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净世匆匆往前赶,看着净世随手一挥打退了一路的守卫。一贯深井无波的她似乎都有了几分焦急。仿佛她也知道月人决不能被抓的原因。时隔多日又靠近妖王那奢靡的王殿,我闻到月人血液的味道,浓浓的血的气息那般熟悉。
我之所以能撑起天生病弱的身子与兽王他们四处征战,便是因为有月人的血液。她虽从未向我透露过她的真身,可我知道,她是药草类的妖怪,而且修行不浅,因为她的血液是淡淡的琥珀色,只几滴便能让我生龙活虎许多年。
冲进殿中,眼前的场景几乎让我站立不住。月人被吊在殿中央,遍身插满了放血的骨槽,几个女妖围着她手捧琉璃杯汲取着她的血液。而风垚一如当初,撑着头,嘴角血渍昭然,满眼笑意的看着月人痛苦。
禽兽……
比我话音落的更快,净世一把拉住我,转瞬到月人面前张开结界,弹开那些女妖,同时巨尺一挥斩断了月人身上的锁妖链。
待在结界里。
净世话音刚落,人便如箭矢冲了出去,手持玄尺,步若莲花,踏出一串串白色阵纹如水中涟漪渐渐扩散,伏妖结界令大殿之上所有妖物动弹不得。只有风垚不受影响,随意的放下血杯,站起身来。
我怀中的月人在结界之力下渐渐恢复,身体如同从内部生长般将那骨槽一根根顶了出来。
刀刃撞击之声传来,妖王已与净世对上,骨剑对玄尺,妖力对灵力,碰撞出红白二色的火花。
“怎么?净世传人竟不会言灵吗?”
妖王身姿柔若无骨,净世的攻击只堪堪擦过他的衣角,妖王也对净世无可奈何。二人的过招更是只能看见一串虚影。
妖王与净世已放弃肉搏,一个千年狐火一个红莲业界,将这个殿堂的水分去之一空,稍弱的妖怪瞬间化作飞灰,在结界中的我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热度,却眼见着四周已是地狱光景。
“可真是壮观啊……”月人悠悠转醒,睁眼却又漫不经心。我欲哭无泪:“让你别来不听,弄成现在半死不活的模样。”
月人只是笑,她什么时候都是那副漫不经心事不关己的笑容:“不来见你我才是半死不活。”说着便坐了起来,没事人一样观战,看来已无大碍。
观战一会儿,她说净世留有余力。
我不明所以。
“妖王虽也未用全力,但他的狐火无法再向前一步,净世却不再加力,就这样保持在一种平衡的状态。”
我明白净世为什么这么做,她觉得是她亏欠妖族在先。
“小丫头,你可知道那女妖是什么吗?”风垚在战中突然开口,向我们这里看了一眼,眼神中的渴望让我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月人却毫无反应保持着她招牌式的微笑。
妖王看向净世,猛然间使出他保留的力量,其狂暴其妖异,非刚才可比。
“她是万年灵芝!小丫头你懂吗?”
我看了月人一眼,我知道她一定不是泛泛之辈,却没想到她是成形万年的药妖,那是天下万物求之不得、能起死回生的神药。
月人不言,净世不语。
只见红色狐火压倒白色结界,吞没了她。我惊得站起却被月人拉住:“别慌,你看。”
七星阵纹乍现,牢牢的框住风垚压得他一顿,净世不知何时出现在北斗明星之位,在他背后平举玄尺发起攻势,妖王已反应不及。
这场战斗拉下了帷幕。
我是这么以为的,可在净世能撕裂时空的一击中,一个黑影挡在妖王之前,坚如磐石,岿然不动。那是个清秀男妖,奇异的是与净世一般黑发黑眸玄衣,简直像另一个净世。但我从他毫无情感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不想明白的事实。
那是小黑兽的眼神。
净世也意识到了,巨尺呼啸着停在那人身侧。我还没看到净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有着一种被背叛的表情,她就被挣开结界气急败坏的妖王一掌击飞殿外。净世看起来毫无防备,甚至没能设法保护自己,就这样撞碎了殿外几根巨形圆柱,掀起了一阵尘土,随即被碎石埋住。
我想看看那玄衣男子会是什么表情,却被他的君王死死挡住。
“嘿兄弟,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变成那种小动物不成妖形了呢!”
