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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走吧,去世界的尽头(1)

和温暖同行

赵丹盈

这里的小城气温偏温和,临近二月的节气,触目所及还未是苍凉的黄,更多的是青色和黄色夹杂在一起的风景。落叶铺成柔软的毯,踩上去有轻微的断裂声响,一如背离故乡疼痛的诉说。

听说之前的地方落了几场雪,纷纷扬扬,模糊了教学楼的颜色,看到照片的时候竟然有了一种怀念的情绪。最初心心念念想要逃离的地方,如今也想回去看看。橙红色规整的四百米塑胶跑道,苍白的水泥篮球场,还有黑色的高科技监控器。所有的东西都是在背离远去之后才想转身再重复一遍来路。

可能在晴朗的时候,透过一楼教室的窗子还能被外面玻璃展板反射出的光线晃了眼,然后产生一瞬间的错觉和困顿,再回过神就看到老师又写满了整个一黑板的演算,或者是被老师扔下来的粉笔敲醒,揉揉眼,再叹口气拿起笔继续写之前的笔记。

趁着中午的时候,宿舍楼下总是有很多女生站在阳光下晒着还半湿的头发,发尾被映成了金黄色,还真是好看。

冬曰天稍短,每天天未亮就裹上厚厚的衣服到操场跑步,两圈多的距离,凉气顺着鼻孔向身体里钻,额头沁出汗,却也不觉得有多热。直到坐到教室喘息才能稍稍平复下来,然后在桌面上摊开锞本,老师从身后走过的时候,大声地背几声文言文,然后再低着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考完试那天,我不想欢呼,不想喝酒,不想大声打电话,我什么都不想做。我是真的想把自己埋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痛哭一场。我没挥手就告别了,我没流泪就离开了。一切都是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顺其自然。可这确实就是当初我要的那种云淡风轻。

我挥之不去的是很多很多我曾经铭记的时间点,无关于谁。每个场景里我都是主角,我真的想过要在第六棵树上刻上我的名字,可离开的时候我却忘记了哪个是第六棵树。

昨天醒过来的时候,天有些阴,不透亮,我就忽然觉得这是在之前的高中吧,于是这段时间的所有只不过是某天夜里一个梦的零碎章节,我却将它当真了。

然后看见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才回过神,我到底是远离那里很久了。人工湖附近放了几张木椅子,偶尔有情侣坐在上面低着头细细地说着什么,有时候风吹过去,能带起几片枯落的叶子。秋天莫名其妙地就到了,仿佛就是忽然之间的事情。

每次在翻看照片的时候,都会安静地翻浦起很多带着回忆的情绪。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种感觉称为所谓的伤感。我不喜欢这样,好像之前所有的时光都是我用尽力气也抓不住的过往。

大学不同高中,锞程很松,一周能空余出很多的时间四处走走。

总是爱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在离校门口最近的站牌等一辆公车,踏上去,不问终点,没有特定的目的。找个陌生的站牌下车,随处走走。

坐在公车上面对窗子的位置,抬头就是外面的天空,不是很浓重的色彩,带着很浅淡的透明。我喜欢那种带着平静却暗自翻浦的场景。

记得有次碰到一个新疆的小孩子把手伸到了我的上衣兜里,我回头的时候他急匆匆地走掉,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没说话。

高考之后我说过要去江南,去乌镇。却还是被一些不够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了。我心心念念的青石板路,温婉的格局,缠绕的雨。还是存于梦里。可是未曾真正触摸过才能一直向往。一如一场梦,未曾触碰就不会破碎。

一直都喜欢行走在昏暗的路灯下,没有人。听着耳机里传出的很大的声音,却不足以抵消我所有的恐惧。很多的时候,都习惯了一个人这样。偶尔会想哭一场,或者是偶尔莫名其妙地笑笑。

这座城市总是能看到很多很多明亮的光。还有星星。我太喜欢在黑色之间奔波,然后那些漂亮的色彩全都让我有着亢奋却柔和的情绪。

突然想起了四月初的武烈河和“烟花三月下扬州”这样的诗句。想起在我回来的路上,还有看不见线的风筝。每一丝的颜色都搁置在我的心上,安静的,清浅的。不得不让我想起爱情。所有关于爱情的模样。

