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成了无法改掉的习惯，吴旭尧一放学，就会走到鹿嘉懿的房间去找他。
打开门站在了那里许久，鹿嘉懿竟然还没发现他。
鹿嘉懿失神地望着窗外，那么久了，也不曾见他动一下。
看着这样的他，吴旭尧的心又开始纠痛。自己多想，有空时带他去他没去过的地方，然而他总是不愿意，除非是找自己，不然的话，他绝对不会踏出房门一步。
是不是就应该让他不要休学，至少在学校里，他还能跟自己说说话，瑞霖和子骞也能逗他笑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漫长的一天，只有自己放学后才能陪他，那可怜的一丁点时间。
“嘉懿。”站了那么久，吴旭尧才开口叫他。
“嗯……”鹿嘉懿回过头，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只有在见到自己的时候，他才会笑一下，那么自己一整天都不在，他又会是怎么一副模样？
“不无聊吗？”吴旭尧边带上门边问他。
“不会呀。”鹿嘉懿看着他回答。
“一整天都把自己困在这里不好，至少出去花园里走走，好透透气呀。”吴旭尧紧蹙眉头地看着他，语气不由地严肃起来。
鹿嘉懿脸上的笑意退去，转过头，重新望向窗外，也不说话。
该怎样对他说，自己走出房门时听到的闲话。说自己没问题，可是连带他，都被人天天提在嘴里，鹿嘉懿无法阻止他们，却再也不敢出去，怕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不堪的言论。
吴旭尧见他倔强地转过头不理自己，以为他在发脾气，于是试探着叫他：“嘉懿？”
鹿嘉懿听见他叫自己，索性整个人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吴旭尧叹一口气走过去，“你生我的气了？”
他立即转过身来，大声否认：“不是！”随后不服地锤了一下枕头，“我会恨旭尧，但我绝对不会生旭尧你的气！”
在他旁边坐下，吴旭尧挑眉看着他，“哦是吗？你敢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没有生我的气？”
鹿嘉懿一愣，随后更加不服地瞪着他，“不生气才怪，你知不知道你当时很过分，明明是你错了，却还凶巴巴地骂我，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看着他少有的激动的样子，吴旭尧越来越觉得忍俊不禁，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喜欢他生气的样子，生气勃勃，不像平时，颓靡又无神。
鹿嘉懿愤懑地呼出一口气，幽怨地看着他，“一见面，你就讨厌我，欺负我！”然而只是转瞬，他的眼神变得落寞，“不过所有人都讨厌我，你会讨厌我，也正常。”
吴旭尧浅笑，“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当时会这么厌恶你，或许这就是与生俱来的恨在作祟，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就先恨你了。”
鹿嘉懿低着头，不发一言。
“可是你总是无视我，一起吃饭时也是，只跟江宇说话，偶尔会看一眼瑞霖和子骞，却总把我当透明。那时我很讨厌你，但也总留意你，希望你也能看我一眼。”
听到这样的话，鹿嘉懿噌地抬起头，眼睛也来了神，“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吴旭尧故意学着他惊奇的样子。
鹿嘉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依旧微微扬起，然而还没等他笑完，门外就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嘉懿少爷，该吃药了。”佣人在外面说道，并把门开了。
鹿嘉懿立马收起脸上的笑，语气也变得疏离，“旭尧你出去吧。”
吴旭尧惊讶地看着他，“我还想再跟你聊天啊！”
鹿嘉懿侧过头，偷瞄正在准备的佣人一眼，“你就出去吧，我不想聊了。”
“可以了少爷。”佣人意味深长地瞟了眼正在僵持的两人，端着药欲把它递给鹿嘉懿。
“杨岚，我来吧。”吴旭尧正想接过药，却被鹿嘉懿一声喝止，“不用了，你就让她直接端给我吧。”
吴旭尧伸出的手僵住，用询问不解的眼神看着鹿嘉懿。
“旭尧，你就先出去好不好？”鹿嘉懿从佣人手上接过药，垂着头说。
然而吴旭尧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他。
鹿嘉懿紧紧地捧着那碗药，喉咙变得越来越干，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还候在旁边的佣人，手心的温度越发的冷。
咬咬牙，抬起头看着吴旭尧，“你就不能先出去吗？”停了一下以压制自己的哽咽，“你出去好不好啊？！”
看着他的眼眶渐渐泛红，吴旭尧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暗自握紧拳头，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鹿嘉懿看他走了出去，便端起药猛地灌进喉咙，好像一秒也不愿耽误。
又苦又涩的药把他呛得一阵剧烈咳嗽，几乎是扔着地把碗交还给佣人，鹿嘉懿一边咳一边指着门口，“出去……”
佣人审视着他，“可少爷你没什么事吧？”
鹿嘉懿拼命摇头，“我没事，你赶紧出去！”
“是。”佣人瞟他一眼，便听话地离开并关上门。
房间重新变得空荡，鹿嘉懿浑身无力地躺倒在床上，无法抑制的疲惫感汹涌着席卷上来。
旭尧，我好像帮你挡下了那些暗自变得鄙夷的目光了。
旭尧，你一定不能被那些东西给伤害。
即便我会累死。
轻手轻脚地走进鹿嘉懿的房间，看着他安然熟睡的样子，吴旭尧的嘴角不由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转身离开，然而最后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再走回来，轻轻揉着他的头发。他的发丝很柔软，还有些淡淡的黄，好像这是因为营养不良所导致的一样。
