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一年，大部分时间郑造华都没把精力放在战争上。胶着的战事代表的就是非高强度的交火。交给AI去执行即可，而且对方的头领应该并没有发明类似AI的方法，所以对方行动回合的长考可能长达上百小时。现在整个星球就像一个进入到后期的战略游戏，所有据点和行动点数都被完全展开，每行动一次，都将耗费巨大的等待时间，让指挥者根据自己需求是否将所有细节执行完毕。如果他想的话，完全可以耗个几年下去，系统并不会催促。
“红一，你在想什么？”郑造华在过去的3年终已经渐渐习惯了使用思维网络发布命令与沟通。这时改用语言发音，让他自己都产生了对自己声音的陌生感。
“毫无，我在等待命令”红一的声音也并未因为朝夕相处了3年而增加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
“我忽然在想，上一位星王未必是愚蠢的，也许他是目前为止最睿智的一位。”郑造华提出了一个假设。
“以结果论来说，他创造了最短的一次突破之路战争，只用了55天”来自红一的客观反馈。
“除非双方在智商上存在极大的落差，否则基本上就是互相消耗，直到最后可能是小卒子过了河逼死老将”郑造华引用了一个象棋知识。
稍微停顿后，他又补充：“而且我觉得所谓的突破之路并不应该是玩战争游戏这蛮简单。试想，必然分出胜负的结果应该在历史上已经发生了N多次，如果这是某个上帝进行的测试，那么就说明胜负本身并不是突破之路的需要的结果。”
“很多次战争游戏的积累都无法给所谓的突破之路指引方向，而你们也是近乎于遵从本能地不断投入到这战争游戏里去。每次变化的，只是指挥者。简单来说，这就和要求一群小孩子需要在考试中获得100分，但接下来进行的却是一场足球赛——而变化的只是教练……”
郑造华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其实就这么僵持下去拖到第七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己随意进行一些所谓的长考就完事了。但是过去的4年让郑造华已经处于一种精神上的低估状态。疲惫也并不是来自肉体的，他就像一个年老的天神，在看着自己缔造的世界慢慢地走向灭亡，就算取得胜利，那也是在双方损毁大量的单位之后的惨胜。
很多次，郑造华甚至于想干脆卖路给对方，让对方快速胜利算了。但是理智的最后一根弦最终没有崩溃。但是每次触动到这跟不可碰触的底线的时候，郑造华的心情都是无比沉重的。因为光是想到这一点，郑造华自己的理科思维都会告诉自己，自己已经越界了。
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一个理性生物以找死的心态去思考放水的问题？过往的历史无不昭示着失败者的下场。当然，郑造华也在反向思考一个问题，那么胜利者呢？如此高超科技文明的机器人世界，竟然没有任何遗留下来的代表私人性质人物传记和资料。包括询问通讯网络上的其他机器人单位，答案都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郑造华这种一大串头衔的拥有者，都是从天上派下来的。机器人们可以和老段有一些沟通，但情报少得可怜。甚至于他们对贩子段这种称呼和认知，也是传统遗留下来的一部分。而这种外来领袖，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后的结果如何，最后怎么消失的都不得而知，是个永久的谜团。
时间过得很慢，但依然在前进。
郑造华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会逐渐崩溃，之后的3年他变得消极起来。再三完善各层级AI之后，他在红一亲卫队的护卫下，开始巡视战场。对方上一回合哪里行动最多，攻势最猛，他就去哪里，颇有一些送死寻死的架势。
亲卫队与郑造华并不受回合制影响，这是他们离开控制室时候的权限确认。所以，他们也无法参与任何的局部战斗，郑造华毫无攻击型，而红一与卫队被程序限制死死的，冥冥之中的规则相当的完善。
巡视期间郑造华脑子中一直在转的就是到底什么是突破之路。如果不从战争本身着眼的话，考虑到老段给自己的是一个“补考”的机会。那么很可能和自己的知识普及或是这种星际贩子职业本身有关。尤其是想到老段介绍身为宇宙贩子，连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文明都可以贩卖的时候，郑造华的思绪有点活络了。
妈蛋，看来是不能走寻常路啊，虽然我是理科出身，一直也做着助教的事情，但不代表我是个书呆子。一群死板的机器人想走出所谓的突破之路，也许并不是完胜对方，很可能是思想或者思维上的一个突破点，让自己的“人工智能”真正的变成“智能”。比如通过战争获得了对和平的感受和追求，而不是这样狂热的玩死自己。也可能是需要像小时候看过的霹雳五号电影那样，让机器人有自己的感情和感性思维？现在这群机器人有思维有灵感，但是就是太死板太理智，或者说还是太AI了，而且受限很大。就像从小生长在动物园里的动物，稍微有点小野性那也是饲养员专门培养的，而不是天生的。
想到这里，郑造华觉得有点眉目了，反正并不是战斗就对了。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群机器人怎么折腾的，能不能折腾出花来。但是入手点还找不到，自己用AI的方式给自己带来了足够多的时间思考，可是时间并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到底要怎么做起来才是有可执行性的。外加身兼还剩下不到3年了，不知道老段的一星期到底是不是7天，时间到了会怎样？没有任何机器人知道。
而自己，时间到了会怎样，想想也挺充满未知甚至于不寒而栗的。老段莫名其妙就说自己考试不及格（当然了，这个也确实知识点太多搞不定），但是直接发配到一个机器人星球直接带兵打仗，一个补考已经考了4年了，什么时候结束还不知道，如果补考也不及格……再考一次都算便宜，别让自己在某个不知名星球和昆虫造型的外星人度过余生含恨死去啊！
实际上，机器人们只对突破之路感兴趣，一路上郑造华看得最多的就是机器人冲锋陷阵你死我活但毫无血性也无智慧生物该有的感情的那种感受。他们的所有感情都仅仅表现在和突破之路相关的内容上，就比如郑造华到达这个星球时候在通讯网中的各种贫嘴。但到了非突破之路的内容，就和红一一样，一个个都是实心脑袋，完全不考虑也不说无关的废话。
比如前线战事，小部队战损无论多少，你让上就上，甚至于郑造华尝试让残存的单位去送死以给后续推进部队让出空间这样的做法，机器人都能毫无折扣的执行下去，把自己当一个实实在在的炮灰。
他们对自己的生命和同伴的生命毫无怜悯之心，当然，对敌方也同样没有什么仇恨之心。
这样不行，明明机器人有着足够的逻辑能力和智商，甚至于考验过红一的哲学和抽象想象能力，竟然都有。传统心理学的一些联想试验也都能过，甚至于如果专门要求认真对待，图灵测试他们也玩得转。这就神奇了。简直就是心理有魔障的一种表现。而且数量巨大，还能够自我生产（并不是繁衍），并且出场之后就按照价值观直接装“系统”，偏偏这样批量出来的机器人，还能拥有独立人格。真是一种匪夷所思的存在形式。不过现在看来，这种独立人格有着明显的缺陷。兴许所谓的突破之路，就是能够让机器人真正拥有感情吧？想来想去也就这个算给机器人“突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