妖王的语气难得喜悦,他握住玄衣的头发与他额头相对,像一对亲密的兄弟。
“托你的福,我才抓到了这只万年灵芝,净世这丫头年纪虽小,功力不浅,若不是你通风报信恐怕她再走几个来回我都发现不了。”妖王回头看着我们,像故意说给我们听一样把“通风报信”念的特别清晰。
他向我们走来:“现在我们可以慢慢享用了。”
“她的结界你打不开的。”玄衣男子说道。原来小黑兽的声音与它一身怪异的鳞甲异羽不同,很清澈,只是清冷仿佛没有任何感情。他没有看我一眼,仿佛当日为他疗伤与他相处两年多的我们已如空气、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情义一般。
妖王走近我们,嗤笑道:“这天下能有我打不开的结界?”说着他抚上结界,骤然发力,利爪乍现,“刚刚她的结界……我不就……挣开……了……”
“刚才她没有用全力。”玄衣拍了拍妖王的肩膀,示意他放弃,“而这个结界,她不会轻易让你打开的。”
“这么说,孤会败给那个小丫头?”风垚放弃了,理了理衣襟,看了看我们,又露出他那邪魅的笑容,“不急,结界而已,孤有的是时间。”说罢便想连结界一起收了我们。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她。”净世不知何时从碎石堆里出来,全身沾满尘土略显狼狈,眼神却没有变化,依然沉静。
风垚和玄衣皆是一顿。
“我可以帮你。”
“果然净世是无所不能啊。”妖王一笑,“你成功那日,便是他们自由之时。”他一展妖法,我便与月人一起沉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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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年前,风狐首领成立妖都,举国同庆,在这巨峰之上摆宴庆祝。宴席之上,一个白衣道士骤然出现,群妖皆看不见,除了妖王。
道士带着一世妖王进入了自己的结界之中,一片纯白的空间只有他们二人。而妖王厌恶人族仙族,毫不留情的便发起攻势。只是道士没有躲避,妖王也无法伤他分毫。
你丫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一世妖王筋疲力尽无奈认栽之后终于气急败坏的问。道士只微微一笑,说是来恭祝妖王建成妖国,只是来给妖王提个醒。
道士说,风狐一族的气数虚浮,不足以称王,若硬要称霸天下,定一世而亡。
年轻气盛刚刚一统妖族的风狐首领自是不信,又是一阵乱骂。道士什么都没辩解,只说他会再来找他的。
一个晃神,一世妖王已回到自己盛大的宴会之上,刚刚拿起的酒杯还在嘴角,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自己的黄粱一梦。妖王笑笑,完全没放在心上,继续狂欢。
直到五十年过去,一世妖王陡然发现,随心所欲日日纵欲的自己,后宫三千却无一妖怀有子嗣,想尽方法也毫无头绪,在一朝会上,一个妖王熟悉的味道乍然出现,一个白衣老者一步一顿的走向王位之上的一世妖王,全如当初,无人能察觉他一个活人,除了妖王。
“您一如当初,风华绝代。”老者对他礼了一礼。
一世妖王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人却拥有他所熟悉的味道,不由得走下王座,避开朝臣们,向他走去。
“而你却老得那么快。”
“毕竟五十年了,于人族而言已过半生。”
“于妖族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妖王站定在老者面前。
“老夫的时间不多了。交代完这件事,就可以走了。”老者拿出一颗玉蛹,放进妖王的手里,“在您的寝宫正下方建一个密室,把它放在里面,这能保你风狐一脉五代的气数。”
妖王看了看手中白里透黑的石头,深信不疑:“您知道我们妖都是贪心的,只有五代,那我第六代的血脉如何是好。”
“第六代,有不如没有啊……”老者劝道。
“若我执意相求呢。”
老者深深的叹了口气:“执迷不悟。”说罢便转身走了,妖王想追,却发现迈不动脚,仿佛深陷泥潭,连声音都发不出。
焦急之中,听见老者的声音:“若想再续气运,只需拿这蛹中生出之物祭祀便可。”
一世妖王忽的醒了,自己已在床上,问侍从他怎么了,侍从一脸茫然。不过这也不甚重要了,妖王连夜派人选址寝殿,修葺密室。安置了那枚玉蛹后,第一个在妖王殿中的女妖,便怀上了妖族世子。
一世妖王大叹老者道之神奇,对人间五行之术极感兴趣,并命名那密室上的寝殿为“命行”,下令下四任妖王不得擅移殿址。又根据五行,定下了自己与自己子孙后代的名字:鑫、森、淼、焱、垚。
有些恶俗,却是为了提醒后世五代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