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雁荡山下,中原武林,一战定存亡。
天色阴沉,山峰万仞,直插云霄,随着渐掩的日色,一场风雪怕是不久就要到来。
山脚下,涌动的人潮中闪动着刀剑的寒光,中原群雄,尽立寒风之中,等待着英雄凯旋。等待是痛苦的,等待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像今天这样。山下的人有几百号,却有着同一种心思,同一种期待,他们要的结果自然是胜利。因为如果输了,中原武林将彻底沦陷,从此后整个中原武林将完全笼罩在天魔门的阴影之下。就像这莽莽群山,无论多么伟岸挺拔,也将被阴沉的苍穹覆盖。
所以他们输不起,他们只能赢,那么他们赢的把握有多少?
谁知道,没有人敢保证,但他们希望是百分之百,在他们目送人选上山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希望这份把握是百分之百。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需要这样的结果,而是他们上山迎战的人是整个中原武林在天魔门肆虐后所存不多的顶尖高手。
萧正义,十四岁便开始闯荡江湖,整整二十年,现在的他血气方刚,无论武力、精力还是体力都是前所未有的高度。而最近传闻他又领悟了一套剑法,像他这样的人现在的中原武林恐怕很难再找出第二个。如果非要找一个人比一比,那恐怕非柳千云莫属了。
柳千云比萧正义名气稍差一些,不是因为他的剑,也不是因为他的人品,而是他的性格。他对名利十分淡泊,并不太愿意多管江湖事,除非不得已。他说这个江湖上爱管闲事的人很多,有本事又爱管闲事的人也不少,把机会让给他们才正是两全的美事,而他自己做得最多的便是游历天下,拜访名川大山。虽然如此,他的剑却更追求自然、更贴近自然,所谓剑法自然,他也许已然领悟。
然而今天这两个人已经在正午时分并肩携手上山赴约去了,那是一场决定中原武林生死存亡的战斗。
现在天色转晦,日色渐隐,显见得黄昏将至,却还不见山上有人下来。不知何时,起风了,风中有些许雪花飘落,触地便化水没入土中。有人开始沉不住气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开始叫嚷起来:“我就知道,本来就不该让他们单独上去,这许久都未下来,八成是中了别人的奸计了。”随后便有人开始附和,随之便一片噪杂,更有人向前推搡想朝山上涌去,人群顿时一片混乱,眼看着无法收拾。
这时人群中一声清啸,在噪杂的人群中听去格外分明,人群忽然停住,朝啸声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老者从人群中一跃而起,跃至半空时双臂一张,身形忽变,宛若一只仙鹤朝两丈开外的一块大石掠去。才一眨眼时,老者已经定定站在大石之上,双手之上不知从谁的手中抢过了一副刀剑。只见老者举起双手把刀剑在头顶上一碰,发出一串铮铮脆响。随后便大声道:“各位请稍安勿躁,先听老朽一言。”
众人见这名老者,原是大阳湖畔祝家庄“白鹤老人”祝延年,便都安静了下来。
祝延年继续朗声道:“各位能停下来听我说话,说明老朽在各位英雄面前还能讨得几分薄面,老朽十分感激。”说着便抱拳朝四周躬身施礼。那名汉子口中叫道:“老爷子有话只管说,俺们听着就是,但还请不要耽误太多时间。”
祝延年面色凝重,高声道:“大家都知道咱们与那天魔门定出这顶峰决斗之事,也是迫不得已。围困天魔门两月以来,中原群雄日渐式微,人心浮躁。天魔门虽然也并不好过,但毕竟背靠大山,有恃无恐。再耗上两三个月结果亦未可知,然而中原武林等不起,所以我们才决定与天魔门定出以决斗定输赢,如果我们输了,那是天要亡我中原武林。但若要是赢了,此事之后,我中原武林还要继续培养新生力量,靠的还是各位英雄。然而我们现在若是冲上去,必然是一番惨烈的血战,结果无非也是输赢,然而无论输赢都避免不了大量的伤亡,那时就算我们赢了也必然使得我中原武林元气大伤,后继无人。若再有犯者,也再无力抵抗了。”
风似乎更大了些,吹得祝延年的声音也微微颤抖,天色也更阴沉暗淡,大概是黄昏了吧。大山之上的云层压得更低了,而群山无语静立,静立如画,只有空中缓缓飘落如死灰般的雪花,似乎向人们宣示这不是画。
祝延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萧正义和柳千云两位都与天魔门有过多次交锋,他们熟悉敌人,加上自身的实力,所以选择决斗才能让我们挽回颓势。”祝延年将两眼向群山望去,似乎想看到些什么,但却什么也看不到,山还是一动不动的巍峨屹立。风雪渐密,祝延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口来:“如果……如果他们两位有什么不测。”白鹤老人咳嗽了一阵,呼出的白气吹起颌下的须发,他喘了口气。大石四周的群雄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把话说完。老人心中悲叹,终于说道:“柳千云壮士上山前曾说过,他有一子年方六岁在明城外一农户家暂寄,望大家能护他周全。”
风声呜咽,大片的雪花飞舞起来,白鹤老人言罢,便从大石之上跳下,默默地缓缓地走到一颗树下蹲着。他的身子有些消瘦,在风雪中显得孤独而悲伤。也许是说到柳千云的孩子,让这位慈祥的老人伤心了。
忽然一阵“哇哇”的聒噪声从山上传来,众人心头俱是一惊,齐刷刷抬头望去,原来是一群山中的老鸹忽然飞出,在风雪中盘旋,随即又被风雪吹卷得不知去向。有人叹息,有人摇头,他们有些失望,然而白鹤老人却从树下缓缓站起来,他的眼睛盯着群鸦飞起的地方,面色凝重,呼吸急促,两只拳头捏得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