其实,所有的美好只停留在我可以想起的思维上,把所有的一切都幻想得充满了暖暖的浅色调。我只是很固执地相信,或者说,仅仅只是我给自己的一个信仰。所以不管这个世界荒芜成多么的苍凉,我都只是握紧自己手心里的温暖。

陪着这个世界远行,行走到地老天荒。

日本游记

萧若薇

“我要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去讲述一座城市。”

“用沉静温和的语调,将这城市的明媚与沧桑,谦和与任性,都用一种娓娓的方式道来。然而这又是极其琐碎而难以诉诸文字的。

“因为不自觉间,我又陶醉于那远涉重洋的清茶的芳香中。

成田急电的进站通告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自动售卖机旁喝午后红茶。

海报上奥黛丽赫本正骑着自行车自原野中穿过,回头一笑倾国倾城。才明白为什么世界至今仍倾倒于她的风华。

我拖着行李走进电车,然后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电车缓缓启动,发出“咔嗒咔嗒”的撞击声。

电车自市区穿行而过,一路是宁静的午后。

东京鲜少宽阔空旷的地方,街道多是倾仄而狭长的,然而却毫不意外地让人感受到这城市血脉里流动的脉脉的温情。

路旁多是两层的民居,一眼便可以穿透尽头处无挂无碍的蓝天。经年的银杏轻易便洒下细碎的阴凉,加上不经意却恰到好处的两痕电线,再加上一个缓缓走过的行人,也便正如一幅风情万千的水墨淡彩画。天的颜色,树的颜色,阳光的颜色,刚刚好,像调好的一杯蜂蜜薄荷,再多一抹太浓,再少一抹则略显淡寡。

很难让人联想起这原本是一个快节奏生活方式的城市。这城市正向我们展示她酣睡方醒时似倦非倦的清丽模样。这不紧不慢的节奏正如一支优雅的舞曲,和缓却略显拖沓。可这如此可爱的拖沓却一点也不让人厌烦,反而更为恋眷这城市无意中透出的一份倦意,一份傭懒。

经过纪伊国屋的时候,突然想起KENJI曾说“去了纪伊国屋,全日本的书店就等于逛了一遍”,于是暗自遗憾没有去一睹日本最大书店的风采。

“临走前我在电脑前发了一封E-MAIL给紫他们,信中写道,以前我们约定一起考上HF的事,由我先做到了;而这次约定一起去日本看看的事,又是我先实现了。我在期待一定会有某一天,我们会一起实现誓约,不会再有人先弃权。

“关上电脑后,我靠在椅子上闭着眼。脑海里还响着曾经的誓言。

在迪士奈的那天,梳着羊角辫露出虎牙可爱微笑的导游SAITO小姐,路上遇见的COS由贵风格的两个女生,坐在树荫下歪戴领带和猫仔帽的可爱男孩,在街上即兴表演的滑稽艺人-……动作与生倶来的夸张华丽眉目间却是相似的神色温和友善,我自高高悬起的漂流伐上腾身而下,在兴奋的叫喊与锐利的破风声中愉快地闭上了眼睛,这其实是一片可爱的土地。

是的,屏开了层层落满灰尘沉重的历史帷幕,其实,这是一群可爱的人。

还有那些少女。

青春,有的;清亮的眸子,有的;干净的微笑,也有的。

然而少女们却以一种固执的偏见衷爱于那些麦色的皮肤,苍白的嘴唇,黝黑的眼圈,甲虫触角般的睫毛。

仿佛一垂首一扬眉间,就巳将整座城市的骄傲都涂抹于自己高昂光洁的额头上了。

当然也非全然如此。路上时时可以看见脚蹬木屐身穿和服手拎小袋碎步行走着的女孩子。眉目间明媚清澈得仿如盛放的栀子,劈头盖脸地灿烂。

那些樱花、水莲、蝴蝶的纹样,张扬地盛开了一襟一袖。暗蓝纯白的色调中,仿佛真的嗅出那些撩人情思的心事来。

也许并非《伊豆舞女》中艺伎幽柔的一撩首,敛着眉,含着唇。然而看见那么多孩子般放肆的笑,倒也不能不醉于这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情怀中了。

