟我一起走!我们远走高飞,你不是怀了我的孩子吗?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隐姓埋名过神仙日子!”
林秀害怕地说:“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陈光远愤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走的!你们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一点良心也没有!告诉你,你来了,已经知道了,你要是不答应,就别想再从这儿走出去!”
林秀叫了起来:“你贪这么多钱也不是为了我!我一分钱也没花过!我怀了你的孩子你根本不认!凭什么让我给你陪葬!”
陈光远愤怒地说:“你胡说,我的钱你没有花过?我一个月给你两千块钱,那不是钱?那是我一半的工资!你也太没良心了!”
林秀理亏了:“你对我好我知道,可你这是犯罪!”说着就往外跑,陈光远冲过来死死抱住林秀。两人厮打起来,林秀拼命打陈光远:“你怎么是这么一个人?我一直觉得你是好人!你现在让我怎么办?你是坏人!”陈光远不还手,死命抱住林秀,跪了下来:“秀儿,秀儿,我求你了,别走!别丢下我!看在我们好过一场的分上,我求你了!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我很害怕!这些钱不是为了你,也没给你花过,不是我舍不得,是我不敢动!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弄这么多钱,弄这些钱我没想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医院已经查到我了,老郑也要举报我,我想死,可是没勇气,想跑又跑不了,你帮帮我,救救我!我对你真是真心的,我给你的真的是我工资的一半!孩子的事,我对不起你,我也是自身难保!求你了,帮我一把!”
林秀哭了起来:“我怎么帮你?我一个乡下妹子,在城里无依无靠,我怎么帮你?陈院长,求你了,放我走吧,我不是没良心,我们走不远的!这钱不是好来的,早晚会让人抓住!除非你去自首,不然这么多钱非枪毙不可!”
陈光远绝望地看着林秀:“自首?我当了一辈子医生,你让我怎么见人?我现在就是想把这钱退回去都退不回去了!”
林秀蹲下来:“你去自首,把钱退回去,只要态度好,兴许能保住命!”
陈光远抓住林秀:“那你陪着我,别离开我!”
林秀害怕地哭着:“好,我陪着你!我陪着你!”陈光远抱住林秀哭了起来。陈光远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急忙扑过来,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号码,紧张地把手机放在一边。电话不停地响,然后停了。
林秀紧张地问:“谁呀?是不是警察?”
陈光远摇头,把手机拿在手里,想了好一会儿,把手机电池拆了下来。
屋里很黑,陈光远和林秀坐在半明半暗中。
林秀怯怯地说:“这地上有点凉,我要起来了。”
陈光远神经质地低吼:“你别动!你别走!”
林秀凄凉地看着陈光远:“我不能坐在地上,太凉了,你看天要黑了,我也饿了。”
陈光远紧张地抱着林秀:“你坐到我腿上!”林秀摇摇头。
陈光远失魂落魄地看着林秀,拉过她,想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林秀一下哭了起来:“陈院长,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俄了,我下楼去买点吃的吧!”
陈光远紧紧抱住林秀:“不,你不能去,我去!”
“你去?你现在还敢出去?说不定警察就在楼下等着你!”
陈光远冲动地抓过书包,从里面拿出一瓶药:“林秀,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死?”
林秀害怕地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真要是敢死,为什么不敢活着?”陈光远沮丧地低下头。
林秀挣扎着起身,坐到床边上,看着眼前那堆钞票,脸上是冷笑。
陈光远看到林秀的表情问:“林秀,你在笑话我是不是?”
林秀急忙说:“没有,我不是笑你,我只是,突然觉得我自己挺可"令的,一辈子想钱,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陈光远长叹一口气:“不要说你,我自己看见这些钱,也是吓一跳!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拼命捞,现在看见这红通通一片,觉得……很血腥!”他苦笑着,“秀儿,你说,我要真的去自首了,你等不等我?”林秀迟疑地看着陈光远。
陈光远充满期待地说道:“这些钱我一分都没动过,如果我真的自首了,把这些钱全还回去了,兴许罪不至死,如果只判几年,我出来以后,还能靠当医生养活自己……”说着看了看林秀,“秀儿……你愿意不愿意等我?要是你答应等我,我就去自首,出来我就跟你结婚,我能养活你!我以前是个很好的医生,我是着名的神经内科医生,不骗你!”
林秀怔怔地看着陈光远:“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不会死?你,以后还能当医生吗?”
“当然能,我可以自己开个诊所,那样就能养活你!”
林秀眼里充满希望,凑过来:“如果你真的不会死,我就等你!”
就在陈光远和林秀讨论自首不自首的时候,武明训带着严如意和彭书记去了陈光远家,门锁着,没人。严如意提出要报警,武明训制止了她。他让严如意给陈光远再发一个短信,明天上午八点到他办公室,不来后果自负。他寄希望于陈光远能够自己出现,那样事情的性质就会不一样。他希望能有奇迹,能给自己,给医院,给陈光远本人和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点脸面。
而陈光远终于出现了。
第二天上午七点五十,武明训刚进办公室,陈光远就出现了。他脸色憔悴,胡子很长,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武明训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话,秘书就通报说有两个检察院的人来了,说是医院通知他们来的。武明训一下就明白了陈光远在干什么。
“情况就是这样,老郑是我的同乡,医院装修,他愿意垫资,所以就中标了,他给我二十万,我开始不要,他说,是朋友,不算受贿,我,就收了。但是,最近内装修的时候,他们进了一批钢材,是不合格产品,监理公司的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冒险把情况通报给了我,我去找老郑理论,把材料封存了,他就翻脸了。我,对不起医院,对不起党,也对不起丁院长,可是,我还是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算坐牢我也认了。”
陈光远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平静地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武明训别过头去,这样的场面实在太不堪,班子里出了这样的事,他心情沉重,一想到事情暴露后又将面对的压力,他几乎想揍老陈一顿。陈光远却给了他更大的震撼:“还有一件事,我没有法说清楚,就是,就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明训,这个交给你,这是我租的一个房子,你们,去看看就明白了,我实在没法说,我说不清楚,我陈光远老实了一辈子,我一心想当个好医生,可是却做了可耻的事……”
武明训震惊,他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检察官也预感到案情重大,接过信封,起身,直接拿出了手栲:“陈副院长,有什么话我们回院里说吧,您在这个单子上签个字,我们有什么话回去说。”
陈光远望着手铐几乎哭出来:“能不能,不戴这个啊?”
