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大岚山的惊心动魄一天一夜,送别韩雨菲,李闻仙又恢复了读书、打坐、练剑的日子。山神庙的几个铜器,也渐渐化作一堆铜锈。
这日回到院子,家里来了一个客人,唐明磊,却是来送请帖的。大红的请帖上面写着“三县学子共襄夏至文会”数字。
李闻仙不由得略感诧异,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邀我参加夏至文会?”
你们秀才搞文会,邀请我一个童生去,合适么?
“闻仙贤弟,这次三县夏至文会,县尊大人可是点了你‘李边塞’的名,非去不可。”唐齐磊笑道,“恰好愚兄听闻此事,便自告奋勇作个邮差”。其实送信这种事哪里需要他这种大族的优秀子弟,不过是借此结纳李闻仙而已。
原来临近县城的桃源县、武邑县的学子们,听得永和县出了个才子,颇受徐州学政赵大宗师的赏识,大感兴趣。
正好府试、乡试将近,学子们也想出来交流一番,然后从水路直接到州城。于是便由世家子弟牵头,先到县城拜访了县尊、县丞、教喻等人,组织了这次“夏至文会”。
县城的几位大佬,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各种诗会文会,对于本县的文风大大有利。若是再有一两首传世的诗词,那便再好不过。
至于为何要点李闻仙的名,自然是县尊照顾,替他扬名了。
“这次文会,发起者可是下了血本儿。文会第一者,可得纹银百两,彩头丰厚。据说,桃源县科举世家的项少华公子,还邀请了州城小花魁张媛媛姑娘前来助兴呢。”唐齐磊一脸向往。
“齐磊兄,你刚才说什么,没听清楚?”
“我说项少华公子,还邀请了咱们冀州城小花魁张媛媛姑娘前来助兴,嘿嘿,才子佳人啊。”
“不是这句,前面一句。”
唐齐磊的手在案桌上轻敲,“前面的,嗯,我说啥来着,哦,这次文会彩头丰厚,第一者可得纹银百两。不过这些阿堵物,我们读书人是不会稀罕的了。”
“就是这句!”李闻仙大笑,“稀罕的就是这些阿堵物!我去!哈哈!”
就是冲着银子,这三日后的文会也必须去。百两纹银,那得是多少斤镔铁啊!这些日山神庙的铜器用完,自己正无计可施,不料又来了一个送钱的。
气运之说,能不信么?
唐齐磊目瞪口呆。
……
为了表达对这一“夏至文会”的重视,由县尊朱永新倡导,本地乡绅出资,教喻牵头组织了一场欢迎晚宴。
桃源县、武邑县各有十来名青年才俊,乘船而来。永和县则由教喻挑选了十五名士子,王思昌、金满堂等人俱在其中,加上李闻仙这个小名人,参与文会比试的一共四十来人,规模不大不小。
宴会设在“望江楼”四楼,永和县的头面人物都到了,一桌八人,厅中足足摆了七桌。县尊、县丞喝了两杯酒,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去,只留教喻陪客。
华灯初上,屋里亮如白昼,这样的宴会,倒也不须拘束于礼节,众人都是随意混坐,恭筹交错间已是极为热闹。
李闻仙独坐一角,唐齐磊指着众人中出挑的介绍与他。他这几日来,便是与桃源县、武邑县的学子们周旋厮混,倒也混熟了。
“那位是桃源县的项少华公子,邻座的是武邑县的陈墨林公子,这两位可是过江猛龙啊。我县之中,也许只有洪江涛能够跟他们抗衡了。我与金满堂等人,不过是凑个人数罢了。嗯,比诗的话,还得加上你……”
说着话,便有几个本县、临县的学子前来,拱手为礼:“李兄,久仰久仰。”至于是不是久仰,那就是天知地知你只我知了。李闻仙当然不会说煞风景的话,见了礼,互通了姓名。
当下有个叫林玉麒的年轻秀才,呵呵笑道:“李兄弟,你那一首《从军行》真是令人叫绝,读之荡气回肠。难怪大宗师如此推崇。”若非有大宗师的背书,一个童生,再怎么出挑,也不是很值得结交,而有了“大宗师弟子”的身份则大大不同,只要大宗师不倒,前途一片光明。
李闻仙见提到老师,站起来答道:“拙作而已,倒是让林兄见笑了。”说起大宗师,前几日赵学政还来信,嘱咐他用心读书云云。
林玉麒拉着李闻仙的手,呵呵一笑,“李兄弟莫要见外。我叔父‘居鲁先生’与赵大宗师曾经是同僚。如此说来,咱们还是自己人。我就托大叫你一声贤弟了。”
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自饮一杯,一杯递与李闻仙,“贤弟,我们还要多多亲近才是。”
李闻仙微笑,“这是自然。林兄,多多关照啊。”两人搭上了关系,便又热切了些。要知道这些关系不说便罢,说开了便是一种人脉,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两人随便扯了几句,林玉麒忽低声道:“贤弟,这次文会,你有几分把握?”
李闻仙沉吟道:“这文会全靠临场发挥,变数极大。谁发挥得好,谁的把握就大。况且这次有数位过江猛龙,要说把握,小弟还真没有。”把握我自然是有几分,可我不能说啊。
林玉麒叹道:“看来这次文会,要让项少龙那厮得了第一去。哼哼。”
李闻仙听出话中似有愤愤之意,奇道:“若是项少龙才华过人,得了第一又有何妨?”
林玉麒摇头道,“贤弟你是不知其中内情。去岁我在州城,曾在那个万花楼流连,见过这小花魁张媛媛,嘿嘿,这个张媛媛姑娘,真真是一位奇女子!清尘脱俗,才学过人,诗词歌赋竟然无一不精。她又不似那些俗人,不爱缠头丰厚,最喜欢的乃是有才华的读书人。若是富商大贾,她见也不见;每日只见一些饱学之士、有才之人。兄弟我花了无数银子,前后才见得三面。根据我纵横花丛的经验,此女对愚兄似乎颇为欣赏。我多方打听,得了可靠消息,她还尚未‘梳拢’,是一位清倌人呢!”
“此次项少华请了她来,想来是势在必得。若是他得了第一,必然得到美人儿青睐,做个入幕之宾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被他尝了头筹,那还有我什么事?!”说到后来,竟是怒气勃发。
原来还有这一节。李闻仙不由好笑,“酒色财气”误人不浅啊。至于那位什么张媛媛么,什么不爱缠头,只喜才华,还不是自抬身价。至于对你的‘欣赏’,还不是为了吸引你们这些人傻钱多的世家子弟前仆后继趋之若鹜。
当下李闻仙劝解,“林兄不必忧虑。这项少华虽然了得,可武邑县陈墨林,我县的洪江涛都不是庸手,便是林兄你,也有几分机会。那第一的名头未必便让他得了去。”
说话之间,只见有一位锦袍公子,在众多士子之间,谈笑风生,应对自如。
李闻仙心道,“想来这位就是什么‘项少华’了。长得倒是不赖,不知真才实学有几分呢。”
那位锦袍公子若有所感,遥遥看来,四目相对。
只见项少华慢条斯理将杯中酒斟满,遥遥举杯,李闻仙亦举杯示意,哈哈一笑,饮尽了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