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接到刘哲轩电话的时候,他刚吃完苹果正打算躺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电话就响了。电话是放在卧室充电的,等他慢吞吞地走过去的时候电话都响了很长时间了,这样慢性子的习惯他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呢?在他很小的时候,在那个女人搬进他家的时候,在他开始是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开始有条不紊了,或许用麻木来形容更恰当了。
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孩子,没有人注意到他颤颤发抖怯弱的样子,直到孩子的周围布满了荆棘,他黯淡无助的眼神此刻开始变得淡漠起来,同他的脸庞的神色一样,事不关心拒人千里之外有如南极最厚的万年坚冰一般。
只是冰山是底层是什么时候出现了水渍?那个被荆棘包裹着的孩子又是何时走出了荆棘?他没有发觉,但是他没有觉得惊恐,反而觉得很自然,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没有一点不适应,就像是时候到了,气温升高了,他该出来了,冰该化了一样。但这些改变彷佛就发生在一夜之间,坚冰开始融化了,尽管上面还冒着很冷咧很刺骨的寒气,但是这块厚实得很过分的坚冰确确实实开始融化了,荆棘中藏匿着的孩子开始探出了头,真真实实地站了起来了,不再是蜷缩着身体了。这所有的改变,这所有的冷静和沉着,在遇到苏长生的时候就开始发生了,也只有和苏长生有关的时候,他那些自若的神色开始变得不再自若了,他额头上的眉毛也不在是原来的一成不变了,他脸部的肌肉也终于开始一点一点地松动了。
钠遇到水,浮在水面上,很快地熔成一个闪亮的小球,四处游动发出嘶嘶的响声。张武遇到苏长生就像是钠遇到水一样剧烈的改变,只是两者都很完整,却又互相影响了,变成了另外的样子,他们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样子。改变真是大事件啊!这些改变突然就发生了,就像是思维一样,只是不是自己一念思量。就像是有一双藏在深厚的迷雾里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就像是就像是冥冥中有着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动着事情的发展,就像是有一个身影隐于暗处饶有兴趣的摆弄着手中的提线。
“苏长生的妻子跟别人跑了,”电话里刘哲轩这样告诉他,他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这件事的真伪性的时候,脑海中就是一阵轰鸣声,思维一片空白,彷佛这件事的当事人就是他,是他妻子跟别人跑了一样。脑海中轰鸣声结束的时候,手机早就挂断了,他不知道手机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就像他不知道苏长生的妻子为什么突然就跑了,只是这些问题重要吗?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出了车祸先关心的应该是人的情况,而不是去先观察现场情况然后再分析,调监控追究车祸原因,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救治躺在地上的或者是驾驶座上的呼吸微弱的陷入深度昏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苏长生现在怎么样?这才是他眼下最关心的事,至于车祸直接被他忽略了。
原本晴着好好的万里无云的天空,万马齐喑,转瞬间一道惊雷撕裂了最初湛蓝得仿佛绸带般的如洗的天空,万里无云霎那间黑云压城,好好的天气说变就变,川剧的变脸一样。“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世事就是如此的无情,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生活就是这样的无助,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抱怨和后悔就能让摔碎的杯子变好吗?能让泼出去的水一滴不少的回到盆里吗?能让逝去的生命活过来吗?既然不能,那就得面对现实啊!
总得要找到坚持下去的理由,生活总需要有希望的,有了理由,就有走下去的动力了;有了希望就有了走下去的坚持。就算不热爱生活,也得熬下去啊,既然选择了活着,那就活下去,至于是怎样活下去?活的很轻松惬意,还是活的很累,这个只能自己选择了。张武是惬意的,那么苏长生呢?毕业的时候,他是笑着的;结婚的时候,他也是笑着的;有了自己孩子的时候,他还是笑着的,那么现在呢?他还是如往昔一样笑着吗?
张武不知道了,至少他此时是不知道了。
天气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的糟糕。雨似天际破了口,泼落下来不断的倾泻,玻璃“啪啪”作响,张武不知道是雨砸在窗户上,还是风打在窗框上。
窗台上的兰花外角也开始泛黄,也是燥热的夏天,他脑海中清晰的浮现五年前也是在这个时候参加苏长生婚礼的情景。临走那天,苏长生告诉了宿舍所有人,我结婚都要来。如今时隔数年就闹出这样的事,张武觉得苏长生一定是捡到了羊皮纸手稿,只是他破译了吗?那张羊皮纸手稿上写着:”家族的第一个人被捆在树上,最后一个人正被蚂蚁吃掉“。苏长生的羊皮纸手稿写的又是什么呢?从认识他的时候起到现在末日阴云的彻底消散,苏长生头上的阴云有没有随着那场笼罩了三个月的末日阴云而散开呢?