换车,在中途的一个驿站休息了片刻。

古老的屋檐角吊着陶瓷的风铃,伴随着时起时歇的风泠泠作响,浅蓝色的笺纸带着落拓的“凉夏”字迹摇摇荡荡。摆荡着一个仲夏。

天井上栽满了八仙和雏菊,阳光下蒸腾出熨帖味道。

我站在墙前,看着舞剧海报上狂言的名字和能的面具,那些古老的旋律和唱腔,也是那样一字一句口耳相传至今因而泛着历史醇厚般的香味使人酣醉的吗?

在WASEDA大学模拟学习期间,我寄宿在SAITO老奶奶家。她有一个孙子叫KENJI,还在上国中。还有另外一个因为家离学校太远也来寄宿的高中学生HOSHINO。每天吃完奶奶煮的早饭以后,我就步行到WASEDA大学去听模拟锞。路上偶尔会遇见HOSHINO—一骑着一辆黑色的自行车。有时会看到他背着剑道社的长剑匆匆掠过,或者偶尔停在街道上随处可见的自动贩卖机旁喝红茶,一边看着今天的《朝日新闻》或者是《少年JUMP》的杂志。

锞余在家的时候,KENJI有空就跑上我的房间来喝茶。用粗砺的青陶杯配上又硬又脆的饼干,我们侃到天南地北,用一口夹生的英语,或者干脆在白纸上又写又画。KENJI说他们乡下到夏天的时候就举行祭奠和烟火大会。在神社外的一条路上摆满了捞金鱼与卖零食的摊位。还有一种叫“傩舞”的犬状面具是小孩子的最爱。有时两人聊得一开心就不小心在榻榻米上撒上了不少饼干屑。SAITO奶奶“咚咚咚”跑上阁楼来一看见,就将我和KENJI念了一通,然后罚我们做一天的清洁。

我在午后的河滩边漫步,阳光混在水流里淙淙地流淌,蒸腾出一股草木熨帖的气味。找一块平整的草地躺下,醒着或者是打盹,也就打发了一个下午的光阴。间或HOSHINO骑着单车从河滩那边慢悠悠地晃过来,身上还背着竹剑,便知道是刚从剑道社训练回来。他停下单车,然后在我旁边的草地上躺下来,一起发着愣。

KENJI加入时又有不同,有时给我们带来350YEN—只的豆乳,有时拿来果味的啤酒。我们一边喝一边说“14岁的小毛头,喝什么酒。”(日本规定无论什么酒20岁以上才能喝),KENJI也毫不示弱,“你们好像也才上高中而巳哦。”直到白天的燥热渐渐散去,夜幕降临。许多萤火虫在河面上游荡,摇摇晃晃清凉的夜色,便远远听到SAITO奶奶叫我们回去吃饭的声音。

“那以后很久我其实一直都在追忆。仿佛整个人都身处于一种如梦似幻的境界。无论是在大隈讲堂前发愣的时候,还是和MIYOKO—起手拉手去照贴纸相吃拉面的时候,我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对自己的追问。

“这个夏天,为什么我不回到原来的小城,却独自来到东京?这个大家曾经许诺过要一起来到的东京。

“这个答案直到有一天我去了六本木才知道。

七月过半的时候我独自搭车去箱根。

接近三小时的车程中,我醒一阵,睡一阵。

然而无论何时我睁开眼睛,车窗外面永远是一片翠碧的重峦叠嶂。

八仙花怒放着,呈现出各色的异彩。群山中央的谷地上,随意地散落着精致的民房。

我们走的环山公路正绕行着富士山向前延伸,一路上每隔几公里便设置的标志与公共电话让人感到日本人在细节上的贴心细致。

从我的角度望出去,可以清晰地看见平顶的富士山巳消融了终年覆盖的积雪,只有浅淡的几缕云在她头顶盘旋。

吃罢旅社手工制作的豆腐以后,我沿着山间的小径寻至密林中的神社。

它曾经在鸟鸣与落雪声中等待了那么久。谁也不知道它等待着谁以及还要等待多久。暮春的樱花濡湿过瓦檐,腊冬的寒雪封冻过屋梁。

只有悬在木盒上的那条红白相间悬着金铃的麻绳仍旧显得簇新。

当我把一个50元的硬币投入木盒中,然后拍了两次手许下愿望摇动金铃的时候,终于听到许多岁月以来愿望完满的声音。我并没有期待什么,只是现在的我能够身处于此,这愿望便巳经完满了。

