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快要过年了,虽然回不了家,但是部队也有它的年味。
在27号就开始布置部队营房,不管是在哪,年前布置打扫卫生这都是必不可少的,肖承兴给他们的要求是:整洁、美观、节俭、不能破坏部队整体严肃性、利于应急行动。“打扫干净了,弄些什么?”沈雨辰插嘴道,在这方面他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先打报告。”肖承兴似乎在应对所有正式场合的对话都会以这一句作为开始,“报告”,沈雨辰对此已经习惯了,不仅仅是他,大家都习惯了。
只是习惯不代表记住。在很多时候面对一个熟悉的东西,人们第一反应往往会是先出于习性。“打扫干净后,不用置办其他东西吗?”
“说的好,由于部队经费有限,发挥大家才能的时候到了,彩带、气球、灯笼、春联这些一会儿就回来了。”肖承兴交代完后就出去了。“年假七天,日常训练取消,轮流战备,轮到的单位就2级战备,除少数勤务人员,都全副武装坐屋里等,没轮到的3级战备,活动范围仅限营房一圈,不许请假外出,过年严禁放鞭炮。”
“长生你会做吗?”沈雨辰觉得还是跟苏长生说话更有趣些,至少不用重复打报告。
“长生,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沈雨辰看着旁边一脸疑惑的苏长生不解的问,在他看来这些在他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就学会了的东西应该不是很难,孤儿院每逢过年的时候也会有这一类活动。
“啊,你说什么?”苏长生还在想着昨晚看到的那个被父亲抛弃的和他同样有些迷惘的男孩时,在他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或许归于平静,也有可能不会的时候,他方才听到沈雨辰在跟他说话,只是没有听到肖承兴说的关于过年的内容。
在沈雨辰不厌其烦用了五分钟跟他把肖承兴的话再跟他复述了一次的时候,苏长生明白了,也在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思想抛锚的时间也点长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越来越担心那个苏长生,他也不想知道现在他的一些异常,至少在沈雨辰看来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很多时候领导讲话时间都会特别长,复述就会捡精要部分说,自动忽略掉不重要的部分,这也就是肖承兴讲了半个小时,而沈雨辰只用了五分钟就讲完了。当然也自主加入了一些原本里面的不存在的东西,比如沈雨辰跟苏长生就说了他在孤儿院的时候过年就会用彩纸做成千纸鹤,把彩色皱纹纸剪成的彩带,以及在气球上作画等等。
这大概就是大部分转述都会附加的吧,删减掉一部分觉得无关紧要繁琐的东西,又再加入一些自己觉得还可以的东西。尽管是转述,苏长生有明白了事情的大致。“走吧,打扫内务卫生呢,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沈雨辰显然并不想给苏长生消化的时间,事实上这些在他看来并没有多大营养的东西根本用不着消化。
在那段谈话里只涉及了关于过年的大致布置以及他们该如何做,言而总之就是如何过年,而这些内容里并不包括如何去做剪纸之类的,就像是老师告诉你1+1等于2一样,你只用知道,老师不会跟你说1+1为什么等于2。
大年28进行战备值班安排,一般分为值班分队、执勤分队和应急分队等。苏长生跟沈雨辰分一块了,在值班分队里。
过年会多是肯定的,尤其是在部队里,节日安全事项等教育,在苏长生觉得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的时候,沈雨辰没有他那么乐观觉得至少还应该有个三四次会议。会议的内容无非是节日的一些部署以及注意事项,会议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打扫完卫生环境,就可以安排一下自己了,至少在这一会儿是有些自由的。
“长生,你不是想家了吗?你可以给家里打电话。”写家书贺年卡这些跟沈雨辰是没多大关系,苏长生不知道为何沈雨辰现在会主动提起这些他本来该避如蛇蝎的东西,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不对,他都主动提起了,不安慰更不对,毕竟别人是关心你,只是这些血淋淋的伤口展示在你面前,这关心有些烫手。在不对和更不对里做选择,你可以选择不对,至少这样比较而言程度上要轻一些。“没事,你可以写给我,我收着。”苏长生一脸憨笑。