折射中熠熠生辉,无数的光点汇聚成亘古千年的光河。匆匆穿梭在雾霾中的生物是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
陈旧的马路上轰轰烈烈喷嚣着黑气的拖拉机是沟通着破败的城墙围着的城市与外界交流沟通的关键,狭窄的街道,自行车是城内极少数人的代步工具,大部分人的代步工具就是两条腿。它无视地形,很少会有故障,想去哪就去哪,只是它的速度很慢,以前车马很远,书信很慢,这里现在依然如此。
冷冽的溪流冒着森森的寒气潺潺流淌,藻、荇交横,阳光透过溪水照在水草表面上,看不见溪底,水里满是郁葱又盘根错节的水草,老树一样的根茎彼此缠绕在一起,溪底一片阴暗。大人们时常警告家里的孩子,水里有”鬼“,下去了就回不来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们依旧没有对“鬼“产生质疑,毕竟没有谁见过鬼,至于”水鬼“的存在,就更被小孩畏而远之,淹死过好几头动物,也就离水更远了。
新生的婴儿蜷缩着身体,迷茫的睁开双眼,城市上方终年不散的厚重雾霾,只有狂风吹散,些许阳光透过雾霾洒落大地的时候,人们才会惊醒,如困兽般挣扎。
短暂的挣扎身上的枷锁还没有所松动的时候,厚重的雾霾又重新覆盖着整座城市,刚出现的一点理智又消失了,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望着灰色的天空,不知道自己为何抬头思索,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做着之前突然停下来的事,眼睛里一闪即逝的智慧的光芒在下一秒变得满是迷惘,又重新变成了呆滞木纳。
一月,在整个冬季最严寒的时节里,仍然有着无数像张武一样背上书包前往学校的同龄人,为了改变各自的命运而去学习、奋斗,从小就想要走出去的心就如同魔法水晶球里斑驳绮丽的色块。小学、初中、有能力的可以进入高中或者选择中专、更有佼佼者可以考进大学,考进大学就如鲤鱼跃龙门一样,风吹金榜落凡世。
小孩从出生便在心里烙上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烫痕,尽管家长是农民,但是这些家长心里都不希望孩子跟自己一样苦,读书几乎就成了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整个高考的紧张程度比鲤鱼跃龙门的竞争还要残酷。高考倒计时还有一百五十天,张武看着黑板上巨大醒目的字眼,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班主任高老师在晨读时讲话的样子,“高考还有一百五十天,现在努力,一天一分还能多考一百五十分。”
没有人去质疑这句话的真伪性,因为宁愿信其有,排除所有不可能后,那么不可能也是成立的。什么是可能?什么是不可能?没有绝对的,因为你认为的可能和必然有可能正在朝着一个你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你认为的不可能或许在某一瞬间变成了你无法接受的现实。那么一百五十天后说不定真的就多考了一百五十分甚至更高呢?谁也说不准,人们通常喜欢把不可能出现却真真实实出现的事称为奇迹,那么奇迹谁规定就很难出现?万一成功了呢?苦心人天不负。
真的有天吗?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黑色方形的物体哔哔地在书包里震动着,“你有讯息来了”,刘哲轩打断了张武天马行空的思绪,他不急不缓地拿出传呼机,娴熟的动作和自若的神态,彷佛出神的不是他。
“中午,我不在,碗柜里有水饺,你自己煮了吃。”
张武把传呼机又重新放入书包里了,整理了一下课桌。
“怎么突然想学习了?你别告诉我,你也相信了多考一百五十分?”刘哲轩诧异地看着此刻认真地做着功课的张武,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反常态明显比平时认真了很多,最后刘哲轩思前想后了很久最终得出了结论:“你生病了?脑子没事吧?”
张武白了刘哲轩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们仍然肆意地挥霍着青春,那么我们最终将一无所有。清醒吧!无知的欢娱和懵懂的时光是时光老人精心设计的骗局,是青春的奢侈品。”
刘哲轩毫不客气地讽刺到:“哪抄的?你昨天晚上不会是看了一夜的文艺电影吧?”
身边的或者熟悉的人或事情突然就发生了变化,人们都会觉得不正常。出乎人的正常认知的现象,如果不是生病了一定就是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加剧了,反常现象的出现总会有刺激源的。唯一被刘哲轩感知到的刺激源就是今天晨读时班主任在教室说的话,张武也是在今早一反常态的,两者自然而然就联系在了一起。改变无非就是想通了,或者消极了。人总是要有改变,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有时候醒悟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张武从厕所出来时望见浓厚的大雾包裹着的大山,隐在雾霾里的山,仔细观察还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点深深的绿色,是树那是属于山的抗争?
张武不知道,他觉得他或许该学学树和山了,他该醒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雾霾里,阴冷的风,冰凉的雪粒,晦暗的天空,所有的冷色调压抑的气息喷涌而出。
像是连降数月的雨水在更大的飓风蓄势在下一瞬间冲毁了堤岸,猛烈地撞击在久经冲刷的沙堆上,“哗”黄色的洪流冲散了沙滩上的沙砾卷带着沙子,肆虐而过,留下一片狼藉,废墟里的沙砾却没有随着潮水的退却而被卷进水里,而是掩埋在沙滩里,尽管不是最初的样子,在阳光下却依然闪耀了些许微弱的白色的不同于沙滩的颜色。
在张武认真做题看书的时候,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实,他以前是很喜欢思考,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想太多书读得太少,如今他突然明白了。明白的人看着书,不明白的人看不进去书,就如此时的刘哲轩,他同以往一样看不进去,张武的认真学习,让他感觉到空前的无聊感。以至于他在课本上涂鸦,更倒霉的就是还被老师抓到。
“刘哲轩,我知道你成绩差,但是这不是你放弃自己的理由。都住在一个镇上,跟你父母都是街坊邻居,你上课不认真听,我不说你是对你的不负责,你还在课本上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这些东西能让你考上大学?我看你是破罐破摔无所谓了吧!下课你来办公室。”脸上因为生气而有些青红的老师,越说越是气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生始于死,死亡不一定是终结,汩汩冒血的心脏在生命的精华快要流逝殆尽的时候演绎出生命的始末,在迷惘中的孩子,终会走出黑暗的深渊,新生的曙光在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时洒落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