两个检察官互相看了看,摇头。
男检察官把手铐戴上,陈光远眼泪流下来。
检察官对陈光远说:“走吧!”陈光远起身,脚步不稳,差点摔倒。
武明训扶了他一下,突然抓住陈光远的手:“老陈,你怎么搞的!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你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
陈光远一下就哭了:“明训,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医院抹黑了,我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
武明训眼圈红了,看了陈光远好一会儿:“把事儿说清楚,是你的别推,不是你的也别揽,我会去看你的!”
早上的医院大厅熙熙攘攘,不时有病人和医生护士进进出出。陈光远走到大厅前,突然停住了,这条路他走了二十年,但这次,他实在没勇气穿过这个大厅。
擦肩而过的人们只看到一张苍白惊恐的脸,走近看到他手上明晃晃的手妹时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让开,再看看身后的两位检察官,脸上霎时现出惊恐,很快就形成一个围观的通道。陈光远脸色苍白,汗水淋漓,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钟立行匆匆穿过大厅,无意中回头看到陈光远的手妹,愣住了。
陈光远看到钟立行,嘴动了动,几乎要瘫倒。钟立行飞快意识到了陈光远面临的处境,急忙脱下白大褂,盖到他的手上。一瞬间,陈光远真像触了电,眼泪奔涌而下,伸手紧紧握住钟立行的手,钟立行眼圈也红了。陈光远涕泪交加,受咽着说了句:“立行,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真的是打心眼里佩你,我……”钟立行用力握着陈光远的手:“我都明白,别想太多,保重!”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检察官示意陈光远快走。钟立行拍拍陈光远的手背,目送他远去。检察院的车停在楼前,陈光远一行走出来。过往的医生护士纷纷停下来,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孙礼华跑出来,看到了陈光远,瘫坐在地上。
警灯无声地闪烁,林秀悄悄出现在车后面,陈光远走到车前,抬眼看到林秀。林秀眼里含着泪看着他,他凄凉地看了一眼林秀,上了车。
林秀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抱住陈光远:“你不要走,别扔下我!”
陈光远难过地看着林秀,两个检察官急忙上前拉开林秀,林秀大声叫着:“把事情说清楚,我等你,我等你!”
江一丹正从院里走过来,看到林秀,心中一动。车门开了,车开走了。林秀追着车在跑,她脚下不稳,远远地摔了出去。她抬起头,脸上全是绝望。这一切,全被住在十二层的丁祖望看在眼里,他站在窗前长时间看着楼下。
护士端着盘子进来,看到了丁祖望:“丁院长,您怎么起来了?”
丁祖望回头,满眼是泪。护士走过来,往窗下看了一眼,随即明白丁祖望看到了什么,她难过地劝道:“丁院长,您现在是病人,什么也不要想。”
丁祖望老泪纵横,挥挥手,示意护士退出去。他泪流满面,抓起床上的电话,颤抖着拨通了卫生局周局长的电话,请他无论如何到自己病房来一趟。他感觉自己去日无多,必须奋力一搏,他要承担一切,牺牲自己救仁华!
检察官用钥匙打开陈光远所租的房子,走进里屋。武明训和彭书记跟了进来。看见床前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一摞摞的人民币,所有人惊呆了。
检察官看到上面有一张纸,拿过来,上面写着:“这是我当了五年药房主任,从各种药品上加价得来的钱,一共四百万,药房里孙礼华帮着做的。”
武明训接过单子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完了,仁华完了!
林秀虚弱地从病床上下来。
医生对她说:“到外面的床上躺一会儿,觉得能走了再走,另外这几天不要吃太油的东西,不能吃凉的,也别碰凉水。”
林秀答应着,吃力地往外走。她身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掏出电话看了一眼号码,接起来:“喂?”
江一丹的声音:“林秀?我是江一丹!”
林秀怔了一下:“我知道。”
“你在什么地方?现在有空吗?我想见见你!”
林秀忍着疼:“我,我忙着呢,您有什么事就电话里说吧。”
江一丹拿着电话:“林秀,我刚下手术,你要是有空,晚上咱们一块儿吃个饭,我身子重不方便,能不能到医院食堂来?要不就在医院门口找个饭馆。”
林秀拿着电话迟疑了好一会儿,虚弱地说:“我就在医院……阿姨,我在医院,在妇科,我刚做了手术,我的孩子没了!”说着哭了起来。
江一丹听到林秀的哭声,一惊,随即说道:“林秀,你别哭,我马上就过来,
你等着我!”
江一丹笨重地走了过来,罗雪樱迎面过来,看见江一丹:“江主任?你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