“爸,我在部队好着的,明天就要过年了,你和妈都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东西掉了,悬着的,酝酿着的,终于落了散了。
苏长生挂完电话后觉得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在不能打电话的时候里,你终于打了电话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像是大半年的幸苦都是值得的,在电话接通那一瞬间,那些酝酿了很久的相要说的累,最终没有说出口,报个平安,说句祝福这些苦再听到父母的说话的时候一切都值得了。
大年三十才是真正热闹的开始。个人事务的处理,干部则下厨房帮厨,因战备原因,没有酒。下午进行各营连的迎春联欢会,这比拉歌要盛大正式得多,晚上进行会餐,晚上观看中央电视台春晚,晚上军官替换战士执勤、站岗,初一早上交班给班长或士官。这一天也是比较放松的一天,领导和普通官兵距离拉近了很多。
初一上午部队首长下各部队拜年,初一到初五除执勤战备外正常休息。
团拜会,大年初一一早就要起床集合,整理军容!初一的早上会有上级领导参加大会的!然后是按照队形到操场,这次的队形不一样,原因是特庄严的那种操练队形。团参谋长组织升国旗!一年中最神圣的一次!苏长生突然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这果然不会是一年的最后一次。升旗仪式结束后也就是最复杂的团拜会要开始了。
第一次团长向全团战士拜年敬礼!第一次新兵老兵分开敬礼!每次都是注目礼,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知道自己的军礼很神圣。操练队形是为了方便敬礼。很多在平时觉得是惯例的东西,只会在一些特定时候才会让人觉得是神圣庄严的。大概这些东西诞生的地方就是神圣的,苏长生第一次这样的肯定自己,比开一万次例会,一千次鼓励还那样深入人心。
团拜会结束后就是游园会,然后团长会宣布进行游园会!
游园会就是把公园里哄孩子的所有游戏放到军营,大家可以不分级别、单位的玩,并且有奖品。游戏简单,奖品也不是什么大件。苏长生给沈雨辰画鼻子弄了个歪鼻子,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作为回馈沈雨辰给苏长生画了个熊猫眼,是个独眼。苏长生得了个牙膏,沈雨辰得了个牙刷。大部分人在玩的时候会偷偷回去吃饺子。
欢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过年也告近尾声了,晚上8点的时候玩的时间也就结束了,因为紧急拉动会准时到来。
这也是部队过年的特色,战备。这次拉动要打背囊,并且你不需要打开了,因为这3天你都要战备,不用叠被子也是幸福呀!就是不用战备的时候查内务那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被子已经变形了,只是这种情形苏长生他们一个班都是这样。
年已经结束了。部队里的第一个年就这样结束了。“那些不愉快的事物会随着一场雪而埋在去年里吗?”苏长生看着营外迟来的雪正独自感叹的时候,“下雪了。”不知道何时沈雨辰过来了,在他感叹的时候才发现了沈雨辰就在自己的身旁,“你感叹什么?”苏长生没有别过头问沈雨辰,“我在感叹这美景啊,没想到我们会在一个连队里。”看来感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特权,每个人都会有感慨,此刻的沈雨辰在感慨,只是他们两个人感慨的东西不一样。
对于苏长生疑惑的答案,沈雨辰不知道,苏长生更不知道,或许也不会有人知道。至少目前是祥和的。如果烦恼不来找你,那你问什么要自找烦恼呢?大抵就是这个理,苏长生索性不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那个苏长生怎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想明白了也就没有再去想这些本来虚妄得如同镜子里的月亮水里倒影着的无根的花一样。年就这样结束了,不管他们有没有这场雪中感叹都会结束,不过是洁了大地,没了梅花。
在新兵连的时候,千呼万唤也没有等来新的队友,在连队里却来了新成员,凶神恶煞。