最后不舍地停了下来，看他一眼，吴旭尧悄悄地离开他的房间。
待听到门被轻轻关上后，鹿嘉懿才睁开眼睛，脸上泛起温暖的笑，伸手再抚摸他刚才轻抚过的地方，鹿嘉懿的笑容变得有些傻气。
他喜欢吴旭尧怕吵醒自己时小心的动作，那就像，在极力呵护着自己一般，让鹿嘉懿觉得暖心，还有满足。
吴旭尧走到一楼，蓦地发现许久未见的爸爸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心里不由地一怔，随后权当没看见他，在离他较远的一个位置上坐下，等佣人端上早餐。
待佣人退下以后，吴羽恒才开口说话：“什么时候期末考？”
吴旭尧头也不抬，“两周后。”
吴羽恒沉吟半晌，“嗯……有什么需要爸爸帮你的吗？”
“没必要。”吴旭尧硬邦邦地说道，眼睛依旧没看他。
男人表情一僵，无奈地看着他说：“你就这么不愿意和爸爸说话？”
“害死我妈妈的人怎么可能是我爸爸，这个，我说了无数遍了吧。”吴旭尧冷着一张脸，说出绝情的话。
男人的眼神变得无奈，和失望，“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爱过你妈妈？”
吴旭尧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冷笑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有吗？”
“有。”男人语气肯定，“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因为你外公的钱才接近你的妈妈，但和你妈妈结婚之后，我就真的是喜欢上她了，可惜的是，她不信。”
吴旭尧轻蔑地牵起嘴角，“那是你自己犯的错，妈妈那么爱你，你却无法得到她的信任，那是你失败！”
吴羽恒叹一口气，脸看上去也好像苍老了不少，“那是别人在从中作梗。”
吴旭尧的呼吸蓦地一窒，喉咙干涩，“那个她呢？你有没有真心对过她？”
男人惊讶地看着他，想不到他一直怨恨诅咒的人，此时会被他这么关心地提及。
“没有，我只爱过你妈妈，和她，只是逢场作戏。”吴羽恒诚实地答道。
却不料吴旭尧眼中更加厌恶，“你毁了两个女人的一生，害了你最亲的人，居然到现在还能活得那么心安理得，我真想看看你这副皮囊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吴羽恒被他气得头脑发胀，“吴旭尧你也太放肆了！我平时就是对你太好！”
吴旭尧霍地站起来，正想反驳，却突然发现楼梯里似乎偷偷地站了人，“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给我滚出来！”
然而那人非但没有走出来，反而向楼上奔去。
吴旭尧愣了一阵，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风风火火地追了上去。
男人气得两眼冒火，猛地把台上所有东西都掀到在地。
吴旭尧惴惴不安地转动一下门锁，发现门没有被上锁，心里舒了口气。
推门进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门帘轻轻动了一下，吴旭尧看向那边，发现门帘又被风吹了起来。
走到阳台，鹿嘉懿果然在外面，背对着自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嘉懿，你穿得少，不要站在那里。”吴旭尧担心地说。
好一会，鹿嘉懿才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他，两眼红得厉害。
脱掉身上的外套，吴旭尧走上前想披到他身上，然而他立马往后腿了几步。
嘴唇颤抖着，睁大眼睛望着吴旭尧，他的眼睛里面，许多情绪在挣扎。
吴旭尧顿住脚，朝他伸出手，“嘉懿，过来我这边，好吗？”
鹿嘉懿握紧拳头咬着嘴唇，双眼通红地瞪着他。
吴旭尧再次张嘴，声音变得嘶哑，“过来我这边，好不好？我带你进屋。”
把拳头握得更紧，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忍住把手交到他手上的冲动。鹿嘉懿狠狠地瞪着他，头开始摇了起来。
“你都听到了对不对？”吴旭尧温柔地朝他笑着，“他欠你的，我替他还。鹿嘉懿的一生，可以任意伤害吴旭尧，怨恨吴旭尧，折磨吴旭尧，吴旭尧的一生，用来爱护鹿嘉懿，弥补鹿嘉懿，至死不休。”
“你够了没有？！”鹿嘉懿大喝一声，抓起盆栽上的鹅卵石，朝他狠狠砸去。
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把鹅卵石，胡乱地扔到他身上，扔的力度有多大，咬着嘴唇的力度便有多大，以至于，让整个下唇都染上血的颜色。
痛得眼泪都快要涌出来，但吴旭尧由始至终都没有哼过一声。
直到体力不支，鹿嘉懿才肯停下来，痛心地看着他额上的淤青，猛地冲上去把他抱住，一瞬间声泪俱下，“你说我该怎么办？！要不你死，要不我离开！”
吴旭尧伸手把他整个圈住，“那就让我死吧，死之前让我守在你身边，你不是不能离开我吗？”
鹿嘉懿狠狠地点头，“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恨你，也不知道怨恨到底要深到什么程度才能离开你！我彻彻底底地害了我自己，要不是我让你闯进我心里，我今天就不至于这么痛苦！”
吴旭尧更加用力地把他搂入怀里，“那我问你，你在我身边更痛苦，还是离开我更痛苦？”
鹿嘉懿紧紧闭上眼睛，“昨晚我告诉你，离开你，我就会死。是啊，鹿嘉懿会变成会走会呼吸的死人……”
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吴旭尧低声说：“所以，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要你变成那样，我生，你也生。”
“我生，你也生……”鹿嘉懿失神地低喃。
轻轻揉上他的头发，吴旭尧说道：“嗯，我生，你也生，我们，永远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