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7月11日。
繁华的中国上海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这跟重庆政府即将投降可能也有关系,中国土地上的战争就快结束了……大概。
“您就是组织派来的代表,‘蓝’?”
码头外的街口,一个********悄悄出现在了加贺身旁,他小声用日语问了一句。他并不是组织的直系成员,没见过加贺。
加贺提着旅行箱并没理睬对方,快步走向一个路边电话亭。
对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视线在周围迅速转了一圈,赶紧溜进小巷。同类的气息让这位特工着实有些害怕,近来上海游走的激进分子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
没让加贺等太久,随她同船到来的几名日本考察军官正在一票便衣的护卫下走出码头。
人群中慢慢变得骚动起来,行人被绊倒,报童的叫卖声更响亮了,还有一个“扒手”从一位阔太太手中抢走了钱包。一切都被加贺看在眼里,包括所有人的小动作。
保护军官的便衣们也都下意识把注意力转向了街上的日常骚动,大概他们知道这次来的是几位大佐级别的陆军大官,所以特别小心。
枪口依次挪动,并且被嘈杂的各种声响掩盖了。加贺在走出码头的时候就发觉有人躲在一处楼房的顶层,端着狙击步枪预瞄。
狙击步枪率先开火,一名大佐被瞬间击碎额头。紧接着人群中的杀手们纷纷向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便衣特工和军官射击,子弹在这些人身上打出一个又一个血洞。只过了短短十秒钟,十多个人应声倒地,而行凶的杀手们已经开始四散撤退。
为了避免麻烦,加贺稍微挪动两步绕到了电话亭后面,她可不想被看到自己能硬抗子弹。
剩下的便衣特工和士兵才不管中国平民的死活,对着周围一顿乱射,把一个运气不太好的杀人击毙,其余被击中的都是没有持枪的平民。虽然加贺不觉得刚才故意提高叫卖声的报童是无辜的。
“追!把那些行凶的支那刺客都抓起来,要活口!”一个上尉级别的宪兵队长冲着身边还活着的下属狂吼,他运气不错,成了现场还能爬起来的人中里最高的一个。
加贺刚才一直留意着几名高级军官,每个人都死在精准的枪击下,全部都是胸口或者头部的一击致命伤。
“还不错,虽然毫无意义。”
加贺放下手中的电话号码册,也从混乱的现场离开,她非常满意自己“学生”奉上的一场表演。
加贺没走出多远,就有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请跟我来。”对方用的是中国语,并且做了手势。
“你是……”
那人没有再说话,但加贺能感受到对方存在对自己的敌意以及略有些不耐烦。
跟着突然出现的中年人,加贺走了好几条街,终于在走进德国租界区后,对方站在一个木门前没再走。
“这里。”
那人见加贺没做出反应,便用力拉开木门,指了指里面。“请进!”
加贺对对方的兴趣也止于如此,一个可能是家人死于日本兵手上的中年人并不会让加贺想到有趣的戏弄方法。尤其是她最钟爱的一件“玩具”正等着她到来。
顺着黑漆漆的楼梯,加贺走上了二楼,立刻就有多人靠近,仔细打量过加贺后才让开。加贺能嗅到这些人身上的硝烟味,她在刚才看到过其中一两个人。
“请进,陈书记正等着你。”
走进暗藏的房间,加贺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德国造狙击步枪,以及使用这把枪的“猎手”——与她常年保持书信往来的陈民光。如今中国赤党分为两部分,绝大部分人选择守卫控制着的根据地,但以陈民光为首的激进派,坚决不认同国民重庆政府的投降选择,目前正在上海积极展开暗杀行动。
“お久しぶりです。(好久不见。)”
加贺拉来一把椅子坐下,向对方微微一笑。“算了,你还是用中国语吧。就跟我当初见到你时一样。”
加贺故意把自己的中国语说得生疏点,按照一般人的常识来讲,只来过一两次外国,外语不可能说得很纯正。
“我没想到你今天就到上海了。抱歉,你没受伤吧?刚才行动已经在进行,我也没法临时派人保护你。”
陈民光把擦干净的瞄准镜装回狙击步枪上,然后倒了两杯热水,其中一杯递给了加贺。“蓝,你还是跟当年一样漂亮。”
“我没事,我的运气一向还不错。”
当年那个青涩小生已经在加贺的一步步诱导下变成了如今中国的头号杀手,整个中国赤党在南方地区的总书记。
“共产国际已经解散,我个人对那个保守的国际组织虽然没好感,但以目前情况看并不是一个好消息。”陈民光在递给加贺热水后,掀开厚厚的窗帘布,向窗外的人打了几个手势。“你们日本方面怎样?”