新来的成员是一条狼狗,体型很大也特别凶,应该是地狱犬的兄弟吧,逮谁咬谁。肖承兴说我们上辈子都欠他钱,所以这辈子追债。这狗一天叫得很厉害,从来只敢拴着不敢松,跟谁都不亲,大家虽然商量着什么时候把它给处理了,但也仅仅限于商量。它对肖承兴也仅限于不咬该叫还是叫。
没人知道为何要弄一只狗进来。至于这只狗虽然烦但是对于那一张苍蝇能从容爬过他的眼睛的肖承兴而言至少也是一种慰藉。这就是对比的作用,尽管狗很凶,他们觉得逗狗也是一种乐趣,就像小孩在没有玩伴的时候,可以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着泥巴弄一个下午,他们虽然不至于玩泥巴,但是这个凶的新家伙,他们可是乐于去挑逗它。
冬去春来,万物萌发,红杏枝头春意闹,只是还没有红杏,营内树都几乎没有,更何况是红杏,尽管只有些许草,没有水暖鸭知,春意却开始闹了,是大闹。
风里透着些寒,冬没走彻底的寒,就像是大病一场不会在喝了药之后马上就能走能跳,终究会要一些过程,这些呆在身体暖床里的病恋恋不舍的告别仪式,总会要上一些时间。在冬确实走了的时候,寒冷却还在的时候,发生了另一件事。“狗疯了。”刘轩在营外喊了一句。
“遭瘟啊,叫什么叫?”沈雨辰在屋内吼了一句就往外面跑。在所有人都在质疑这地狱恶犬疯了的时候,新班长却非常淡定得说了一句:“发情了。”随后所有人都明白了。方圆几百米都没有一个女的,更何况是母狗了。那狗仿佛听懂了,更憋屈了,于是叫得更凶了,不分白天黑夜。
过了四天后后,情况依旧没有好转,依旧集体失眠,狗还会叫第四天的时候。当忍耐快到了极限的时候,新东西破坏了原本平静的生活后,人们就会想要解决问题。就在大家集体失眠商量着把狗处理了改善伙食的时候,狗突然安静了,只是在黑夜里没人看到屋内少了个人。
第二天那条本该入瓮的狗破天荒竟然温顺了很多,是难道是它感觉到我们的意图了吗?它知道活不长了,看来这条狗通灵了。各种议论都有,不过狗不叫了总归是好事了,何况还不要处理它,对于大家而言是何乐不为。
只是苏长生发现了一些异常,平时站着的狗,现在会很自觉的坐下。那是在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然后直勾勾的看着他,彷佛在等待什么。
夜,一如既往的静,和平常夜里一样,又有些不一样,总会有些事发生。苏长生没有入睡和他一样有一个人也没有睡,苏长生在等,那个人也在等。狗又叫了,那个黑影动了,苏长生也动了。
黑影到了,狗不叫了。或者是狗看到了那个人,只是狗没有看见营内有一个人正目睹着这一切,或者说是那个人没有看到。一人一狗,苏长生看了一眼那个对面的熟悉无比的空着的床。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回来了,他看见了苏长生。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你还不睡?”他有些疲惫地躺在床上没有看苏长生。“你不也没睡。”
半晌无语,归于沉寂。没有人在说一句话。苏长生也没有在想这些事睡了过去。
“长生,那个,昨晚你都看见了。”
“嗯。”
“好吧。”
“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是我?还是我会做这种事?”那个人反倒没有昨晚的拘谨了,有些坦然了。
“至少解决了问题。”苏长生反倒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这样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他。
“嗯,人有时候也需要,班长也说它是发情了。狗解决不了,我想这样大概或许行得通,所以我就...”他开始给苏长生解释,只是越说声音越小,渐渐没了。
“没事,这也没什么。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苏长生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交流了。他突然觉得有些冷了,尽管沈雨辰说会一直陪着他,事实也如他们预测的一般,他们就真的分到一个连队。
他突然有些害怕美好的东西都有保质期。他脑海里莫名的就浮现出那个满是风霜刻下痕迹的旅人孤独的样子,刘哲轩那会也是要跟苏长生一块儿。
苏长生第一次有些想要知道那个他的故事,他仿佛也听到那个来自远方有些缥缈的声音再对他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