因为,我也等待了很久了。

回到旅店后我从壁橱里拿出日式的浴袍搭电梯去别馆泡温泉。

箱根是全日本有名的温泉胜地。每个旅馆几乎都有一处露天温泉。

我冲好身子踏入温泉池里坐下,热气一丝丝地渗入皮肤里,及至深入我的骨髓。看着皮肤逐渐由瑟瑟的寒冷涨成饱满的樱红,酣畅淋漓仿佛冬夜在火炉边喝着温过的清酒。

突然下起若有若无的雨。

我望着头顶暗蓝色的天空飘下细密的雨丝,高处山路上也亮起了路灯,灯光被濡得晕黄,不时有货车开过的隆隆声。

东京的梅雨季节又开始了。

我将自己埋进水里,突然一种奇异的感觉弥散开来,扩散至我的四肢百骸。

在这暗蓝色的雨夜里,世界的空旷与无力感突然在我的心里破开一个大洞,蔓延开来。

去东京六本木ROBLINGHILLS的那天,也下着雨。

五十六层的落地玻璃窗外是城市浩瀚的全景。

车流仿佛是贯穿流动的明亮的滚滚血脉,使白昼时轮廓明朗的城市变得柔和,并且含情脉脉。

我用手指在玻璃窗上划着因温差而结成的水雾,看着那十字路口上道道的白线,汹浦的人潮席卷了一次又一次,交通灯转红又转绿,仿佛王家卫电影里的快镜头。

夜晩的东京显出她决绝理智的一面,然而她的本质却是不曾变的:永远带着傭懒和倦意,一点点的满不在乎,还有一点点的任性。

“我突然明白这种感觉了。并非留恋,并非感叹,因为在成长的时候始终保持着期许,却对忽略习以为常。在实现的时刻,却要为感动的声势浩大和恢宏壮美而久久膜拜。虽然错过的永远比遇见的多。因为,那曾经是一个美丽得无法比拟的种植着无数未实现幻想和承诺的年少的花园。他们远离了,他们忘记了,所以我要代替他们一一实现。”

因为东京,其实是个适合回忆的城市。

我的浴袍腰带还未扎好的时候,酒店人员突然从东京SAITO家转来一封盖着中国邮戳的信。我拆开白色的信纸,上面有这样一段话:

因为成长就是不断远离,因为生活就是不断地去邂逅更多的人事,然后又重新出发,所以在今天,在我们的今天,终于也能够承受用一种更远的距离来对待彼此,尽管这在当初的我们是一种疏离的方式。可是因为有你的一往无前的翅膀,代替我们,在你阅读的同时,我们也终可以透过你的手指,嗅闻到东京七月的芬芳。

这一刻,我不可抑制地泪流满面;而玻璃门外,东京温柔的夜雨仍旧在下。列车仍旧开着,带着义无反顾向前,贯穿了这城市大半的血脉,开往一个终点。我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列车正通过高架桥驶过一条河流。我看见河岸上绿绿的草,很好的阳光,疾速的流云掠过头顶。

河岸那头有人骑着单车施施然驶来,驶进东京的夏天。

我记忆中,最明澈的,东京夏天。

“我们并没有看到樱花。那种在诗歌和传说里有着闪光精魂的生灵。”

“可是在仲夏夜的梦境里,分明看见有饱满的盛放,于生命尽头毫不恋栈地离开。骄傲,决绝。”

“光华灼灼让人无法逼视。等待着一个突如其来的美好际遇。”

“那时,我们必定会在花荫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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