“原本我们就难以在政坛上发挥作用,共产国际解散了大家也不意外。依旧在尽自己的一份力,为了……减少周边国家的伤痛。”
加贺并没说谎,她在中国以父亲的财团名义建立了不少孤儿院,唯独对小孩子,加贺还能有点人情味。“我认识不少商人,他们打算组成一个团队,在上海和南京重建学校。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陈民光摇了摇头,“你们的好意,我们无以回报。但是……不必了。”
“为什么?”加贺故意追问道。
“我们战败了。即便还有我在尽力阻止投降仪式举行,也改变不了中国土地分裂成多块,被多个政权掌控。”陈民光在加贺面前不想隐瞒,他虽然没有承认,但加贺等同于他的老师,有任何疑惑加贺都会在书信中解答。
“抱歉,我的祖国对你们国家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加贺实则连日本帝国都不当回事,更别说她脚下的中国土地,变成人间地狱都不会影响到她。
“这不是你们的错,引发战争的罪人才需要背负罪责。”陈民光也痛恨自己,只能用暗杀等手段来打击日本军,费劲千辛万古只换来必须投降的事实,他所能做的只是拖延正式投降的日期。
当年他离开常州,立下了豪言壮语,并时时刻刻像加贺表示要把日本侵略军赶出中国。
“有时候一个人,我也在想,如何结束这场战争。我杀了一批又一批日本军官、商人、汉奸等等,却什么改变也没带来。我同样是个满手血污的杀人魔王,同样本国的民众把我奉为英雄。可同样我也在加速这场战争变得更加残酷。”
“但至少你试图改变现状,并且做到了绝大多数人办不到是事情。你是中国的英雄,这一点不会改变。”加贺就喜欢看到陈民光显露出困惑,本身他走进了就是死胡同,永远见不到阳光的绝路。“如果没有你和跟你一样奋勇抗战的英雄,恐怕你们中国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吧?”
加贺故意说得难听,但她说的都是事实,能够停止战争,全靠陆军总部觉得继续在中国战场消耗得不到好处,在抢占到充足的资源后,把兵力转到印度等国才更有价值。至于中国,赤党加重庆政府控制的区域与南京政府相当,至少在10年内组织不起像样的反攻力量。陆军在乎东南亚,海军在乎太平洋,没人还会继续啃中国这块鸡肋。
“是这样。我应该感到满足或自豪?”陈民光在加贺面前没有维持着自己的英雄形象,他现在能算的上朋友的只有加贺一人,大多数心里话也只愿意与加贺分享。“我好痛恨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什么目标都没办到。如果再给我五年时间,我肯定能带领军队夺回国土!”
【再给你五年时间也没用,黑早就除掉了你们赤党的有用人才。】
加贺不会告诉陈民光真相,因为那样太残酷了,等于告诉对方拼了五年还是在命运的牢笼中打转。
“你不可以消沉,要趁着日本帝国把重心转向其他地区,抓住机会准备反攻。南京政府内部非常混乱,只要你们暗中策反,夺回国土还有机会办到。”
给人希望才能让人继续追着头上挂着的胡萝卜跑,加贺所说的依旧是实现不了的事情。“黑”不会放过中国这个重要的资源获取点,所以陈民光努力一辈子都没机会真正光复中国,可能加贺看对方今后要的时候,会考虑让陈民光打下几座城镇。
“感谢你的鼓励,我会把你的教诲牢记心中。”陈民光带着加贺走出去,外面他的下属们自觉列队保持着一定距离。
“差点忘了问,你们组织没给你安排联络人吗?让一个人跑来上海视察孤儿院和慈善学堂的建造,也太难为人了。”陈民光不知道加贺背后的远东共产国际分部,一直以为加贺是从属于日本共产组织的一个成员。
加贺放心地很,她来中国就是为了见证投降仪式,在仪式开始前,她想在上海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