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来得正好!”杨广耀登时红了眼,提刀就冲了上去。“尸体”们把他团团围住,乒乒乓乓一阵乱砍,竟然伤不了他分毫。杨广耀本来身手就格外了得,再被血气这么一冲,三五个人真没法是他对手。渐渐地,布尼塔利亚的士兵有了怯意,保持与杨广耀三步的距离,谁也不敢动手。
“真是没用!让开!”博尔德推开赵二虎子,刀锋上还滴着他的鲜血。
“找死!”杨广耀一看对方是个头领模样,又是杀害虎子的元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拖着刀一个翻身就朝博尔德呼过去。
咣!
短兵相接,杨广耀的两眼对上博尔德的双目,发现对方居然在暗暗地奸笑。杨广耀的怒火完全被点燃了,他用力推开博尔德的刀锋,退后数尺站定,刀刃反背,单手撑地,血红的眸子盯着博尔德一动不动。
“有点意思!”博尔德朝杨广耀身后的士兵微不可察地使了个眼色,那士兵会意,猛地朝杨广耀背后刺去。杨广耀哪里会察觉不到,撑地的左手一发力,身子就飞速往旁边一滚,右手却直直地拖刀出去。偷袭的士兵一击扑空,却看见一道白光在自己脖子跟前闪过,跟着就倒在地上扑腾。
杨广耀这招叫厌月撩波,专用于被围攻的时候暴起制敌。盛怒之下还能用如此冷静的杀招,博尔德也对他产生了些许敬佩。只不过,刀刃从来都只会对着敌人。
杨广耀灵活敏捷,博尔德沉稳老道,两人对上数合,不分上下。太阳渐渐地在云层里隐去,雪花簌簌地飘落下来,两人身上的汗水刚冒出来就凝固了。低温下体力透支得厉害,两人都喘着白气。杨广耀又欺进一刀,感觉已经有点力不从心,博尔德那边也是,挡这一刀都要铆足了力气。两人也不着急进攻,互相对峙着恢复体力。
杨广耀突然一愣:“虎子?”
博尔德也诧异地回头,不禁吓了一跳。浑身是血的赵二虎子屹立在雪地上,双目没了生气,好像是阿鼻地狱里驰行的魔鬼。他右臂上的黑色缎带在胸前展开,上面插满了明晃晃的飞镖。再看他周围,四五个士兵已然倒在地上,咽喉处各插了一支飞镖。这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副官布莱特等人连惊呼都没来得及。
又是一刹那,赵二虎子的飞镖朝博尔德飞了过来。博尔德这才看清飞镖的样子,一边是刃口,一边是倒刺。没错,这就是赵二虎子的看家绝技,金门十三钗。
“好小子,原来你没死啊,吓我一跳。”
飞镖窜到博尔德面前,避无可避,他索性举起刀挡了下来。刚举起刀,立刻就后悔了。背后还有个杨广耀!这一个挡,背后就完全暴露出来了。他甚至已然感觉到杨广耀的杀气越来越近,就快穿过自己的心肺,一抹冰凉蔓延开来。
杨广耀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毫不犹豫地把刀送进了博尔德的左胸。
赵二虎子看着这一幕,满意地倒下了,再也没动弹。
“虎子?虎子?”杨广耀正欲抽刀去救赵二虎子,谁料到刀刃切入肋骨里取不出来。
嘣!
布莱特端起火绳枪,杨广耀的肚子上顿时开了一个洞。
“可恶……我做鬼……也不会……放……”
剩下的士兵涌到杨广耀跟前,把他剁成了肉酱。
看着血泊中的杨广耀和赵二虎子,布莱特脸上泛起魔鬼般的微笑,那是一种嗜血的兴奋。博尔德上校的身体在大雪中掩去大半,雪花铺满的地面还隐隐渗出凝固的红色。布莱特从一旁的板车上扯下一块木板,用佩刀刻下两行字,插在上校的身前。随后捡起被上校挡掉的那支飞镖,疯疯癫癫地冷笑起来。雪花铺天盖地般肆虐在多雄拉山口,那群孤独的身影渐隐其中。之后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布尼塔利亚毛子的消息……虽说山鹰队员翻越多雄拉是在中午之前,但大雪已经降临了。岳凡吹着夹杂冰雪颗粒感很强的风,身旁不远处是同样在吹风的夏洛克,两人都凝望着当年惨剧的方向。虽然冰雪早将一切掩埋,岳凡脑里却一直上演着当时那激烈的战况和惨烈的结果。
“杨大叔……”
“队长。”
“什么事?”
“没什么。”
“哦。”
这样的对话时而重复着,重复着,仿佛在听山间的风和故人的诉说。岳凡没有看夏洛克一眼,没有猜他的心思,因为身体已然觉得无比沉重。
“队长,”夏洛克哽了一口,“布尼塔利亚人杀了你的杨大叔,你会恨布尼塔利亚人么?”
