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巨疼,巨蟒将几十丈长的身子,不断的翻转,纠结,横扫山林。但是无论它怎么挣扎,纪舒都像是一根尖锐的长钉,死死的钉在巨蟒的头顶。
巨蟒的杀手锏,无非是,将活物缠死,拧断,或者直接一口吞掉。
可是当一个活物,死死的钉在它的头顶时,它没有丝毫的办法。
它只能用自己的脑袋去撞树,撞山石,或者翻滚身体,企图压死脑袋上的那个可恶的人类。
但是几番折腾下来,它发现,自己脑袋上的伤,愈发的严重,但是那颗钉子好像越钉越紧。
这是一场持久战,纪舒心里很明白。如果这把刀还能长上三寸,这条巨蟒必死。因为那个长度,可以直接刺入巨蟒的脑子。他只需要用力搅合几下,准保让巨蟒的脑浆变稀泥。可是这是把短刀,长度仅仅只够,刺入巨蟒的头骨的骨缝。所以他只能耗,用他那坚硬的身体去耗。
豆豆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纪舒会拽着她跑那么老远,爬到这棵树上。因为这棵树,是被他选中的,因为它足够结实。无论底下的巨蟒如何让整个山林地动山摇,都无法撼动这可千年巨树。只要她保证自己不会从树上摔下,那么这棵树足矣保护她的安全。
而此时树下正在进行着的生死之战,怎么看纪舒都没有胜的把握。因为和巨蟒比较起来,他太过渺小,渺小的只能像是一个黑乎乎的小点儿。
像是一只蝼蚁,一只跳蚤,又或者是一颗钉子的末端。
可是这一个小黑点,却在巨蟒的天塌地陷般的反抗与挣扎下,却始终没法抹去。
在她固定好自己的身体,便扯开嗓子对纪舒大喊,“我得刀怎么样?”她并没有问,你还能坚持多久?或者给纪舒鼓劲,反而问了这么一句话。
纪舒摸了一把脸上的血,他也不知道这血是巨蟒的还是自己的,仰着头,咧开嘴对树上的小乞丐笑了,洁白的牙齿猩红的脸,夜色里显得无比狰狞,却因为这笑容显得诡异的美感,“如果今晚你我不死,这把刀我要了。”
豆豆看着纪舒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突然的心里害怕恐惧的感觉消失无影,也随着纪舒的笑容,笑了起来。
没有声音的,像是夜色里静静绽放的无名小野花。对于这把刀的归属她没有做出答复。她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看着这颗钉子的胆魄和坚毅。
此刻纪舒的心头只觉得畅快,手里一把宝刀,骑在一头即将成妖的巨蟒头上,斩妖除魔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理想。
原来他以为自己的奇经八脉,气海丹田全部被毁,他再也不可能修道,再也不可能屠尽天下妖魔鬼怪。在自己做乞丐的那段日子里,他消沉,自我放逐。脑子里成天想的就是报仇、报仇、报仇。
可是到了今天,他突然发现,没了灵力又怎样,被毁了气海丹田又怎样,他有一个铁板锻造的身体,他有力气,有脑子。最重要的,他怕死,不想死,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所以他只能拼。
即便是一头可以毁人村庄的巨蟒,也有血液流光的时候。
感受着巨蟒在痛苦与憎恨中挣扎,纪舒的心就如那一年和三师傅痛饮三百杯“醉生梦死”一样。
酣畅淋漓。快意恩仇。按道理说,他身上应该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但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似乎身体的伤痛,可以抵消这些日子来,心灵的伤痛。
它希望这条巨蟒一直挣扎下去,他希望他手里的刀,一直插在它的头骨缝里,这场战斗最好永远不要停。让他永远活在这种嗜血的快意里。
豆豆静静坐在树上,看着底下的巨蟒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而它头顶的那个钉子却像是一枚寒星,坚定的让人心惊胆寒。
她明明看到,几次巨蟒用自己的脑袋撞向山崖巨石,可是巨石碎裂成粉末,纪舒还是牢牢的钉在巨蟒的头顶。她看见几次巨蟒翻转身体,脑袋不停的拍打着地面,地面山石土地硬生生被拍出一个巨大的土坑。每一次巨蟒仰起那血淋淋的脑袋,豆豆都会吓的不敢呼吸,深怕一吸间,她再也看不到那个黑点。但是那个黑点却从未让她失望。
一直到巨蟒慢慢的毫无力气再挣扎,挣扎的力度慢慢放缓,她看见纪舒的身体依旧笔直昂扬,像是传说里,驭龙天神一般。
她揉揉眼睛,怎么会,底下的少年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说话虽然故作冷漠,但是那声音里的稚嫩,是无法掩盖的。
可是刚刚那一刻,豆豆居然会把他看成一尊天神战将。
豆豆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于是她又揉了揉眼睛。这回还好,她又发现底下那位今夜才认识的少年,就是普普通通的人。
与此同时,一场巨蟒和少年的战斗也到了尾声。
巨蟒松弛下了身子,纪舒也不管这条巨蟒到底能不能听见,只是冷嘲,“前段时间,我才见过一只老妖。人家正儿八经是从枫溪谷出来的。虽是老妖,人家很谦虚,在我面前承认自己笨的要死。可是你呢,你一个半路出家,牙都没长齐,都还不能算是妖的畜生居然和我斗。你知道你输在哪?你输在自己太蠢,把自己给撞死装残。你怎么也不想想,如果你什么也不做,只是和我耗。我能耗得过你?是,我的刀是插在你的骨头缝里,你疼。但是这个疼能要命吗?我的手总有酸和麻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握刀的手麻木了的时候,随便一下就能把我给摇下来。你怎么就这么笨,小爷我今天叫你一招,刚刚你那是自乱方寸,自取死路。刚刚小爷这招叫以不变应万变,随你折腾,爷爷就是不动。你总有折腾累的时候。小爷知道你听不懂,但是小爷现在心情好,所以你听不见,我也要说。头晕不?头疼不?别怪我,是你自己撞的。你知道小爷下面要做什么?”
纪舒擦了一把脸上的血,似乎真的很认真的等待着巨蟒的回话。
可是巨蟒怂搭着脑袋,垂在地上,浑浊的喘着粗气,它理所当然根本听不见纪舒的快意。
“小爷现在要再刺瞎你的另外一只眼睛,然后砍下你的脑袋,再挖了你的心,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拿到集市去卖,一定能卖不少钱。小爷终于不用半夜睡树上,小爷终于可以下馆子吃顿好饭。”说着,纪舒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豆豆静静的在树上看着纪舒放声大笑,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纪舒这笑比哭还要悲伤。
“小爷饶命——”一个虚弱无比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