岳凡想起当时在商会里夏洛克的反应,原来他在担心这个,于是笑了笑:“洛克你放心,我不会那样不讲道理的。我恨的是那群烧杀抢掠的布尼塔利亚人,但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你在山鹰一天,就是我的好伙伴好兄弟,以后分别了仍然是好朋友。希望你不要介怀,我一点也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夏洛克听了没有说话。雪渐渐大了,岳凡看不见夏洛克脸上的表情,甚至连他的身影也快看不清了。“洛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一阵密集的雪扑到岳凡脸上,他呛了一口,赶快睁开眼睛找夏洛克:
“洛克?洛克你在哪儿?”风大得连他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突然后面一只手抓住他,他扭头一看,原来是阿奴依。“阿奴依,你看见洛克没有?阿奴依等等,你要带我去哪儿?”阿奴依侧过目光,是岳凡从来没见过的比风雪还要凌厉的目光。他抛下一句“跟我来”,岳凡只觉得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前面迈,也不管身体是否能保持平衡,不管意识是否清醒。
走到一块大石板下面,岳凡拍拍身上的雪,问阿奴依什么事。
“凡少爷,离开那个女人。”虽然一来就提到岳凡最不愿意听的,但阿奴依无比诚恳的表情让岳凡想继续听下去。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想必阿奴依应该告诉岳凡认真的理由了。
“凡少爷还记得她给刘青山用的药么?”
岳凡点点头,刘青山被人面蝗伤到之后敷了那个药,很快就好了,当时阿奴依还跪在地上说是神药呢。
“女人给的是毒药。由地黄、牛尾、尖贝、蛇齿粉炼成的一种感染血液的毒药,是苯教擅用的杀人工具。”岳凡显然不相信,刘青山在用药之后明明康复了。“那是当然,因为我趴在地上的时候,将普通的止血药粉悄悄装进去了。上药的时候也是我小心翼翼的,没有把里面的毒药撒出来。”岳凡虽然不信,但是卓玛当时拼命想要回药瓶的样子确实有点怪异,那么那瓶毒药呢?“那种毒药我怎么敢带在身上,这一路这么多磕磕碰碰,一不小心就完了。早在罗邦寺附近就扔了。”
虽然阿奴依的说法没有半点破绽,但是也没有让岳凡相信的理由。岳凡第一次看见这么严肃的、说话不带半点胆怯的阿奴依,要不是身材还是老人的瘦小,差点就要怀疑是刘青山假扮的了。一切对于岳凡来说是那么地荒谬,他还没从杨大叔的阴影里走出来,现在又要面对这么陡然的故事。他本来没打算相信,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应付像换了个人似的阿奴依。
“我去吹吹风清醒一下,这事儿以后再说。阿奴……”
“凡儿!听我的话!”
岳凡一愣,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除了父亲,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
阿奴依也察觉到了他的吃惊,摇了摇头说:“总之你要小心那个女人,不可与她太亲近。”
岳凡看着阿奴依转身离去的背影,感觉嘴边有什么要说,却一直组织不好语言,只能看着他的脚印一个个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阿奴依也低着头,思考着自己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
一阵冰凉从他的颈部传至全身,阿奴依停下了脚步。那种冰凉似乎还带有一丝疼痛和一缕温暖的流动。
一个全身缠满布条的人贴在阿奴依的身后,冰冷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阿奴依却没有一点惊诧,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么早就按捺不住了么?你不怕我突然死去,大家最开始就会怀疑你么?或者是你早有了脱身之术?哈哈哈,我倒想看看你怎么逃出这个锅!”
布条人没有说话,只是把匕首更用力地往回抽了一点。阿奴依感觉死亡临近了,但是却没有看到格萨尔王的使者前来迎接。难道是格萨尔王的信徒有两条灵魂,还是冥冥之中自有救赎……“阿奴依!阿奴依!”
岳凡的呼喊声,距离并不远,只是风雪太大遮蔽了视线。阿奴依就快笑出来:“杀了我,你杀了我啊!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哈哈哈!”布条人轻轻啧了一声,反手收回匕首,不露声色地遁出雪地,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阿奴依赶快揉了一团雪在脖子上,岳凡就在他放下手的时候出现了。
“凡少爷,怎么了?”
岳凡又是一愣:“啊,没事。”他挠挠脑袋,“突然忘了说什么。”他看看阿奴依,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形象。“怎么说呢?啊,总之谢谢你,阿奴依,我会注意的。”岳凡不小心踩到一块木板,扭了一下,很自然地踢开了,“先回去吧,这里雪太大了。”岳凡扶着阿奴依,慢慢走回山鹰的临时营地。
风雪中还有一个人,轻轻走到被岳凡踢开的木板前,单腿跪下,小心地拭去上面的雪花和泥土。虽然过了这么多年,简单的字母还是依稀可见。他的手指从第一个字母滑过,直到最后一个字母停住,嘴里默默地念着。
“女皇的骑士,博尔德·夏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